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六十五章 两官相逢於山巅(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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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都观好像还是老样子的玄都观,道门课业的玉磬此起彼伏,晨钟暮鼓依旧悠扬,桃花还在,修道还是修道。

    那些在玄都观打杂的道士们,都已各回各家,心情不一,有跨出道观大门便直接御风丶缩地山河的,着急返回自家仙府道场当祖师爷丶去各大王朝当那国师丶护国真人的,有觉得观内素斋真不是人吃的丶直奔最近酒铺赶紧犒劳五脏庙丶解一解馋的,有不急不缓去仙家渡口购买山水邸报,拿杨柳枝条打一打身上晦气的,换上一身崭新道袍的,也有站在门外,默默与这座玄都观稽首拜别的。

    有些原本不认识的道士,在这边恶了关系,以后少不了计较一番。有些则成了关系莫逆的朋友。只留下了一个自号溲道人的青年道士,依旧不肯离去,依旧在这边当杂役。

    一个在玄都观辈分很低的漂亮少女,腋下夹着两本道书,走在雕梁画栋的廊道中,外边就是一处白玉广场,古木参天,绿荫如水,她看着那个怀抱扫帚怔怔看天的道士,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能走为何不走,就这麽喜欢吃牢饭麽,自家道观的素斋,是出了名的淡出鸟啊。

    这位年轻女冠,就是当年那个老观主让她长得漂漂亮亮丶好让陆掌教主动入赘玄都观的小姑娘。

    当然,随着道龄渐长,她就知道那颗趴在墙上丶戴着莲花冠的脑袋,吹着口哨的白玉京掌教,自然没想着什麽倒插门。

    作为姚清「三尸」之一的裴绩,仙人境的道官,找过玄都观的麻烦,所以当年孙道长就麻烦他留在玄都观打扫茅厕了。

    不再用「裴绩」名字的溲道人,跟那些道龄还小丶尚未辟谷的道童们极为熟稔,虽然年轻容貌的道士一天到晚不苟言笑,孩子们却喜欢去他房间串门,翻翻书,捉迷藏之类的。道童可能年纪小,道行浅,但是对大人的情绪表露,却是极为敏锐的,所以这位溲道人,在玄都观的风评不差,至少很有孩子缘。

    今天道观有贵客登门,青神王朝的姚清。

    姚清已是十四境,照理说招呼这种客人的,身份得过得去,但是负责露面待客的,依旧不是暂代观主丶且未闭关的王孙,甚至不是监院道士,只是头别一支桃木簪子丶穿玄都观制式道袍的晏胖子,身份是玄都观知客。

    姚清笑问道:「晏知客,见到裴绩之前,我能不能见一见白先生?」

    晏琢为难道:「若是雅相不介意吃闭门羹,我倒是可以领着雅相去那边碰碰运气。」

    说到这里,晏琢想出一个折中的办法,「不然我代为通禀一声?」

    姚清摇头笑道:「那就算了,不好让晏知客白跑一趟。」

    晏琢笑道:「雅相见外了。别的不敢多说,至少我暂任知客期间,雅相完全可以把玄都观当成自家。以前老孙……孙观主几乎不会议论别家道士,只有雅相在内屈指可数的几位,才有几句好话。」

    姚清会心一笑。这种话,你晏知客敢说,我可不敢信。

    将那陆掌教说成是「白玉京小雅相」的,不正是仗义执言丶「生平只讲公道话」的孙观主?

    晏琢领着姚清找到了那位溲道人,便先行告辞离去。

    姚清问道:「知道为何独独留下你不管吗?」

    裴绩只是扫地,将落叶归拢在一只簸箕里边。

    姚清微笑道:「总不至于是你躲在玄都观,我就不敢登门拜访。孙观主最是护短不假,可你溲道人又非本观的在籍道士,涉及姚清的大道根本,就是别家事务,孙观主于公于私,都不会拦着我将你带回青神王朝,桃枭道友,是也不是?」

