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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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里数着念珠,喃喃道:“这玩意儿绕家聒噪,不是什么好兆头,怕是要出事儿。如约,等元直回来了,明儿咱们一家子上庙里拜菩萨去,求菩萨保全家平安。”

    如约说是,回身看了看外面的日头道:“他昨儿出门前说了,说天亮就回来的,想来时候差不多了。回头让他好好歇一觉,我去预备香烛供果,明天五更往净业寺去,听说那里求平安最灵验。”

    余老夫人颔首,“就这么办。”

    可是左等右等,总不见人回来,心里到底悬着。实在等不得了,老夫人对涂嬷嬷道:“你让门上的八斗,往锦衣卫胡同去一趟,看看元直回没回衙门。”

    涂嬷嬷应了,正要往外走,猛看见

    ()    前院的家仆慌慌张张冲进来,颤声说:“不好了……不好了……大人……出事儿了!”

    屋里的人都愣住了,余老夫人脑子里一片空白,腿上直发软,强撑着步子到门前,“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也许话很不容易说出口吧,家仆满脸的为难,支吾再三才道:“衙门里把人送回来了……说昨晚抓捕犯人,被人暗算了。太夫人,少夫人……还是亲自去瞧瞧吧。”

    如约的心几乎要从腔子里蹦出来,她顾不上余老夫人了,自己匆匆便往前院跑。跑出二门上了游廊,老远就看见院里站着十来个锦衣卫,叶鸣廊听见脚步声,朝她望过来,脸上神情晦涩难言,无声地朝正堂比了比手。

    所以她盼望的事,是真的发生了吗?

    心头纷乱,脑子也发懵,她茫然迈进门槛,见余崖岸躺在一张门板上,脸色苍白,浑身是血。她有些不敢上前,转头问叶鸣廊:“我家大人,怎么了?”

    这时余老夫人也赶来了,看见儿子这副模样,人像被施了定身法,惶然无措地站在那里不能动弹。

    叶鸣廊垂下眼道:“昨夜指挥使带人出城剿灭匪寇,不想中了埋伏。对方有手段,一击毙命,卑职等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指挥使及屠暮行、李镝弩两位千户皆已殉职,还请太夫人和少夫人节哀。”

    这是个要人性命的消息,余老夫人受不住打击,一下子昏死了过去。

    如约走到余崖岸面前,看着这张脸,人忽然瘫软下来,嚎啕痛哭不止。

    这眼泪里,有太多复杂的情绪,一面为能告慰家人在天之灵而欣喜,一面又为自己经历的种种感到愤懑和无力。还有眼前这人,她很恨他,极其地恨他,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可他真死了,她又莫名觉得难过,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好像某些东西被剥离,痛苦和怨怼,也一去不复返了。

    厅堂内外哭声震天,余老夫人醒过来后,又是一番撕心裂肺的哭喊。

    犹不死心,上前摇晃他,“元直!元直!你怎么能忍心,抛下我们就此走了……你怎么这么狠的心肠,你这不孝子,你说话呀!”

    可是再怎么声嘶力竭都没有用,叶鸣廊的刀出了鞘,断没有失手一说。

    一个被长期压制的同知,很多人都忘了他的手段吧。平时看他笑语温存,半点没有脾气,但谁又知道,当年他和皇帝背靠着背杀出重围时,经历过怎样一番血雨腥风。

    昨晚行事,实则并不难,把余崖岸和他最忠心的两位千户引到宣南,再逐个击破。李镝弩和屠暮行还没弄清缘由便见了阎王,余崖岸不愧是指挥使,反应要迅捷得多。但论拳脚功夫,叶鸣廊在他之上,两个人对战,结果可想而知。到最后没有一剑封喉,只是刺穿了心脏,也是怕他死状太恐怖,吓着了姑娘。

    余府上下乱成了一团,叶鸣廊对余老夫人道:“打发人,先把灵堂架起来吧。再者大人的装裹也要预备,擦身换洗,及早入棺,免得被前来吊唁的人落了眼,有损大人的体面。”

    余老夫人这会儿是

    没了主张,但她也明白,元直树敌太多,他一走,不知多少人拍手称快,不能让这些人指指点点,捂嘴暗笑。()

    于是强撑起精神,艰难地指派下人预备,回身看如约瘫坐在地上,忍着泪道:“把少夫人搀起来,扶到东边厢房里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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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来看儿子,那么高大的个头,如今躺在那里全无了声息,老夫人只觉今生的泪都要流尽了。这几年家里接连遭逢变故,老爷子走后是儿媳和孩子,现在又是元直……

