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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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吃过晚饭,艾嘉被研究组的BOSS一个电话叫走,急忙跑去房间打开笔记本电脑核对数据,沈恪则等父母消食片刻后,亲自推来及膝高的泡脚桶,浸好药包后,让沈长谦泡脚蒸腿。

    等十五分钟后,又拦下丛婉,亲自为沈长谦擦干了脚上和双腿的汗渍水迹。

    艾嘉还在房间里忙课题数据,一家三口则坐在一楼客厅里闲聊着,一个话题中断的间歇,沈长谦看着沈恪沉吟稍许,终于没忍住叹了口气,问:“说说吧,你这次跑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沈恪抬眼看过来,眉梢轻轻一挑,笑道:“没什么大事,主要是来看您和妈。”

    “少糊弄我们。”丛婉搭话道,“知子莫若母,你心里藏没藏着事,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沈恪沉默片刻,忽然轻声笑了一下,淡淡道,“看来确实如此,瞒不住你们。”

    可这么多年,沈恪无论是管理集团事务还是处理家族杂事,向来游刃有余,能让他亲自跨洋飞来,非要当面和父母说明的事情简直凤毛麟角,沈长谦猜测不透,只能臆想着问:“是不是公司里……”

    “没有。”沈恪淡声道,“公司的运行和发展态势一直向好,您别多想。”

    “别卖关子了。”丛婉温声道,“有事别闷在心里,不管什么都可以和父母说啊。”

    没想到沈恪听完却又沉默了很长时间。

    过了很久之后,他轻轻舒了口气,放下一直握在手中,已经变冷了的茶杯,抬眸直视着眼前的父母,终于开口:“我这次来,是想跟你们坦白一件事,也算是打一个提前量。”

    沈长谦夫妻安静而平和地等着他的下文。

    沈恪对上那样的目光,心中莫名刺了一下。

    可能是因为当下的氛围

    ()    太过温馨难得,而接下来的风浪又无可避免,所以他竟然在开口之前,少见地踟躇了片刻。

    而此时,沈长谦和丛婉的心底却已经在惴惴不安了。

    只因为沈恪此刻的神情时从未有过的认真,以及……矛盾。

    但终究,沈恪还是说:“我特意跑来这一趟,是想亲口告诉你们,我不是一个人了,我……现在有人陪了。”

    这个回答信息量太过于巨大,且完全在意料之外,以至于沈恪话音落地后,沈长谦夫妇半晌都没有出声,而是在一室静谧中,俱都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像是回不过神来一般。

    而沈恪则平静地等待他们消化这第一个爆炸般的讯息,直到过了很久很久,丛婉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磕磕绊绊,试探性地出了个声,问:“是……是谁呢,是……我和你爸爸曾经见过,或者认识的人么?”

    “是。”沈恪很干脆地承认。

    谁料沈长谦缄默许久,低声补充了一句:“是男,还是女?”

    沈恪眼中飞快闪过一丝讶异,而后那双素来温沉如水的眸底便荡开了一丝很清浅的笑痕,他垂敛视线,低声自语般说了一句“我就知道”,而后抬起头,平声回答:“男人。”

    果然,沈长谦夫妻又长久地沉默下来。

    时间像是从身边默然流逝的水,过了半晌,丛婉率先往这湖静波之中投入一颗小石子,摇曳荡漾起一圈涟漪:“是我们认识的……那,是谁呢?”

    沈恪抬起眼睛,看着面前尽力维持平静神色的父母,默然无言,许久过后,轻声突出两个字来。

    “林简。”

    霎时间,父母始终堪称冷静的表情终于风云突变。

    沈长谦重重拍了一下轮椅的扶手,痛声呵斥:“胡闹!”

    沈恪眉心一动,就丛婉颤着声音,瞠目结舌地问他:“小恪……你知道、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知道……这话的意思么……”

    “我当然清楚。”沈恪眉峰不自觉地蹙了一下,抬手为沈长谦重新倒了一杯安神茶,沈长谦不接,只是怒目而视,沈恪便皱着眉径直将茶杯放进他掌心,劝慰道:“爸,你别激动,先消消气。”

    “我……”沈长谦握着茶杯的手都在抖,“你要我怎么能不激动?你这不仅是胡闹,简直是——”

    后面的话太过于尖锐刺耳,沈长谦即便气到了顶点,仍然卡了一下,终究没忍心说出口。

    沈恪重新坐回到父母对面的位置上,只是在不经意间稍稍离他们近了一些,似乎想用这样几不可察的细节,稍稍安抚父母此刻紧绷的神经。

    过了一会儿,他轻声开口,不是辩解,只是平静地陈述:“这么多年,我不恋爱不结婚,虽然未曾明说过原因,但想来你们也应该猜到了是为什么。”

