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欲·望(2/2)
“区别就是胜利者制定规则,失败者断了舌头……”
这一番理论白岐玉觉得耳熟,仔细一想,前几天在林明晚家闹不愉快的时候,那阴恻恻的女生不也和霍传山争论了么,说是“掌控语言”之类的。
想着,白岐玉说了出来,裴芝琪还真的赞同的点头:“有思想在的地方就有歧视、就有等级。如何在万千种族中宣示力量与统治?掌控语言确实是好办法……”
但接下来,也不知是醉话,还是胡话,裴芝琪突然嘟囔了一句白岐玉听不太懂的东西。
起初,白岐玉还以为是手机响了,或者音响在播放音乐,因为,那句话的“发声”结构,不太像一个人的喉咙能发出的。
像几个,或者几十个几百个人,嘈杂吵闹的一齐说话。
说牛头不对马嘴的内容,说语法、语序都迥然不同的语言,导致几千张嘴张张合合。
也像是故意说胡话、或者播放语音时倒放了磁带,什么也听不出来,只让人浑身犯恶心、思维被亵|渎的发晕。
“你说什么?”白岐玉皱眉,“说清楚点。”
“……”那句话终于清晰了许多,“我说,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啊……”
“她”嘻嘻的笑了起来,裴芝琪垂着头,屋里又暗,看不清她的脸。
“她”说:“魂、骨、肉……魂骨肉……人类不可缺一,有的只需两个,有的一个都不用……”
白岐玉喝得再醉,也能意识到裴芝琪不对劲了。
他顾不得男女有别了,大力摇晃她的肩膀:“醒醒,喂!”
“明明不用……为什么还要让我们付出代价?为什么还不满意?为什么还不满意!!!”
“肉肉肉骨肉骨肉肉嘻嘻嘻嘻……”
“喂!”
白岐玉努力去看她的脸,在四目相对的下一刻,裴芝琪很茫然的眨了眨眼睛。
其实只有一秒,甚至半秒也没有,可白岐玉愣是捕捉到了那一瞬的古怪——
黑暗从裴芝琪的眼球上褪去,如虫蚁见光后退散,露出了真正的黑色瞳仁。
他浑身汗毛耸立,吓得扔开裴芝琪后退一步:“你……”
“啊?”却轮到裴芝琪诧异了,“哇塞,你不要这么唯物主义吧?”
“……啥?”
“给你算塔罗啊?”裴芝琪横眉竖眼的,“我堂堂大主播给你免费算,你不至于这么不给面子吧!换别人可是180块一小时的!”
熟悉的裴芝琪回来了。
故作娇纵的声调,夸张的肢体语言,还有若有若无的夸耀自己的语气……
白岐玉惊魂未定的打量了她好几遍,在裴芝琪看傻子的眼神中,终于瘫坐在沙发上。
“行……”他嗓音沙哑,“帮我算算吧。”
“介意我开直播不?”
“随你。”
裴芝琪讨好的眨眨眼:“那,你不介意露脸吧?”
白岐玉一下就明白了,天下哪有免费吃的午餐,这是要蹭白岐玉的好皮囊赚点人气呢。
很多素人怕上镜被人认出来,但白岐玉觉得人世间过客千千万,谁会记得谁呢:“随你。”
裴芝琪喜笑颜开的去调试摄像头了。
找好摄像角度,短暂的寒暄和介绍后,她把摄像头固定在一旁。
“你想用哪副?”她展示手中的三副牌。
裴芝琪介绍到,第一副是反色马赛,最接近塔罗起源、吉普赛扑克。
第二副是经典百年韦特。
第三副则是透特体系,牌面更加晦涩、邪气,算是韦特的进阶版本,个别大阿尔克纳有所更改。
例如韦特体系中的“力量”,在透特体系更迭为“欲\\望”;“正义”更迭为“调整”,“节制”为“炼金”所替代。
裴芝琪介绍马赛塔罗和透特塔罗,其实只是装逼用的。
大部分人听都没听过,会下意识选取熟悉的韦特塔罗,可鬼使神差的,白岐玉直接指了指透特塔罗上醒目的红蓝恶魔:“那就透特吧。”
裴芝琪笑容一僵,可开着直播,她不能拒绝:“……好。那你想问什么问题呢?”
