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八十八章 长生事太平人(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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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如果自己传道,被她侥幸学成了,只需往人堆里一站,试想聂翠娥都不用运转任何神通术法,便可以悄然炼化他人之眼神心神,悉数转为自身大道资粮,道力可不就是嗖嗖嗖往上涨,教还是不教?

    毕竟不是传授剑术那麽简单,涉及到了一条远古道统的香火传承,谢狗还是要慎重几分的。

    先前聂翠娥在流霞舟上边,缩手在袖,五指偷捏一道青宫山秘传法诀,想要试探一下那道琉璃镜面的坚韧程度,法诀所凝灵气化形为一尾晶莹剔透的幽绿灵蛇,倏忽窜入水中,在碧波中壮大身躯,粗如水桶的灵蛇速度快若闪电,轻轻一磕头似的,悄无声息撞在那海底剑气镜面之上,瞬间漾起圈圈涟漪,层层扩散开去,光彩绚烂,宛如一幅壁画,灵蛇只是这麽一磕,甫一相触,便遭了那边剑气的反噬,灵气碧蛇砰然碎裂,镜面纤毫未损。

    等到刘蜕驾驭流霞舟靠岸,聂翠娥回望一眼海上,剑气将大海斩出沟壑,两侧海水受阻于经久不散的剑气,始终未能合拢。再等到聂翠娥跟随刘蜕过了山门牌坊,御风去往祖山观景台,凭栏登高远眺,她发现剑气依然不曾消散,海中沟壑犹在,景象触目惊心。

    聂翠娥只觉得匪夷所思,什麽境界的剑修,能够有此浑厚道力?

    当时内心惴惴,猜测莫非是齐老剑仙跟那「少年」切磋剑术?

    她之前只看到海上接剑者的侧影,好像是个少年模样的剑仙,此刻他站在一位手持绿竹杖的黄帽青年修士身边,那「少年」面红耳赤,一双眼眸熠熠光彩,聆听教诲状。他们旁边还有个两颊酡红的貂帽少女,倒是有几分娇憨可爱,正在那儿蹦蹦跳跳,颠步甩手?

    至于岸上递剑者,一剑比一剑剑气浩荡,导致她视野朦胧,当时所见,仿佛天地云水皆在摇晃,聂翠娥也不敢施展神通随便探究,生怕犯了山巅忌讳,不小心坏了师尊交代的事情,这趟游历就算打水漂了,届时莫说功劳,苦劳都无半点。

    聂翠娥惊疑不定,难道递剑者,不是齐老剑仙,而是这位黄帽青年?

    她在小心翼翼观察小陌与那貂帽少女。

    谢狗也在审视这位道号满魄的大美人。

    谢狗以心声问道:「小陌,你觉得聂翠娥的修道资质怎麽样?」

    小陌答道:「还不错。」

    谢狗追问道:「那你觉得她比起狐国那个暂无道号丶名叫丘卿的小姑娘,资质哪个更好?」

    小陌微微皱眉,大致猜到谢狗的想法,立即否定道:「满魄道友又不是狐族,还是荆蒿的亲传弟子,你想要传授她狐族神通?这里边犯了几种山上忌讳,你自己数数看?合适吗?」

    远古道士当中,曾有一位狐族共主,媚态无双,蛊惑人间,拥有两个道号,「窃钩者」和「祸水」。她在道场青丘之外,还曾在一个叫米脂的地方,也就是如今曳落河附近,聚众生事,闹出过很大的动静。小陌在明月皓彩中「醒来」之后,尤其是跟谢狗重逢于宝瓶洲,他就在奇怪一事,为何这头天狐没有重新现世,跟谢狗他们一起去见白泽。

    谢狗咧嘴道:「那头骚狐狸,浪蹄子,坏婆姨,当年趁我飞升不久,就挡道拦路,想睡我哩。」

    小陌疑惑道:「你们之间还有这种大道恩怨?」

    谢狗揉了揉貂帽,委屈道:「可不是,当时情况凶险,可怕极了。」

    小陌想了想,说道:「寻个空当,我们跟公子告个假,再告知中土文庙和白泽老爷,就说是私人恩怨,不牵涉任何外人,我们去趟蛮荒,找她一找。」

    闲聊过后,就要启程赶路。

    要先送董不得这拨私剑去龙象剑宗的私家仙家渡口,不着急御风,只是徒步下山。

    谢狗的仿冒三山符,总要观想三山才能祭出,海上岛屿间往往相距遥远,撑不起一场远游,期间很容易出纰漏,轻则迷路,剑修们跌落海中,变成落汤鸡,重则魂魄受损,受那水祸灾殃的冲击。万一有几个路痴,直接跑去桐叶洲,或是拐到北俱芦洲,耽误了庆典,算哪门子事嘛。