    “所以这次,我也不想瞒着你们。”

    沈长谦依旧怒气难消,丛婉目光哀绵伤痛,但沈恪却平静地接受着他们此刻所有汹涌外泄的情绪,淡声说:“爸,您说我是胡闹,更难听

    的话就不说了,但这么久以来,我始终是一个人,恰恰就是因为不想胡闹胡来。”()

    他话中更深一层的意思,做父母的当然听得出来,也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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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恋爱结婚这件事……他们从最初沈恪的回避态度,到后来的淡然处之中,看出了一丝端倪。

    儿子可能喜欢同性——

    这个认知是他们早就默默建立好的,早就有心理准备,只是未曾说破而已。

    但这么多少年了,自从沈恪二十岁接手沈氏到现在,以他在商界的身份地位,别说是喜欢同性,就算是喜欢……恐怕也会有接连不断的人趋之若鹜。

    而多少年过去,沈恪身边别说那些莺燕花草、蜂蝶浪舞,就连不得已的私下应酬,无论是利益盟友还是劲敌对手,从未有人敢往他身边送过人,这条不成文的规矩宛如一道铁律,悬在所有和沈氏交好或交恶的人头顶之上,没人敢以身犯险,第一个来触他的逆鳞。

    原因无他,只因圈里圈外无人不知,沈氏沈董从始至终,都过得太干净了。

    干净的,就像真的不沾七情六欲俗世凡情的苦行僧。

    “我从未与什么人建立过任何亲密的情感联系……”沈恪稍稍放慢了一点语调,“就是因为我不仅要对自己负责,更要为对方负责,如果无法坚信或是确认那就是我要共度一生的人的,就贸然在一起的话,才是胡闹。”

    “而这次……”沈恪眼神变得有些悠远温柔,像是回忆起了过去的一些往事,“我很认真,因为我找到了。”

    从小到大,沈恪一直是天之骄子一般的存在,幼年时父母眼中的骄傲,成年后则变成了外人口中那座难以攀折的高峰。哪怕面对父母,他也从来未曾如此刨白过自己,遑论像今天这样,敞开心扉,说两句压在心底的话。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面对这样的沈恪,听过这样的独白,沈长谦夫妻难以不动容,但——

    沈长谦重重叹了口气,情绪倒是被这一席话抚慰得平静了很多:“这些话,你不说我们也知道……当初我不顾你的意愿,将你从国外叫回来,让你独自撑着沈氏,这些年……确实是难为你了。”

    “但是——”沈长谦话音稍顿,无法理解地质疑,“哪怕你要像别的纨绔子弟一样,胡闹胡来我们都可以随你,但是别人可以,林简却不行!”

    沈恪微微皱了下眉,知道这才是父母的心结所在。

    “别忘了,他喊了我们十年的爷爷奶奶!”沈长谦低声斥道,“也喊了你十年的小叔叔——他自小在沈家长大,也是咱们沈家的孩子!”

    而他们夫妻从小当成隔辈亲的孩子,竟然和自己的儿子……无论如何,他们也无法接受。

    “但是没办法。”沈恪说,“就他了。”

    就他了,换不了,也不能换。

    “你……”丛婉从小到大没见过儿子如此执拗于一件事中,此时震惊之余也难掩心疼,“小恪,能告诉爸妈,你们……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吗?”

    丛婉心思细

    ()    腻,永远能在一堆乱麻的情形中抓住最关键的那一点,沈恪叹了口气,此时也无须隐瞒,回答说:“年前,他回来不久之后。”

    怎么可能?

    原本始终视彼此若家人的两个人,在分离了那么多年之后,重逢没多久竟然彻底颠倒了关系,从家人变成了……情侣,这简直是让人匪夷所思的一件事,除非——

    丛婉惊愕失色地“啊”了一声,猜测:“难道你们,之前就……”

    果不其然,沈恪沉默了片刻后,沉声补充,直接承认道,“是,但当年并没有在一起。”

    沈长谦同样被这个回答震惊得骇目,半晌颤巍巍地伸出手指,指着沈恪诘问道:“所以,当初是谁先动了这个心思的?!”

    沈恪眉心微动,平声回答——

    “我。”

    “那么,当年小简非要跟他那个素未谋面的妈妈出国,是不是……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沈恪垂眸,以沉默做答案,照单全收。

    “……混帐!”沈长谦气极之下终于口不择言,“他是跟着你长大的啊!你对得起他喊你的那声‘小叔叔’吗,你也配?我当初……当初就不该把好好的孩子交给你——沈恪,你简直鬼迷心窍,混蛋!”