白岐玉最想问的,只有一个。
那个问题他日思夜想,每一时每一刻都不安的盘旋脑海,可他却迟疑着不敢说。
他的视线犹豫的飘移着,望向房间角落的一个柜子。
那里装满了水晶制品,每一个下面都有哥特数字明码标价,估计是恰饭用的商品。
手链、项链,甚至很唬人的诡异雕像,骷髅骨架、兽首摆件,甚至五指扭曲到骇人手势的单一只手。
那只手中,捧着一坨很怪异的漆黑物件。很小,反射着滑腻腻的水光,像一坨果冻或者黏胶。
这东西的画风和水晶手、和整个柜子的精美商品都格格不入,可就是这只手和这坨黑胶占据了C位,以众星捧月的姿势摆在聚光灯的正中间。
没由来的,白岐玉觉得很想笑。
那种“围观傻子做无用功”的嘲笑。
这股情绪来的莫名其妙,他晃了晃头,觉得自己今天确实喝的有点醉。
裴芝琪见白岐玉又神游天外,忍不住踢了他一脚,心想早知道直播前就串一下台本了。
“醒醒——”她低声骂他,“直播呢!大少爷!”
“啊……啊。”
“就是说,你想算什么呢?”裴芝琪摆出温柔的笑容,直播间又刷了一波弹幕和礼物。
“我想知道……”白岐玉紧紧闭了闭眼,“有没有脏东西在跟着我……”
这问题问的还挺有水平,裴芝琪欣慰的想,这种玄乎乎的问题,又好解牌,又好编故事,还有节目效果。
她很快熟练的洗牌,切牌,让白岐玉闭眼在心中默念问题,然后一水摆开塔罗长阵,切出一张切牌在桌子右上角。
“根据你心中所念,我 们先选三张牌,代表原因、解决方法,和结果……”裴芝琪放轻声音,“祛除杂念,脑中只剩下你想问的那个问题,然后选牌……”
透特塔罗的牌背是一片抽象的、如梦境版支离破碎的杂色,是没有具体意义的,如噩梦涡旋般的混沌。
那片涡旋无序的蠕动着,白岐玉的手,颤抖着摸出了三张卡牌。
“好的,”裴芝琪示意他从左到右,依次开牌,“第一张是……呃,Lust,欲\\望。第二张……”
裴芝琪的声音卡住了。
色彩斑斓的美甲可笑的停顿在半空中,她的声音发出毫不雅观的“喀咯”声……
“怎么,还是欲\\望……不,这不可能……你快开第三张,快开!!!”
白岐玉翻开了第三张。
俨然,还是“欲\\望”。
在裴芝琪仓皇的尖叫声中,白岐玉吓了一跳,仔细一看,笑了:“你这次演的有些浮夸了,搞节目效果也不是你这样搞得……”
“我没在演!”女人慌乱的站起身子,“你也看到了,怎么会有三张一样的牌,这……”
裴芝琪的恐惧卡顿在了嗓子眼。
在安静燃烧的烛光中,灵摆幽幽的回荡中,牌桌上,俨然是三张毫不相同的牌。
欲望正位,炼金正位,调整正位。
三张堪称不错的牌面,又恰巧是透特体系独有的三张牌——按理来说,是极具节目效果的好噱头。
可裴芝琪丝毫不欣喜,只觉得浑身发冷,想从这个日夜相处的、属于她自己的工作室逃离。
“大师?”白岐玉轻声呼唤她,在女人恐惧的眸子里示意了一下摄像头,“解牌啦。”
“啊……好……”
所幸,职业素养让裴芝琪没有当众崩溃。
她颤抖的瞥了一眼直播间,弹幕全是“哈哈哈哈”,和“主播演的好逼真,把小帅哥都吓到了”,没有一个人提出方才的异状。
是幻觉吗……
是吧……
又瞥到有几个弹幕抱怨“镜头怎么回事,小帅哥的脸好模糊啊”,“ 1,还以为就我一个呢,小帅哥的脸糊的像假人”她伸手调整了一下机位。
“这样清楚了没?”