    刚好刘蜕送来一艘流霞舟,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来。

    「悠然神游千载,存想万山壮哉。」

    下山路中,貂帽少女抬起胳膊,双指并拢,用那刚刚从市井坊间草台班子学来的戏腔,与旁人说那三山符的品相不俗,先前在飞升城台阶上,还有离开飞升城之前,两场包袱斋,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清清爽爽,谢狗卖了「一些」三山符给那当刑官的齐狩,还剩下两摞,她自认做买卖还是老道的,若是一口气出货太多,就显得没那麽价值连城。

    谢狗双指摇晃,娓娓道来,「故而此符名为悠哉符,是早年一位功高德满的奇人异士,偶然道上相逢,他见我学道心坚,反覆考验,终于愿意将这道上仙符籙传授下来,临别之际,神人反覆叮咛,让我将此符发扬光大,不可妄用此符于歪门邪道,务必行正道,积累善功……」

    小陌听得头疼,除了符籙是假冒的,她也没一句话是真的。

    仔细问过一些符籙的使用之法丶功效,华清恭和聂翠娥却是十分动心,刘蜕更是心动不已,结果他一问价格,竟然才是一颗谷雨钱,刘蜕便开始犹豫起来,如此廉价,难道有坑?

    若是那「小陌」卖符,刘蜕二话不说便包圆了,这「谢狗」如此使劲吆喝,刘蜕只觉得有诈。

    齐廷济随口笑问道:「要不要喊上谢松花丶司徒积玉他们一起参加典礼?」

    陈平安摇摇头,「大家都很忙,没必要跨洲远游,光是赶路就不轻松。」

    宁姚说道:「其实可以好好聚一次,刚好齐城主,小陌还有狗子他们都在,不光是那拨孩子,还有竹酒他们几个,许多练剑难题,可以一并问了,机会难得。说不定偶然一两句话,就要好过他们不得其法的埋头练剑数年光阴。」

    小陌点头附议,「公子,还是山主夫人考虑更周全些。」

    谢狗小鸡啄米,「我传授剑术,可是绝顶好手!大师傅,总把头,绝非浪得虚名。」

    陈平安摇头说道:「参加此次京城庆典就算了,还是等下次三宗共同议事再说吧。」

    宁姚点点头。

    自从那场问剑过后,梅澹荡就打定主意要纠缠小陌先生了。

    先前切磋,小陌递出的第一剑,是将境界压在仙人境圆满,第二剑也才是飞升。

    而且还是小陌第一剑掂量过梅澹荡的仙人境底蕴,收手颇多了。

    梅澹荡就已经完全接不住,小陌也懒得继续递出第三剑,见什麽十四境的大道风光,拿命见?

    当时等到梅澹荡返回观景台,就一直待在小陌先生身边不肯挪步。小陌直言不讳,说他底子不错,就是岔路太多,说了一连串需要调整方向的细节。与人传道说剑之时,小陌气势浑然一变,与道气剑意皆无关,剑修论剑,岂可儿戏。

    谢狗也在一旁随便补了几句「金玉良言」,梅澹荡言下有悟,心情激荡不已。

    陈平安听了几耳朵,听不太懂,或者听得懂却做不到,小陌谢狗他们随便一个浅显道理,便要牵扯到剑气流转丶升降丶回旋数十座气府的灵气调配等细致学问,况且剑气的快慢丶粗浅,都要因人而异丶因地而异。看那宁姚和陆芝,她们都能一起聊几句,给出不同的见解。

    梅大剑仙也是个没眼力劲的,还问隐官有无高见。陈平安面带微笑,咬紧后牙槽,说没有。

    谢狗却是秘密通风报信,说梅澹荡内心愈发觉得隐官大人高深莫测了。陈平安微笑点头,有见地。

    对于这拨飞升城的崭新私剑,该提醒的,大方向也好,细节也罢,在飞升城和龙象剑宗祖师堂两个地方,都已经仔细提醒过了,陈平安没有更多的叮嘱,只是让他们单独在外,小心再小心,不可急功近利,他陈平安这边也好,飞升城也罢,都没有任何考核的意味,你们就只当是一场随缘而走的红尘历练即可,碰到过不去的难关,实在扎手的点子,什麽都别想,就记得一句话,不要自己一味扛事,大可以喊帮手围殴他。

