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1/2)
王夫人神色沉重:“你没弄错?”
“没有。”王大郎摇头,“琉璃街匆匆一瞥,我没看仔细。但当年之事是我们动的手,若万一……”
王大郎深吸一口气,不敢想这个后果:“兹事体大,我当然要弄清楚。街内人太多,不便寻找。我就在出口寻了个不起眼的隐蔽处蹲守,果然又见到了她。
“她带着斗篷,遮住小半张脸,只留另半张脸露在外面。样貌有些变化,脸颊消瘦,眼睛也不如从前灵动,面色较常人苍白,乃病弱之态。
“整个人的气质变了许多,与我们记忆中有很大差别。我当时都愣住了,差点没敢认。若换做其他与之不相熟的人,只怕真要以为是看错,或者认定是单纯的人有相似。
“可我们两家同宗同族,十几年来关系密切,你们闺中时还是好姐妹。就算数年不见,就算面貌气质有所变化,我也确信,那就是她。尤其……”
王大郎神色一凛:“我让人撞了她一下,状似不经意扯到她的斗篷。斗篷滑落大半,我看到了她被遮住的脸。左侧脸颊边缘有十分明显的烧伤疤痕!”
“烧伤……”
王夫人呢喃着,眸光闪动。
王大郎自然明白她想到什么。疤痕不奇怪,但偏偏是烧伤。当年那把火就是他放的!
综合种种,此事结论毋庸置疑。那就是他们认识的王婉仪。她没有死,从火海里逃了出来。
王夫人心尖一紧:“你说她当日跟一个男子在一起,举止亲昵,似是她丈夫?”
“对,妹妹可知那男子是谁?”
“谁?”
“赵过。”
王夫人顿住,这名字有点耳熟,略想了想,眼睛睁大:“在太子匠艺大赛中位列前三,做出三脚耧与曲辕犁的那个赵过!”
王大郎点头:“不错。”
“大赛前三都可向太子求一件事。据说公输庆与庄青舟都求了,唯独赵过还未求。”王夫人整颗心都悬了起来,抿紧双唇。
此事她原本没在意,但如今得知赵过的妻子是王婉仪,那么他们所求就很可能是……
王夫人心尖一颤,转瞬又摇头:“这个承诺他们恐怕还没用。我今日刚见过太子,不论从态度还是反应与言行来看,他应该都暂不知晓。”
这是不幸中的万幸,说明他们还有补救的机会。
王夫人想了想,详细问道:“她这几年怎么过的,如何跟赵过在一起,与赵过关系怎样,这些可有打探清楚?”
“自然有。”王大郎回答,“赵过出身农户,从前家贫。自大赛中脱颖而出后手中才宽裕。公输家赠送了宅邸,他不愁居住,就用太子赏赐的钱财购置马车,买了两个奴仆,一男一女。
“我分两边下手,一边让人拐弯抹角去问这对奴仆,一边让人旁敲侧击试探赵过。收集两方信息,大概了解了经过。
“当年赵过是在山中捡到受伤的
王婉仪,将她带回家救治。后来两人互生情愫成了亲。
这几年一直生活在冀州乡野。夫妻俩感情不错。
“不过有意思的是,赵过似乎只当她是寻常遭难的孤女,并不清楚她的身世过往,更不知道她与我们的关系。”
王夫人愣住:“不清楚?”
“对。关于这点,我特意亲自去试探过。赵过不像是什么城府深重之人。若他得知,面对我时,言行举止或是神情面色不会半分不露。
“我状似无意与他们几个格物司的人偶遇。他的反应同其他人一样,只当我是天子近臣,宠妃兄长,恭敬有礼,客客气气,没有半分不妥。”
王夫人神色闪动:“我与她现今身份悬殊。她很清楚奈何不得我,既然报仇无望,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何苦告诉赵过,将他拉进自己的仇恨里。”
到底是十几年姐妹,略微思量了下,王夫人就猜到了王婉仪的想法,心头略松了两分,转而又道:“当然这都是从前,现在她知道有机会,自然不会甘心就此放下。不过……”
王夫人一声冷嗤:“如此大仇都这般瞻前顾后,优柔寡断,思虑众多。赵过这个梯子已经摆上来,她竟还担忧胜败,恐伸冤不成会连累赵过。这种人当年若进了宫能成什么事!