弹幕还在抱怨“脸模糊的像隔着玻璃”,“是不是光线太暗了”等,但少了许多。
裴芝琪没再去管,露出一个微笑,说:“那我解牌咯。”
打开切牌,是一张女祭司逆位。
“女祭司逆位,代表某种力量在‘躁动’,就像端庄稳重的女祭司也会有坐立不安的时刻……”
“你正在面临一个无法以自身力量干预的,再理智的人也无法镇定对待的局面……应该就是指的目前的你,‘污秽’缠身的状态。”
“确实……”
裴芝琪继续说:“因果牌是一张‘欲/望’,你好好想一下,有没有因为个人的兴趣爱好、事业啊爱情啊,做了比较冲动的事?”
“怎么算冲动呢?”
裴芝琪想了想:“比如,你喜欢旅游。但是你知道,深夜孤身探险是不理智的;无氧爬珠峰也是不理智的,但你就是纵容自己去做了。”
“啊……”白岐玉恍然大悟,“我奶奶小时候告诉我,不要靠近山区。但我没当回事儿,和朋友们去了泰山山脉的野山……这算不算?”
裴芝琪点头:“原因找到了。”
“但是那一趟旅行什么都没有啊?”白岐玉疑惑道,“我本来想去的,但机票晚点了,导致我错过了统一上山,还走错了上山路,只能和队友在半山腰汇合。”
“结果上到一半,估计是跑的太急,出了汗,又被冷风一吹,就发了急烧。烧到意识模糊,还是托了过路的猎户把我装在帐篷包里扛下来的……那几天,我全程睡在山脚下的野村儿。这也不算上过山吧?”
这件事儿太过搞笑,白岐玉觉得巨丢面子,从来没和探险队的人说过。其他人问为什么一开始说好了去却没去,他就说泰山爬腻了,想了想没去。
“而且要说倒霉,他们几个上山的才倒霉,喝毒蘑菇汤中招了好几个,出现幻觉、癫痫,被救护车连夜拉走……而且,也是两年前的事儿了。”
裴芝琪不置可否:“原来是这样啊。那就继续看下一张吧,通读上下牌来解的情况也是有的。”
弹幕在疯狂的刷“饱头山是个什么地方”“是我想象的猎头祭祀那个饱头吗”“毒蘑菇汤确实好喝,就是费人”,之类。
r /> “第二张‘解决方法’,是‘炼金’正位。在韦特体系,这张牌是节制,大家可以看到,透特体系的牌面上,双手持阴阳极水罐的天使替换为了阴阳双头的人,在朝炼金仪器中倒入药水。”
“有一些翻译,把牌面的‘Art’直译为艺术,我认为是很不负责任的。”裴芝琪说,“华夏有太极,西方有炼金术,都主张‘阴阳平衡’,有异曲同工之妙。”
白岐玉捧场的表现出了然:“那这张牌要怎么解呢?”
“让你放平心态,不要走极端。”
“过度紧绷时,放松;过度放松,就要提升警戒……怎么说呢,我还是很喜欢节制或者炼金这张牌的……当它出现在牌阵的时候,其实就是老天在给你敲警钟,提醒你反思目前你的状态,是不是要有所改变了。”
“比如,过于信任的人,适当的去怀疑他。过于怀疑的人,适当的去信任他……”
说着,裴芝琪已经解到了最后一张牌。
“解决方法是‘调整’正位。……这三张联合来看,其实牌面还是蛮明了的。Art和Adjustment同时出现并非巧合,白先生,对于你担忧的问题,你或许是过度敏感了,你目前的想法或许是有误的,需要转换思维、重申全局。”
“……是吗?”
她说了一大堆,白岐玉听着,心中多少也有些感慨。
到底,正如霍传山说的,那些怪声、幻觉,大概率是他服药的副作用,或者精神类疾病没有好透的原因。
紧绷了这么久,让自己疑神疑鬼的同时,生活都变得紧张警戒起来,这样很不好。
或者……坦然接受崇明小区的怪异,也是种过法,毕竟,他没有真正地受到过伤害。
此刻的他还不知道,这一观点,将无限迫近被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