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2 章 【全文完】(1/2)
傅云青垂着眼,视线落在纸面上那两个字上久久不曾离开。
十年过去了,他仍旧没有找到这个人。
就好像……
“先生,刘先生来了。”管家敲门提醒。
“进。”傅云青将面前的纸对折,塞进旁边的文件夹里。
门推开,刘老七人的嗓门一如既往地洪亮:“傅先生,我收到一点消息。”
傅云青微微偏头,管家接到示意,立刻躬身退出书房,轻手轻脚地把门带上。
刘老七穿着皱巴巴的西装,久久得不到进展的事情有了推动,因为激动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
傅云青平静地看着他,眉宇间不露一起情绪。
刘老七拉开书桌对面的椅子坐下,左右看了眼,即便是没有人,他还是压低了声音说:“有人说他在下洲。”
这个他,两人心知肚明。
刘老七第一次见到傅云青的时候,他才十七岁,穿着洗得发白T恤,一双黑色的帆布鞋都成了烟灰色,手里提着菜,是菜市场卖剩下的,只能低价卖的便宜货。
肉眼可见的贫穷。
他告诉对方,你是詹家的真少爷,真正的继承人。
但对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只是平静地点点头,把菜送回家,然后跟着他去了詹家。
没有对脱贫的喜悦,没有找到真正家人的激动,更没有对养父母的不舍和眷恋。
就好像一个无所谓被人如何摆动的机器人,明明是少年人朝气蓬勃的时候,却透出种暮霭沉沉的意味。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在成为詹氏的首席执行官后把集团带上了新的高峰,跻身世界前列,风头无两。
“下洲……”傅云青沉默了下说:“詹老先生的徒弟周忙是不是也在下洲?”
刘老七愣了愣才点头:“对。”
这些年为了找这个人,他们把他的关系网过滤了不知道多少遍,但刘老七自认自己也没办法做到像傅云青这样不假思索就能说出这些人的名字和位置。
这让他对自己的猜测产生了一些怀疑,他一直以为傅云青是为了报复才想要把詹鱼找出来。
“我买了下午的车票去下洲,那个人给了我一个地址,我先去看看……”
刘老七的话还没说完,傅云青突然出声:“我也去。”
刘老七愣住,半晌才反应过来:“还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消息……”
确实,这是一条未经查证的消息。
但傅云青有种预感,詹鱼就在下洲,不仅仅是因为他师弟周忙在那个城市。
最重要的是,詹鱼在那里演出的《白蛇传》是他拿下梅兰奖一度梅的提名作品,这个奖是他演员生涯第一个里程碑,也是最后一个。
刘老七还想说什么,在想到傅云青说一不二的做事风格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算了,他只是一个打工人,老板的事
情他少关心。
去下洲的事情就这样敲定下来,傅云青安排秘书取消了他未来三天的所有行程。
当天下午,两个人就抵达了那个地址,出乎意料地,那是一家猫咖。
“欢迎光临——”推开门就听到店员热情的招呼声。
刘老七抵着门让傅云青先走,傅云青颔首致谢,抬步走到柜台前,站在柜台前的是一个年轻的男人,看着就二十出头,带着种隽秀的气质。
傅云青的视线落在他清秀的眉眼上,顿了下说:“周忙?”
对方似乎是没料想到他会直接叫出自己的名字,愣在原地,直到刘老七走过来咋咋呼呼地说了句“要不我们喝点东西等等看?”他才堪堪回神。
“你怎么认识我?”他问。
傅云青缄默半晌:“看过照片,你和以前没太大变化。”
闻言周忙忍不住笑了下,他知道这人没说实话。
如果是师兄留在詹家的照片,那至少也是十年前的了,十年前,他只是一个稚嫩的初中生,和现在的变化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不过他没有拆穿对方。
刘老七反应慢了许多,看看他,又看看傅云青,恍然大悟:“你就是周忙?是你给我的地址?”
下洲,周忙,詹鱼,三个关键词之间,因为一个地址时隔十年被联系在了一起。
周忙笑了笑,偏头对身后的女人说:“妈,我朋友来了,我过去聊两句。”
“好。”周妈妈正在做咖啡,闻言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
“你们喝什么?”周忙解开身上的围裙。
刘老七:“有果汁吗?奶茶也行。”
傅云青:“美式。”
“有奶茶,”周忙点点头,对周妈妈说:“美式,奶茶,谢谢妈。”
周妈妈白他一眼,嘀咕道:“你小子就会偷懒。”
周忙笑嘻嘻地搂了下她,这才走出柜台,把两人引到角落的位置坐下。
这个位置靠窗,能看到奶茶店后面的院子,院子里种满了花,煞是好看,想必这个位置会是店里很热门的座位。
“师兄很偶尔会来这里坐一下。”周忙说。
师兄……
听到这两个字,傅云青收回视线,看向对面的人,周忙却没有继续说,反而是偏头看向窗外那一院子的花。
“如果你喜欢,走的时候可以带一束花走,不收你钱。”
刘老七是个急性子,听不得他绕圈子,干脆果断地问:“詹鱼在下洲?”