    好好的孩子给他带,让他养,结果他却动了不该有的念想,最终甚至逼得孩子一走了之……

    沈长谦胸口剧烈起伏,此刻对沈恪的愤怒、失望,全部变为对当初那个少年的心疼与愧疚。

    而沈恪,则用一个天衣无缝的、善意的谎言,为林简,也为他自己,在父母那里挣得一丝缓和的机会。

    沈恪起身,在他轮椅边蹲下,不顾父亲强硬拒绝的姿态,单手一下下抚着他的背,为沈长谦顺气:“爸,您骂我或是怎么都好,但别动怒,您身体吃不消。”

    “你还会担心我身体?!”沈长谦忽然想到什么,目光如炬地盯着沈恪的脸,嘴唇都在不经意地发颤,“当初……当初你……”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做过,这个您放心。”沈恪眉心深深皱起,手上一刻不敢停,“要是有,他也走不了了。”

    “……你!”

    过了许久,沈长谦的情绪终于不再那么激动,但沈恪依旧保持着蹲在他腿边的姿势,未曾起身:“当年就算是错过,可现在他回来了,人又站在我面前,我就没打算再放手。”

    许久过后,沈长谦重重叹了口气:“林简从小养在沈家,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你想过没有,经此变故后,那些知情的人会怎么看你?”

    “无所谓,我受着。”沈恪沉默两秒,平直开口:“除了林简,我不需要给任何人任何交代。”

    “从始至终,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他坦坦荡荡,问心无愧。

    “那你想过没有……”丛婉用手帕轻轻揩了一下眼尾,低声道,“一辈子那么长,感情中的事难说会永远没有变故,你此刻认定了他,但万一有一天,你们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分

    开,那,小简就连这个家,都没法再回了……”

    “那可是咱们疼着长大的孩子……”丛婉哀声说,“你不能让他没有家啊!”

    “……我不会。”沈恪看着母亲,冷静却笃定,“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

    沈恪又何曾对任何人承诺过“永远”。

    那么话已至此,作为父母和旁观者,他们还能说些什么呢?

    风浪渐歇,周遭静谧。

    过了很久,沈长谦搭在腿上的手微微一动,终于想起一件最为关键的事,他狐疑地看着沈恪,试探性地问:“小简和你……他现在是自愿的么?”

    沈恪:“……”

    “应该……是的。”沈恪这句话回答得略显艰难,说完后顿了一下,忽然低低笑了一声,抬头说:“您要是不放心,下次我带他来,您可以亲口问一问他。”

    沈长谦再次无声叹息。

    “这叫什么事……”最后,曾经的沈氏当家人,叱咤商海沉浮半生的男人,义正言辞地对儿子下了最后通牒——

    “我和你妈妈年纪大了,管不来你们年轻人感情上的事了,况且,你也不会听我们的,但是——”

    “如果有一天,你敢对不起小简,那……”

    沈恪问:“那怎样?”

    沈长谦说:“那就不要再喊我这声爸了。”

    沈恪募地舒了口气,悬在心尖上的那块巨石,终于安稳落地。

    若是林简与沈家的这份亲缘牵绊,早晚有一天会成为束缚桎梏他的枷锁,那他不介意来做这个斩铁破冰的“恶人”,心甘情愿为他担下这场注定会席卷而来的风浪。

    这一晚简直过得惊心动魄,沈恪知道,虽然表面上过了父母那关,但要他们彻底消化,完全良好地接受这件事,还需要再多等上一等。

    他们总要与自己拉扯磨合一段时间。

    一场风波到了尾声,沈恪亲自安顿父母上楼休息,从父母房间出来,穿过走廊,走到二层转角处时,沈恪脚步倏然顿住。

    二层一间客房门口,艾嘉脸色苍白地站在原地,眼中尽是震惊——

    这姑娘不知道已经僵固呆立了多久,但看样子,是听到了不少。

    “怎么了。”沈恪走到小表妹面前,像小时候那样,屈指弹了一下她的脑门,问道,“听得不过瘾,现在也要亲自骂我几句么?”

    “不不不……不是。”艾嘉语无伦次,慌乱摇头,而后怔怔地看着沈恪,震惊之下,嘴唇几度张合,才勉强挤出一点声音——

    “我就是想问问……”艾嘉茫然而疑惑,几乎要哭出声来,“下次我见到林简——”

    “是他叫我姐……还是我叫他嫂子啊?”

    沈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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