“哼。既然她还未开口,那就让她永远也别想再开口。”
前头语气满是嘲讽,后一句又带着森森寒意。
王大郎眼中亦划过重重杀气:“放心,交给阿兄。阿兄当年能弄死她一回,而今就能弄死她第二回,绝不会让她有机会对太子开口。”
王夫人点头,嘱咐道:“长安不比冀州,天子脚下,做得小心些,聪明些,尽量当意外处置,不要牵扯上我们。”
“明白。”王大郎看她一眼,犹豫着问,“那赵过……”
“不要动。”王夫人眼含警告,“他是太子的人,又在格物司,还是匠艺大赛的前三。死一个无关紧要的门下妻子不算什么,但若死的是自己重视的赵过,太子必定会亲自过问。
“赵过既然不知情,何必多此一举,平白给自己惹麻烦?至于他对王婉仪的感情……他不知因果,未必能发现死因蹊跷。
“况且他从前是农户,家中贫苦,娶妻都难,更别提娶什么样的妻子了。王婉仪虽容貌有损,但识文断字,能照顾他,身上还有些钗环首饰可供补贴家用,对彼时的他来说,已是不错的选择。自然夫妻和睦。
“如今不同,他有宅邸有奴仆还有俸禄,前途无量。王婉仪便有些配不上他了。阿兄也是男子,以你之见,若婉仪死后,咱们找个机会,选个关系近的本家女娘同他结亲,他可会愿意?”
“妹妹这招好,既除了婉仪这个隐患,又拉拢了赵过。一箭双雕。”
王大郎双眼锃亮,王夫人亦勾起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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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婉仪走在街上,时不时往身后看看,又逡巡左右。
她本不太想出门,但闷在屋里好几日
,心事重重。赵过看出来了,劝她出去走走散散心,熟悉熟悉长安的环境,他们往后恐要在此长住。
她觉得有理,主要也是不愿赵过担心,终是出了门,却不知怎地总有种被注视的感觉,可仔细辨认,又没发现任何可疑人员。
王婉仪眉头蹙起,跟在身后的仆婢疑惑询问:“娘子怎么了?”
王婉仪将心中不安说出,仆婢愣了片刻,欲言又止,最后看了看王婉仪的斗篷。
王婉仪恍然。如今已是三月初,天气愈发暖和,早就用不上斗篷了,即便她这个斗篷是单的,比较薄。
不过偶有体弱之人用着倒也不奇怪。因而确实有部分人会瞧她一眼又移开视线。等再过一阵子,天气炎热后,就不适合戴了。
王婉仪扯了扯头上的斗篷,神色暗淡一瞬又恢复如常。过去数年,对自己的容貌她早就放下了。
她视线扫过人群,又收敛回来。仆婢说得没错,街市上戴斗篷的确实少,引起注意也很平常,这或许就是原因,但她心中仍有不安。
那是一种预感,一种毫无根据,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
王婉仪叹道:“我们不逛了,回去吧。”
抬脚刚要走,前方忽然喧嚷起来。
只见一个女子拿着屠刀追逐一个汉子,边跑边大叫:“丧天良的,你给我站住!从前你们家穷得叮当响,是我不嫌弃你嫁过去。靠着跟我阿父学来的一手杀猪手艺,慢慢把日子过起来。
“自我进门,婆母的药钱,小姑子的嫁妆,哪样不是靠我日日天不亮起床宰猪赚来。不然你以为就靠你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的短工活计能维持家中生计?你最多养活你自己!
“眼见如今生日子好些了,你就给我耍小心思,勾搭巷尾的寡妇,居然还说我只会杀猪,不像个女人的样子。
“你好啊,你这个丧天良的,竟叫我瞧见你给人家寡妇买银簪子。我嫁给你好几年,都没见你给我买过!
“你给我回来,看我今天不砍了你这个负心汉!想抛弃我,拿着我的钱去跟寡妇双宿双飞,我告诉你,不可能!大不了我们一起死!”