周忙笑看着他,点了点头。
刘老七一拍大腿,不忘拍一下自己金主的大腿:“不愧是傅先生,料事如神啊!这一趟还真是来对了。”
傅云青微微颔首:“你去帮我买点东西。”
刘老七:“什么?”
“水。”
刘老七一愣,他们不是就在咖啡店吗?也点了咖啡,要喝水,让店家倒不就行了?
他反应很快,问题只不过是在脑子里转了一圈,他就明白傅云青的意思了,这是要支开他。
刘老七立刻站起身,把还没坐热的椅子又推了回去:“好的,我晚点就回来。”
走到柜台,周妈妈看到他,笑道:“您的奶茶马上就好。”
刘老七抬手指指角落的座位说:“一会儿L放我桌上就行,麻烦您了。”
说着,他扫了柜台上的二维码,算着把账先结了。
“不用付,你们是阿忙的朋友……”周妈妈见状要拦。
刘老七乐呵呵地摆摆手:“没事没事,您可千万别客气,我难得请我老板喝杯咖啡。”
这些年,即便他没有找到人,但傅云青却是一直在给他付工资,一个月的工资比他一年赚的都多。
请喝咖啡算什么,他只恨没机会开个82年拉菲来搏这位金主一笑。
等人走了,傅云青看向周忙,周忙脸上一直维持着的笑却是淡了几分。
“我知道你一直在找师兄,可以知道为什么吗?”周忙问。
傅云青找人的事情做得很隐晦,刘老七几次出入戏班打听消息,当然也找过周忙,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
周忙刚好知道詹鱼在哪里,所以周忙就对刘老七上了心,发现这个人总是在戏班出现的地方出现。
他找了几个被刘老七联系过的师兄师姐,加上刘老七找他的时候说的话,大致猜出来这人是在找詹鱼。
傅云青沉默了好一会儿L。
“我欠他一个人情。”他说。
“我还以为你是想打击报复他。”周忙有些诧异。
师兄提到这个人的时候都表现出很明显的厌恶,狸猫换太子的事情当时在热搜上待了很久,所以他很自然的认为两个人的关系非常糟糕。
这种情况下,师兄竟然还会帮傅云青?
“不是。”傅云青没有多余的解释,但周忙却相信了。
傅云青现在是跨国集团的首席执行官,实在是没有必要编造这样的谎言,而且他看得出来,傅云青在提到师兄的时候并没有愤怒或者是厌恶。
至少比他师兄提到这人的时候态度看着好多了。
“他同意你告诉我地址?”傅云青唇角微微下压。
周忙没有说话,只是放在桌上的手不自觉握紧。
此时店里没什么人,只有操作间呜呜的机器运作声,显得此间的沉默有些无处遁形。
“你恨过师兄吗?”周忙问了一个很突兀的问题。
恨?
傅云青微怔。
这个字眼似乎是适用于他和詹鱼之间的,至少很多人都这么认为,他应该恨詹鱼偷走了他的十七年,恨詹鱼的父母对他的暴力行为,恨詹鱼助纣为虐,明知道父母不是什么好人,还是一头扎了进去。
“我第一次见到他是一年级。”傅云青淡声说。
那个时候的詹鱼瘦瘦小小的,男孩子发育本来就晚,他尤甚,
因为个子矮,他在第一排坐了九年,直到初三才个头突飞猛涨。
“他想要跟我做朋友,()”傅云青看向窗外的花,“我拒绝了。?[()]?『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从有记忆以来,他就生活在下水沟里,过着不见天日的生活,那个时候的詹鱼像是初升的太阳,对他来说太耀眼了。
妈妈不会允许他交朋友。
他坐在倒数的位置,总是可以轻易地捕捉到男孩纤细的背影,哪怕是上课看黑板,眼角余光也无法避免。
一直到小学毕业,他都几乎没和詹鱼说过话。
他以为这种小王子应该会很受欢迎,会有很多的朋友,至少不缺他这一个。
但并没有,一开始找詹鱼玩的人确实很多,但他总是很忙,忙着看戏本,忙着训练,忙着排练,忙着演出……
这个年纪,没有小孩儿L对他的聊天话题感兴趣,没有人对他繁复绕口,咿咿呀呀的戏本感兴趣。
围绕在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他看上去并不在乎朋友的多少,但却越来越沉默,沉默着把更多的精力投放在昆曲上。
毕业的那天,所有人都找着玩得好的人合影,只有詹鱼拍了集体合照后,独自离开。
那是傅云青最后一次,以陈小云的视角注视那个背影。
“初中我们是校友,但我在一班,我们很少遇到,”傅云青笑了下,“第一次在走廊遇到,他果然没认出我。”
