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8章 大案(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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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县学的廪生了!」

    杜五郎一边大叫,一边则拉着薛白往后退,近乎哀求地劝道:「别玩了,万一伤着了。」

    「放心,伤不着。」

    争执间,有胡家的管事出来了,一眼就看出薛白气度不一般,便嚷道:「住手!」

    他上前来,又端详了薛白的衣裳,见是一身便宜布袍,便放下心来,又去看穿着绸缎的杜五郎,没感受到太大的气场。

    「进来说。」

    「好。」薛白爽快应道。

    胡家管事淡淡点点头,转身便走。

    他身着的是绫罗,料子比杜五郎身上的还好,自觉气势也就更高,迈着大步进到偏厅,自己便在左首的第一个位置坐下。

    「你们站着。」他淡淡道。

    杜五郎还真就站着了,心里想,若让这麽一个人安排了也不太像话,也许该故意坐下才对。

    可一看薛白,除了嘴角还挂着一丝揶揄之色,脸上并没有半点不快,真就站在那了。

    「你们是县学的禀生,那也算是县尊大人的门生了?」胡家管事问道,说话间却是自顾自地喝茶,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是。」杜五郎道。

    「不错。」胡家管事继续把玩着茶盏,道:「往后若能科举入仕,虽比不得门荫的清贵官,也算是前程广阔,不错。」

    杜五郎不由道:「你好大架子,倒点评起我们来了。」

    「境界不同啊。」

    胡家管事抿了一口茶汤,在嘴里咂吧了两声,自闭上眼品味,把两人晾在那。

    好一会,他终于睁开眼看向薛白,抬手一指,评点起来。

    「你不错,相貌丶气度都很好,家境……想必是穷的,但无妨你今日运气好,我打算把你引见给我阿郎。」

    「哦?」

    胡家管事觉得这年轻人在自己面前装作淡定,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若我阿郎看中了你,可许你一个前途,胡家千金体貌丰腴,是你这辈子不曾见过的富贵命。」

    薛白问道:「那这欠的钱?」

    「可以不必还了,只需你入赘胡家。」

    「你甚至没问我是谁。」

    「不重要。」胡家管事随手一摆,又看向茶盏,淡淡道:「重要的是阿郎是否愿意。」

    薛白问道:「天子脚下,你们拿走朝廷赈济贫农的春苗贷,放高利贷,就不怕杀头吗?」

    「此地离东都还有五十里远。」胡家管事道:「你啊,把自己看得太了不起了。你们这些平民,在天子眼里,不过是蝼蚁一般。」

    「看来你们有恃无恐。」

    「就当是吧。」

    薛白道:「我要到东都告御状。」

    「哈哈。」胡家管事被他逗笑了,反问道:「知道我阿郎是谁吗?」

    「是谁啊?」杜五郎问道,他真是好奇。

    胡家管事抬了抬手,缓缓道:「寿安县的天,县尊大人,就是我阿郎的外甥。」

    「好吧。」杜五郎道:「你快吓死我了。」

    「告诉你们吧,这件事就算闹到天子面前,也是那些刁民借了春苗贷赌钱输了个精光,又向我阿郎借钱。」

    杜五郎道:「可我们有证据……」

    「你们没有证据。」胡家管事笃定地打断了他,「不会有一个刁民敢在官府面前开口,所有的吏员也全都会缄口,这便是寿安县的规矩,我阿郎说的话,便是这寿安县的法。」

    杜五郎咂舌不已,问道:「你们真不怕朝廷查?」

    「朝廷查不了,你以为天下就只有寿安县这麽做吗?告诉你,天下只有寿安县做得最隐秘。」

    「啪丶啪丶啪。」

    杜五郎听得忍不住为他鼓掌,问道:「我们能不能见见胡公?」

    胡家管事一指薛白,道:「冲你,阿郎会过来,等着。」

    没想到那胡公排场极大,这一等着又是许久。

    杜五郎问道:「喂,我们若是不还钱,你们会怎麽样?」

    「多得是办法让你还。」

    终于,有个胡家小厮忙不迭地冲进来,附在胡家管事耳边道:「管事,主簿派人来说,杜五郎到寿安县了。」

    「去姓袁的家里了?再派人去恫喝一下那老头,告诉他,他儿子的前途在县尊手里。」

    胡家管事说完,还斜睨了眼前两人一眼,道:「就你们读书人最爱惹事。」

    没多久,外面传来了喧闹声,接着又有小厮冲进来,道:「管事,不好了!县学那些禀生打过来了!」

    「那就打出去!」胡家管事摆案大骂,「这麽多护院,打不了几个书生吗?」

    「可他们是……」

    「他们是县里养的,那就是胡家养的!给我打那些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薛白见了,向杜五郎道:「别让那些生员受了伤。」