    裴绩道号「桃枭」。

    桃实在树经冬不落,乾悬如枭首磔木之状,杀百鬼。

    裴绩默不作声。

    姚清说道:「被大潮宗徐隽捷足先登,占据鬼道一途,确实比较遗憾。」

    裴绩终于开口说话,「那你还帮他护阵?」

    姚清说道:「所以我才要帮他护阵才对。」

    裴绩说道:「你真要杀十四境的徐隽?真要选择依附于白玉京?」

    姚清说道:「倒也未必。」

    这次登门做客玄都观,姚清还带了国师白藕和剑修傅玄介两位女子。

    ————

    陈平安代替裴钱做出的决定,简单得不像决定,就只有四个字,「以后再说。」

    老秀才说自己得回文庙了。茅小冬茅司业的官还是小了点,扛不住事。

    今天的重话,好话,气话,怪话,客气话,伤人的话,不管谁说,都会全部落在裴钱的心上。

    那还不如乾脆一个字都不说。

    至于「以后」到底是哪年哪天,当然说不准的。

    老秀才笑道:「姜赦,陪我走走?」

    姜赦点点头,站起身,跟着老秀才一起走出屋子。

    五言喊上白景一起,谢狗当然不乐意,却拗不过妇人,被她强行拽走。

    宁姚说要走一趟南婆娑洲,她带上了裴钱一起去龙象剑宗。

    陈平安更换屋内几把椅子的位置,随便凑一堆,来到屋门口,双手笼袖,「进来聊。」

    对于这座灵犀城,陈平安一直没有任何占为己有的念头,倒是一直想要在条目城那边开个铺子。

    刘羡阳跟崔东山抬手一击掌。

    望向自家公子,小陌神色愧疚,欲言又止。

    崔东山拍了拍小陌的肩膀,笑嘻嘻道:「小陌先生,差点祭出了那把杀力最大的本命飞剑,对吧,意气用事了啊。我跟姜副山长都被吓了一跳,估计老秀才当时也揪须揪心了吧,拦吧,心里不得劲,不拦吧,估计这会儿文庙都要把议事地点放在夜航船上了。」

    小陌没有否认。若是姜赦当真胆敢牵引荧惑下坠人间,那他就牵引那颗本命星辰,拦上一拦。

    在那之前,一直无法找到公子的确切踪迹,等到天象接连变化,才被他找到出剑的机会。

    天底下哪有自己这样当死士的?

    最终还是被刘羡阳拦阻,说了几句狠话,小陌才没有递剑。

    椅子围成一圈,各自落座,崔东山率先打破沉默,轻声问道:「师娘的那件金醴法袍,真要送出去啊?」

    倒不是心疼金醴法袍的仙兵品秩,可这件法袍既是定情信物,也是先生给宁府的聘礼之一。

    陈平安低着头,双手搓脸,眼神晦暗不明,轻声道:「就当是还债,总要了清的。」

    也只能帮陆沉帮到这里了。

    陈平安低头看了一眼手腕,始终系有红绳,只是施展了障眼法。这条红绳,宁姚早就斩断,陈平安却一直留着。

    当年是摆摊算卦的年轻道士推着板车,一路到泥瓶巷,才有了陈平安的开门。

    如果不是陆沉的「乱点鸳鸯谱」,他可能依旧会认识宁姚,但是很难会有那些了。

    陆沉心相之一,曾是一位龙虎山天师府的黄紫贵人,在海外孤岛兵解离世,留下一副仙蜕和金醴法袍,落入蛟龙沟。

    蛟龙沟一役,陈平安写了一张符,「陆沉敕令」。

    而斩龙一役之前,陆沉跟那位有「艾草灼额」典故的龙女,是有一桩大因果的。

    如今的陆沉,身在蛮荒腹地,等于将白玉京天外天的伪十五境化外天魔,强行按在大地之上。

    炼了化外天魔,陆沉将其「陆沉」。

    那他与这个世道的牵涉越深,就会越难熬,越不陆沉。化外天魔脱困的可能性就会更大。

    刘羡阳横剑在膝,随口笑道:「尽人事听天命,不用想东想西。忙要真忙,担最多的心,闲也要真的闲,这会儿,就要放最大的心了。」

    陈平安点点头,「道理是知道的。」

    刘羡阳气笑道:「我就奇了怪了,当年就数你最闷葫芦,一天到晚话都不多,后来哪来的那麽多道理好讲,一趟趟远游路上,你不捡钱,只捡道理啊?」

    陈平安点头笑道:「道理比钱好捡多了。」

    刘羡阳身体后仰,双手搭在椅把手上边,就朝陈平安踹去一脚,没好气道:「满地都是,见者有份,恕不奉还,是吧?既然这麽财迷,跟姜赦打了一架,怎麽不见你捞着点好?捡着啥道理了?」

    陈平安伸手拍了拍长袍,也不恼。

    小陌愈发佩服刘宗主,果然如老秀才心声所说,只要有刘羡阳在旁边,你家公子的天,就塌不下来。

    崔东山转头朝廊道那边喊道:「姜副山主,约好了的啊,以后要多挣钱!再不能望钱兴叹了。」

    姜尚真闷闷不乐,无精打采,自个儿躺在廊道那边装死。先前提起的挣钱心气,此刻全无,自有理由,我又不去招惹于玄或是刘聚宝。周首席跟个怨妇似的,躺地上长吁短叹。

    原来崔东山他们几个合夥摆了他一道。崔宗主先前信誓旦旦,说是于情于理都该鼎力举荐自家好兄弟官升一级,当那副山主,却没有说是落魄山还是青萍剑宗祖山的副山主!

    姜尚真哪里想到崔宗主的挖墙脚,到了如此不择手段的地步。

    难怪谢狗那麽殷勤,他要是当了青萍剑宗的副山主,首席供奉位置一样空缺出来。

    既然落魄山的副山主是当不上了,那就找补找补?

    恰好姜赦将老秀才送走,来到廊道这边,坐在长椅上,双臂环胸,斜眼那个据说道号是崩了的家伙。

    姜尚真坐起身,厚着脸皮试探性问道:「前辈,之前说要当面送我一桩天大的机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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