初中,在陈峡的安排下,他以傅云青的名义进入了扬城附中。
那个时候,他偶尔会想,詹鱼要是认出他来了,他该怎么解释,解释他其实是一个正常的男孩子。
他想了很多的理由,只不过都没有用上,因为詹鱼没有认出他。
不过也是,他们从来都不是朋友,甚至连关系不错的同班同学都称不上。
詹鱼还是和小学的时候一样,不管走到哪里都带着戏本,这样的专注也导致了他成绩出奇的差。
不过让他比较放心的是,詹鱼有了朋友,还不只一个。
听说是詹家世交的孩子,同是富二代的圈子,在家里的安排下,很自然地就玩在了一起。
他们四个人总是走在一起,比起活跃开朗的三人,詹鱼就显出些许游离在外的不兼容感,只有话题递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才会说上两句。
初中三年,傅云青都没怎么见过詹鱼,更别说说话。
时间久了,他对这个人的记忆逐渐趋于黯淡,然后刘老七找上了他。
知道真相的那一瞬间,他第一反应不是惊讶或是愤怒,而是释然。
原来父母不爱他的原因不是因为他不够优秀,只是他们更爱自己的孩子。
后来,他才明白,有些人是只爱自己的。
回到詹家,许是出于愧疚,也是为了让他以后死心塌地为詹家做事,父母对他有许多的偏爱。
傅云青也是在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原来这个詹家就是詹鱼前缀里的那个詹家。
在詹家生
() 活以后,他和詹鱼之间的距离变成了一道走廊。
长久的注视,在这样的距离下,他才深刻地意识到这个人的改变。
那句“那个……我们可以做朋友吗?”像是一句临终的遗言,那条对世界充满热情好奇的小鱼在干涸的时光里消失了。
“我以为你们是那什么以后才认识的。”周忙吃了一惊。
他从来没听詹鱼提过,关于他们从小就认识的事情,所以他也就以为詹鱼认识傅云青是在傅云青被认回詹家以后。
“他也不知道,”傅云青一笑,“我没告诉过他。”
虽然在十八岁那年,狸猫换太子的事情被人曝了出来,但詹家干预及时,抹除了陈小云的具体消息,所以詹鱼一直都不知道陈小云是他这件事。
即便如此,“偷走的十七年”也成为了詹鱼身上最为沉重的枷锁,终身携带的镣铐。
那个时候,他已经参与了很多演出,算是半个公众人物,“狸猫”事件引发了很多网友的不满,詹鱼所有的社交账号都被喷子围攻。
后来傅云青为了找詹鱼,用他留下来的笔记本登录过那些账号,也看到了几乎挤爆私信的内容。
肮脏又不堪入目。
有人骂他是不要脸的小偷,有人让他滚出昆曲圈,有人说他恶心做作,有人说他是扫把星,克人克己,有人让他死了谢罪……
这些私信拆了近半。
这些人有着比当事人还要澎湃的愤怒,高举着正义的旗帜,毫不保留地发泄自己被生活压抑的情绪,以自己最阴暗的一面做矛,恶劣地扎穿这个男孩柔软的皮肉。
也许他们有人知道,这个刚满十八岁的男孩子也只是被命运,被真正的小偷摆弄的无辜人。
——但,谁在乎呢。
“师兄这些年变了很多。”周忙很轻地笑了下,但却没有丝毫的笑意。
他是受了师兄的影响才开始学昆曲的,甚至不惜搬家,从下洲到扬城,只为了拜在詹老先生的门下。
在他的记忆里,师兄是一个有些沉默的人,明明天赋极佳,那些戏本已经被他翻烂了,但每次自己遇到他,他都是在看戏本,在揣摩那些细节。
一开始他觉得这是专业,是热爱,是痴迷到废寝忘食。
但看得次数多了,他却有种奇怪的感觉,与其说是热爱,不如说师兄更像是把昆曲当成了一根绳子,死死抓着不放手。
曾经,这根绳子连着他的父母,连着詹老爷子,只要他在昆曲拿到了更好的成绩,就能得到那端的奖励和笑容。
后来,这根绳子连着他和人生,因为除了昆曲,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朋友,没有家人,也没有了爷爷。
再后来……
“师兄特别讨厌你,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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