第二十二章(2/2)
……
这一天小睡后醒来,白茸惊喜地看向窗外夜景。
昏黑的天幕中,正落下一点点清寒的飞雪,她的眼睛竟然已经可以模糊视物了,虽然视力还没完全恢复之前的水平。
她从卧榻上坐起身来,终于得以四处打量自己这几日一直居住的地方。
屋子陈设极为简洁,轩窗旁摆着一张青玉案几,上面有简单的笔墨纸砚,旁侧是一个剑架。再旁,她视线顿了一下,是她这几日入睡的床榻,铜纹兽首香炉中正袅袅冒出一缕青烟,是迦南沉木的味道。
她下意识地搜寻一个人的身影。
沈长离不在。
白茸下床,走去窗边,室内着地毯,不知道是何种原料织成,极为绵密柔软,怪不得,她赤着脚也不觉得冰凉。
从窗户往外一看,白茸陡然愣住了。
淡淡的飞雪之中,男人正从寒池中起身,随意披了一件白衣,乌黑的发,劲瘦的腰,宽肩长腿,池子里激起的水波一圈圈荡漾开来,他身上那种难言的清冷的性感,不知道是不是被此刻的飞雪与昏夜放大,几乎让人难以逼视。
白茸只看了一眼,似触了电,又像是偷吃了禁果,看到了不该看的场景,已垂眼飞快挪开了视线。
他推门而入时,一眼便看到了裹在貂绒中的少女,她低着眼,长睫还在微微颤着,许因为屋子太热,双靥飞起的隐约红霞还未褪去。
她面前的案几上乱七八糟摆了许多细线,是她昨日问傀儡要的,她正认真趴在案几上,摸摸索索把这些线编到一起。
听到他的声音,白茸摸索着,仰脸看向他的方向,乖乖道,“我的剑穗掉了,我那剑非要我给它再做一根,我反正没事,先试着盲打一下,熟悉熟悉手感。”
她的新剑穗是戴墨云送与她的流云结,白茸很喜欢,挂了一段时间了,应是在攀爬小苍山的过程中掉落了,那山面积太大了,又全是茫茫雪地,要找到剑穗压根不可能。
袖里绯说没剑穗,会阻止它发挥实力。然后非要她给它再弄一个,她眼睛又还没好齐全,只能随便敷衍一下它,反正也没
() 事。
但是,桌上已经摆放了好几个没做完的剑穗了,形状都很漂亮,有流云结,有环结,也有灯笼结,只是不能细看,不然便会发现许多缠错了的线。
白茸其实很擅长手工,以前很多人夸过她,有一双巧手。只是眼下受限于视力,只能做到这样了。
沈长离没说什么,只是淡淡扫了一眼案几上那几根没完工的剑穗,视线停在正中的流云结上。
白茸解释,“多出的这些,到时候去送给朋友。”
她歪头问,“怎么了?”
他移开视线,音色清冷,“丑。”
白茸,“喔。”倒是也确实丑。白茸记得,他是从不用剑穗的,便是用,也不可能看得上她现在打的丑玩意。
他说完便走了。
白茸紧绷的肩方才松开,面颊陡然滚烫。
沈长离看来还不知道她眼睛的恢复速度,她已经可以视物了。
白茸决定暂时不告诉他,她眼睛看不到,他对她估计也会放低戒备,更方便她找寻槐魑之心。
晚上,白茸睡在床榻上,仰脸看着天花板,直到没有任何声响了,她方才偷偷睁开眼,把这间屋子再细细看了一遍,屋子里可以放东西的地方很少,没有任何槐魑之心存在的迹象。隔壁还有几间屋子,只是门都是紧紧闭合的。
沈桓玉是个极为有条理的人,她估摸着,应该有一间专门收纳这些灵材的屋子。
白茸回了卧榻之上,忧愁着到底怎么办,因为身体虚弱,还在恢复期,她这段时间每日都睡得格外长,精力不济,想着想着,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翌日,白茸洗漱完,去用早膳。
沈长离今日又不在。
她出了门,呼吸了一下外头的新鲜空气。
新雪铺了一地,银光熠熠,不远处,是一颗枝繁叶茂的合欢树,树下有一口池子,在阳光下散发着淡淡的波澜,正中有一块白玉般石头,弥漫着寒意。
早听说葭月台上有寒池,寒池中有一块寒石。
想必,这便是了。
她走近了一些。走近了看,那块寒石色泽竟有些眼熟,她皱了下眉,这寒石上似缺了一块,正缺在正中位置。
白茸在心里奇道,竟然有人能从沈长离这里虎口夺食,她脑洞飞得厉害,一下联想到,说不定是在以前,他剑术还没那么厉害的时候,和人比剑输了,然后愿赌服输,被迫将这块最中心的玉凿下来输给别人了。
她想象了一下那副场景和他脸上的表情,陡然畅快地笑了,笑得双目弯弯。
袖里绯传音道,“这便是传说中的不融寒玉了,我就几百年前见过一次,极为珍贵,据说有许多神奇效用。”
白茸道,“是吗?”她盯着看了会儿,觉得莫名熟悉,让她克制不住地联想到了某个物事。
簪子和玉佩她都带在了身上,放在了袖里绯的储物空间里,却暂时没有拿出来。
这两件物品肯定是要还给他的,但是
到底什么时候还,她还没想好。
不然,在下山前的一晚上,直接放在他的案几上?还是与他说清楚,这是你失忆前与我的,现在都还你,之后我们再无干系?