男人身形十分狼狈,脚步并不敢停,却还不忘回头怒怼:“你……你看你哪有点女子模样,谁家娘子拿刀砍夫君的。你简直……简直不配……”
“不配什么,你再说一遍!”
砰。屠刀飞来,稳稳插在男子身边地面。刀刃没入土地三分之一。
男子剩下的话卡在喉咙,再也说不出来,吓得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却半点不敢耽搁,又及时爬起来,继续跑。这回是半点不敢再回头怒怼呢,保命要紧。
女子冲上前,将屠刀拔出,骂骂咧咧继续追。
好不寻常的一幕,引来万众瞩目。人群不断往前涌,大家伸着脑袋瞧热闹。
仆婢十分惊讶:“这……这长安的女子都如此彪悍吗?我老家村中最泼辣的婶子也最多是朝自家男人吼几句,她竟然用刀砍自家郎君,这……这实在是……
”
王婉仪摇头:“她没打算真砍,不过吓唬吓唬罢了。”
仆婢一顿,恍然回神。是哦。那女子叫嚣得厉害,实则出手很有分寸。她是杀猪的,对屠刀力道的把控自然心里有数。
王婉仪又道:“她句句指控男子,男子可不是什么忍气吞声的主,却只能骂她不像样,半点反驳不得她所言,可见她所说属实。
“她靠自己从娘家带来的手艺侍奉婆母,为婆母买药,送小姑出嫁,到头来还被男子嫌弃,如何能忍?倒也能理解。”
仆婢抿唇,理解倒是能理解,只是这做法属实彪悍,还闹得街头巷尾皆知,半点不给郎君面子,总有些不妥。
如她一样想法的不在少数,人群中窃窃私语,指指点点。有站女方的,有站男方的,但最多是谁也不站,乐呵呵看戏的。
但不论带着什么态度,众人的目光都被这出闹剧吸引了过去。仆婢翘首观望,王婉仪微微蹙眉,似有所思。
谁都没注意到,在她们头顶,酒肆二楼挂着招牌的粗壮支杆咔嚓一声,摇摇晃晃,下一瞬断裂,倏然掉落。
意外只在一瞬间。王婉仪还没回过神来,但听有人惊呼“婉仪”,一个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来,拽着她扑到一边,连带着将仆婢也推出了好几步。
三人同时摔在地上,王婉仪闷哼一声,待回过神来才发现,那根支杆就砸在她与仆婢原先站立的位置,因为杆子粗壮,激起尘土一片,连带旁边的摊位也被砸了个四分五裂。
若是……若刚刚她们……
王婉仪与仆婢皆是一个激灵,浑身抖了抖。
“娘子,刚刚……刚刚好险,若不是郎君,我们可就遭了。”
本来看夫妻打架热闹的人群也侧目过来,一个个张大嘴巴。
“这么粗的支杆怎么突然就断了?”
“这酒肆怎么回事,招牌怎么做的,好险没砸到人。这若不是人家女娘幸运,就要砸上头了。”
“这么粗,要是砸头上,头岂不得砸出个大窟窿,那还有命吗?”
酒肆掌柜与伙计匆匆出来,也吓了一跳。
“这……怎么会突然断了。我们特意选的粗壮支杆,而没选细的,就是怕断裂。这怎么还是断了?”
“这位女郎,你没事吧,可有伤到你,要不要进我们酒肆内休息休息。你放心,是我们的问题,我们负责,我这就让人给你去请医师。”
赵过也后怕不已,连声询问:“婉仪,你怎么样,可有伤着?”
各方话语吵吵嚷嚷,王婉仪怔怔地,脑子里一直回想着刚刚不知谁说的那句“还有命吗”?
是啊,若真砸到头,还有命吗……
她深吸口气,猛然转头,在人群中寻找,刚刚还在追逐的夫妻也被这一幕吓住,停下脚步,脸上满是惊愕,仿佛全然不知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再抬眸看向头顶支杆的裂口。王婉仪思绪翻滚着,纷乱驳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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