    「好。」

    两人便往外走去。

    胡家管事大怒,叱道:「想去哪?!债还没清呢!」

    便有两个护院来拦,薛白登时捉住他们的脑袋,「嘭」的一声就砸在一起,然后回过来,一把提起这胡家管事,先是一巴掌「啪」地狠狠抽下去,抽得他头晕脑胀。

    「你敢……」

    「嘭!」

    薛白拎着胡家管事,将他的头砸在案几上,直砸得案几四分五裂。

    外面,一众护院此时才冲过来,杜五郎连忙拿起地上碎掉的茶盏架在胡家管事脖颈上,喝道:「哪个敢动。」

    前一刻,杜五郎还在想,陛下用这双征战天下的手打一个乡下土财主家的奴仆,实在掉价;下一刻他又觉得自己能与陛下并肩作战,那也是武功不俗。

    ~~

    「打他!」

    「狗奴,去死!」

    宅院外,林济正领着一众禀生与护院大打出手。

    他是济民社出来的,不仅干农活丶读书,还学了拳脚,甚至还当过民兵,打起架来不仅灵活,下手还狠,一个人就撂倒了两个护院。

    可禀生中只有几个济民社出来的会打架,如袁志远等人从小就瘦弱,早已被护院们打倒在地猛踹,哇哇大叫。

    正打得一团乱麻,忽然。

    「住手!」

    众护院转头看去,便见两个廪生押着他们的护院来了。

    袁志远正抱着头在地上打滚,感到身上的挨的拳脚轻了,抬头一看,不由呼道:「五郎!」

    那胡家管事原本还在不停威胁丶恫喝杜五郎,嘴里嚷道:「你敢动我,你死定了……」

    下一刻,他吃了个大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喃喃道:「你你你,不会是杜五郎吧?」

    另一边,匆匆赶过来的胡公恰好听得「杜五郎」三个字,脸色巨变,连忙上前赔笑起来。

    「哈哈哈,大水冲了龙王庙,原来是名满天下的杜五郎来了,鄙人胡不归,有幸识得五郎面。」

    在胡不归看来,事情还有转圜的馀地,只要能安抚住杜五郎。

    场上,林济看向站在杜五郎身边的男子,脸上浮起压不住的崇敬之意。

    他知道,这次的事情闹大了,大到像胡不归这样的人,有十条命都不够杀头的。

    ~~

    崔家。

    崔璩听了三管事的回报,招来了几个崔家子弟,缓缓道:「今上锐意改革,我也曾让崔佑甫劝谏,拦不住。崔家就在东都不远,天子脚下,我等不好公然反对,便顺服吧。」

    「是。」

    「今日,杜五郎又来了,他是被天子牵着绳的木偶,他来,便是县令伸手春苗贷一事事发了。」

    崔泾问道:「那崔家怎麽办?」

    「这是好事啊。」崔璩道:「天子年少,好高骛远,盼着出政绩来。现在成果有了,把县令推出去,天子满足了,兴头过去了,也就安稳了。」

    「叔翁说的是。」

    「崔洞。」

    「在。」

    「你去县里,见见杜五郎。老夫也搜罗了一些县令贪赃枉法的证据,你一并带去。」

    「是。」

    崔洞起身,接过了一本帐簿,转身退了出去。

    却有下人冒冒失失地过来,与他擦肩而过,赶到堂上,道:「阿郎,不好了,县城出事了。」

    「不必慌张,老夫已知晓了,杜五郎来办大案……」

    「是刺驾的大案!」

    「什麽刺驾?」

    「天子亲至!寿安县里出了刺杀天子的谋逆大案!」

    「什麽?!」崔璩站起身来,浑然忘了自己的身子已老迈,震惊道:「刺驾大案?!」

    事情显然要比他预想中严重得多,现在从一桩普通的贪赃枉法案成了谋逆大案,崔家身为地头蛇,只怕躲也躲不过去了。

    崔璩眼神呆滞了许久才终于重现光彩,第一时间向崔洞喝道:「还不快去见五郎,速去!」

    「是。」

    崔洞拔腿就跑,骑上马便狂奔而去。

    他路过崔家的庄园,有管事正在见那些想要脱籍藏匿于崔家的逃户们。

    「想给崔家做事不是不行……」

    崔洞没听到庄园里的吵嚷声,他已直奔寿安县而去。

    ~~

    寿安县。

    薛白并不肯马上回东都,于是第一时间被保护到了县署。

    他很耐心,等待着朝廷重臣们赶到。

    到时,他要好好地把胡家管事说的那些话复述给他们听。

    事情办完,杜五郎终于轻松下来,坐在那喋喋不休。

    「你没受伤就好,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你受伤了。但你是什麽心思我也知道,就是没想到一个土财主能有这麽狂。」

    说到这件事,杜五郎也是感慨不已,又道:「居然有这麽狂的人,在天子面前摆谱,荒谬,可笑至极。」

    「可笑?」薛白问道,「你觉得可笑吗?」

    「也不是。」杜五郎道:「就是觉得怎麽会有那麽蠢的人。」

    「我不觉得可笑。」

    薛白反而失去了一开始的兴趣,语气有些森然。

    「我也不觉得荒谬,因为这才是常态。今日是我来了,所以他才显得很蠢。」

    说到后来,他怒意渐起,一股杀气腾然而出。

    「你今日看他狂,可他对我们已算客气了。在我去不到丶看不到的地方,在天下各个州县,比这还狂妄的大有人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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