白茸回了房间,将寒玉簪与夔龙玉佩都拿了出来。
夔龙玉佩是沈家给的定亲信物。也是现在沈长离唯一会用的配饰,他的是阴玉,白茸身上这一块为阳玉,纹样略有不同。
至于簪子……白茸紧抿着唇。那簪子,颜色质地和方才见到的寒玉几乎一模一样。眼下,簪子竟发出了一点妖异的银光,和那块寒石交相呼应。
袖里绯道,“我说怎么寒石正中缺了那么一大块。原是给你了,他也真舍得。”
他喋喋不休道,“之前有过那么一个传说,以寒玉为簪,可以白头偕老。”
这寒玉簪雕工也极为上乘,灵气极为充沛,是众多器修能抢破头的法宝。
袖里绯没讲,其实寒玉还有一个隐秘的传说,略有些诡谲,也无人考证过。据说寒玉有锁魂之效,可以禁锢灵魂。因此,即便在伴侣死后,也可用寒玉锁魂,从而让两人生生世世不分离。
不管这男人现在如何,他之前应确是很爱这小草包的,甚至爱到下辈子也要提前安排好,霸占她伴侣的位置。
白茸垂着眼,既如此珍贵,她便更没有把簪子留在身边的道理了,还是得早日还与他。
是夜,月光正好。
沈长离回到葭月台时,白茸已经睡着了,睡得极熟,少女脸蛋包裹在鸦青的长发中,面颊白里透红,气色逐渐养回来了。
灼霜道,“白姑娘身体养得越来越好了。”主人这段时间状态也显而易见不错。
他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再劝一下主人,将白姑娘留在身边,它隐隐察觉到,错过了这一次,之后,说不定便再没机会了。
沈长离没多看,推门而出,“下个朔月前,送她下山。”
灼霜忍不住说,“让白姑娘一直留在这里不行吗?”
葭月台上,始终少了一点人气,白姑娘在这里,便一点也不清冷了。况且,有白姑娘在,每月他也能好过一些,不用硬捱那样的痛苦。
它发现了,她在主人身边,即使什么都不做,主人的心情也会愉悦不少。
沈长离淡淡道,“不需要。”他自己能扛。
龙骨逐渐入体,他受本能支配会越来越多,很难说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再说,这是他自己的事情,不需要把别人牵扯进来。
沈长离性子绝顶高傲且一意孤行,灼霜也无法再说什么。
看来,无论再有多少次,他都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沈长离最近在葭月台时间极少,她几乎没有和他说话的机会。
白茸眼睛和身体都一天比一天好,她极为纠结,她联系不上沈长离,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要一想到想到温濯的身体,便难言的有些焦躁。
这天,她独自一人坐在屋内,极
为忧愁,想着反正什么事情也没有,不如干脆替他打扫打扫屋子。
只是室内极为干净,她走了一圈,没见到任何需要打扫的地方。
白茸觉得极为无聊,打算继续编织剑穗打发时间,袖里绯却忽然传音了,“小草包,有人找。”
随即,它从储物空间里,扔出了一个竹人偶。
白茸捡起竹人偶抱在怀里,里面竟然陡然传出了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极为疲惫,还透着浓重的沙哑,“绒绒,你听得到吗,你在吗?”