    将他们一路送到了名为「清凉地」的仙家渡口。今天晚些时候,就会有两艘跨洲渡船先后路过此地,分别去往扶摇洲和中土神洲,董不得不用选址,只需要单独御剑去往雨龙宗即可。

    方才宁姚跟陆芝,与董不得聊了些什麽,不得而知。

    刘蜕运转神通,先将那艘流霞舟搬来此地,齐廷济他们一起登船。

    刘蜕本就想要去宝瓶洲游览一番,华清恭也没有理由顺路都不去,聂翠娥陪着自己走了半座扶摇洲,华清恭总不能到了南婆娑洲,就不管她了,刚好华清恭也想去宝瓶洲的大骊王朝看看。再说了,披云山就是年轻隐官那座落魄山的隔壁邻居,魏神君的夜游宴,如今在浩然山上,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此夜若无月,今年虚过秋。讲的是一年中秋佳节,岂能不看团圆月。同样的道理,到了宝瓶洲,总要逛一逛昔年的骊珠洞天,以及看过号称浩然第一夜游宴的披云山,才算不虚此行。

    华清恭祖籍果州,她家族祖上,是出过一位飞升境大修士的,还是一位功德圆满的女道士,按照文庙正统的史书记载,一句「果州女道士华灵孚于佑圣宫画符化虹白日上升」,确凿无疑。可惜两千年以来家族子弟,无一人未能继承道法衣钵,研习符籙大道。华清恭便随身携带有一座破碎洞天作为道场,名为「水殿」,便是这位女祖师昔年证道的上升地。

    重新登船,华清恭便在她那间屋内,打开了水殿禁制,将这座珍贵异常的道场显露出来,除了聂翠娥他们几个,还邀请一口一个「华姐姐」的貂帽少女一起来此相聚,一座水殿凉亭附近,水运沛然,灵气浓郁,有那一尾尾以符籙画就的金色游鱼悬空游曳,轻轻环绕亭柱,摇头摆尾,荷花朵朵丶荷叶田田如立水中……他们宛如置身于一座海底水精宫内。

    谢狗双手叉腰,站在亭外。

    一副楹联,梳头叩齿叉手洗脚长生事,种花读书耕田织布太平人。匾额是那「见风月来」。

    陈平安没有着急登上流霞舟,只是带着范大澈与董不得他们多聊几句。

    跟他们约好,在某洲选好了落脚点,就去一趟大骊王朝京城的国师府,一枚养剑葫,一笔神仙钱,是他们作为大骊刑部秘密供奉的「俸禄」,到时候养剑葫自己留着,至于那笔神仙钱,可以用来购买大骊国库内的法宝灵器,他陈平安会事先跟刑部管事的侍郎赵繇通气,这家伙去过飞升城,自己人。他们俩私底下标好价格,你们各凭眼缘和炼剑所需,从中选取……这件事是需要在大骊小朝会走流程丶有个过场且一定会被记录在册的,所以不好太过明目张胆,你们理解一二……若有额外心仪的物件,只管开口,不用计较是否价廉物美,就由他这个国师来掏腰包垫付。

    范大澈突然说道:「隐官大人,我可不可以改变主意,也去某洲历练一遭?」

    陈平安笑道:「好事。」

    范大澈就是这般性格,下了决心又有些犹豫不决。

    陈平安气笑道:「上了桌你不请客敬酒,我便不会喝酒了?」

    一位女子剑修笑眯眯道:「隐官大人,我如果与你心声言语几句,宁姚听得见吗?」

    陈平安如临大敌。这跟宁姚听不听得见关系不大啊。这位龙门境女子剑修却是不管不顾,神色如常,语气平静,先说了个昔年好友的名字,再说她朋友经常光顾酒铺,如何如何。

    陈平安沉默片刻,最后说道:「浩然天下,终究不是剑气长城,红尘滚滚,花繁柳密,富贵荣华,名利枷锁,此间好与不好,你们肯定都会切身领略一番的,也不必太过忌惮,只是一味退避,热闹场中走着便是,只希望你们时常回头看一看来时路,偶尔转念想一想何谓纯粹剑修,相信诸位一定都会有所收获的。山水迢迢,万千珍重,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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