    “你们都去团聚了,把我一个人撂在世上,你们倒忍心啊。”让人绞了湿手巾来,老夫人仔细替他擦了脸上的血迹,喃喃道,“都是冤孽,我和你说过的话,你总是不听……不听……这下可好了,把命都搭进去了,后悔了吗?早知如此,就该辞了官,全家搬离京城,回洛阳老家去。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来不及了。你这糊涂的孩子,要是周全些,哪里会落得现在这样下场。再过半个月,就是你的生辰了,你连过完生辰都等不及吗,说走就走……”

    许是心血被熬干了,老夫人一病不起,连丧事都不能料理了,后头的事,自然都交给了如约。她一样样安排妥当,僧道法事都紧着最高的规制,往来的宾客,她也尽量不去怠慢。有时候累了,坐在棺材边上愣神,也会自责愧疚,心生彷徨,不知这仇到底该不该报,自己过于执着,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因着是执行公务时候遭遇了意外,朝廷有恩恤,下了一道圣旨,追封余崖岸为忠勇公,是杨稳带人来宣读的旨意。

    彼此见了面,只需一个眼神便了然了。杨稳例行安抚:“请夫人节哀,余大人为朝廷出生入死,皇上都记在心上呢。特发了恩典嘉奖,身后也算有哀荣。日后家中一切用度都归入宫中,余老夫人也可颐养天年,这是朝廷的恩恤,没有忘了余大人素来的功勋。”

    如约俯了俯身,“多谢圣上天恩,劳烦大人亲临传话。”

    杨稳还了一礼,“夫人客气了。”

    这时正值开席宴客的时候,左右人都散尽了,灵堂里只余他们,和两个跟随前来的小火者。

    杨稳抬手把人屏退了,确定四下无人后,才悄声问她:“你一切都好么?”

    如约乏累地点了点头。

    杨稳看她憔悴的模样,心里有些不落忍,她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他知道,她必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才让皇帝决意痛下杀手的。

    余崖岸、屠暮行,还有李镝弩,这三人一夜之间全死了,其中玄机,一眼便看得出来。接下来锦衣卫要变天了,那个一直默默无闻的同知,必定是下一任指挥使。关于叶鸣廊,常听人说他厚道,但锦衣卫中真有厚道的人吗?当初余崖岸就是杀了前任指挥使上位的,这个叶鸣廊,未必不是同样的人,甚至佛面蛇心更为危险,也更需要提防。

    “余崖岸的死,其中有蹊跷,你一切小心,尤其要留神那个姓叶的。”

    杨稳并不知道,叶鸣廊就是火场外拽了她一把的人,但这件事现在提起没有必要,叶鸣廊究竟是敌是友,她也不敢确定。因此嘱咐他:“锦衣卫改天换日,不知道新任指挥使是怎样的办事章程,你在司礼监也要小心。”

    杨稳说省得,“籍月章如今沉迷阿芙蓉膏,东厂的事管得不多了,不过留他顶个头才好办事,因此暂且不动他。”说罢又黯然望了她一眼,“你这会儿改主意了吗?要是改了,咱们想法子离开这里,去外埠吧,走得远远的。”

    她却不说话了,好半晌才摇头,“我不走,我的事还没办完。我要找到今安,确定他还活着,才好告慰爹娘和哥嫂。”

    杨稳叹了口气,“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无论如何,千万保重自己。”

    如约勉强牵了下唇角,“你回去吧,逗留得太久惹人起疑,我这里自会小心的,你不必担忧。”

    待送走了杨稳,她把追封的诏书放在了香案上。

    天暗下来,底下人几次来劝她用饭,她都摇头拒绝了。独自一人跪在火盆前烧化纸钱,孝帽很深,遮挡住了两侧的视线,只觉蓬蓬的火光烘炙得脸颊发烫,眼皮也酸涩得厉害。

    身边人来人往,她没再挪动身子,几个余家族亲上前劝慰她,她都勉力支应了。

    夜渐深,灵堂上人也少了,偶尔两个添灯油点香的家仆和婢女走动,剩下便是一派死寂。

    直到一双绣着游龙的靴子走进视野,她才抬起头来。一张小小的脸,一双含泪的眼,轻轻嗫嚅了下,“皇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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