竟然是温濯的声音,白茸眉眼陡然舒展开,一下都亮堂了。
她刻意把竹人偶带在了身上方便传音,但是来了葭月台后,或许是因为结界的关系,竹人偶传音的功能消失了,今天却不知为何能行了。
她欢快地道,“师兄,我在呢,我能听到。”
温濯竟然是沉默了很久,声音极为疲惫,“绒绒,你要吓死我了。”
温濯身体不好,白茸怕他有事,忙说,“师兄,不用替我担心,我现在葭月台,正在……和他慢慢协商,你药引的事情有眉目了。”
这段时间,她觉得他性格也没那么坏。怎么说也救了她一命,今天和师兄联系上,或许也是个机缘,等沈长离今日回来了,她便试着提出来,和他交换,他要什么她都会尽力去弄到。
温濯不放心她,与她说了很多话,“你下次再也不要胡来了,随意跑去那样可怕的地方,我们都很担心你。这几日日在想,你是不是还活着,有没有受伤,还能不能再回来。”
白茸想说,其实这儿除去太冷,也还行,不算很可怕。
这是葭月台上,少见的阳光明媚的一天。
男人修长的影子落在门口,不知道停了多久了。
看她叽叽喳喳,清脆地和竹人偶说话,眉宇一扫往日阴霾。
白茸回头时,一颗心几乎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竹人偶差点掉在了地上。
她甚至都不知道,沈长离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边的。
“绒绒?你没事吧?药没关系,你快回来。”温濯陡然听不到那边的声音了,极为焦急,“不用找了。我很后悔要明决告诉你那方子?”
温濯的声音已被陡然掐断。
“你想要的便是这个?”沈长离道。
放在她的卧榻旁的匣子盖闻声陡然打开,匣内微微露出了银白色的光芒。那放在匣子里的小光球,竟然是那日见到的槐魑之心,竟是被他随手封印扔在了这里。
莫非她这么多日,一直都是在和槐魑之心同眠。
这实在太荒唐了,白茸瞠目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只觉得一股寒意直冲背脊,他竟从未真的信任过她,这样冷酷、无情的可怕男人。纵然她已经告诫了自己,他不是沈桓玉,却依旧难以抑制地受到了潜意识的影响。
他淡淡道,“你着实太迟钝。”
但凡聪明一点,是不是会趁着哪天夜半直接偷走呢。
反正她也不愿留下,能早弄到手一天是一天。只是那样,他便更不能确定,自己会是什么反应了。
“需要魑槐之心,给人治病。()”他的声音平缓冰凉,“你提早说便是了,为何要隐瞒??()?[()]『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白茸低声说,“因为知道,说实话,你不可能愿意将槐魑之心给于我,所以没有直说。”
那是自然,她倒是猜对了这件事。
白茸喉咙发干,还是诚恳道,“槐魑之心,于我而言确实极为重要,我确是为此而来。”
“我可以与你交换,但凡我有的,什么都可以给你。”
“只要你愿将槐魑之心借给我。”
男人漂亮的琥珀色的眸子极深浓,重复了一遍,“什么都可以给我?”
他冰冷的大手握住了她的下颌,冷酷薄红的唇与她只有一线之隔,低低道,“那你道侣知道,你每日在此处和我如此吗?”
白茸陡然僵住了,冷静不在。她想解释,温濯不是她的道侣,却又觉得无力。是不是有什么区别,之前也不是没有误会过,沈长离显然不在乎,他不过是不喜欢被骗的感觉。可是,说实话也一样不行,竟成了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他的唇缓缓勾起,眸底却宛如冻湖,毫无笑意,“还是说,知道他也不介意?”
“看来,他也没有那样爱你。”
不像他,他便会介意。倘是他的道侣,别的男人半根手指也不能碰。否则,他定会将那人挫骨扬灰。
“你说,你能付得起什么给我?”
“倘不能让我满意……”那柄霜色的剑已经听命悬在了槐魑之心的上方,白茸呼吸都骤然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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