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无所惜(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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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他的不安,不耐烦地一摆手,怒声问道:“你把十四怎么了?!“

    重玄云波一直都知道,重玄胜是个有勇气的孩子。重玄胜所做的那些事情,战胜的那些困难,他一直都有关心过。也曾一次次的感慨,一次次的心生安慰。

    但今日却是他第一次,亲身面对这份勇气。

    他切实地感受到,这个惯常用笑容掩饰情绪的孙儿,这个总是在他面前嬉皮笑脸、耍赖打滚的小胖子,是真的长大了。

    于是也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老去…

    他不相信以重玄胜的聪明,会想不到他今天这么做的原因,会想不到什么才是更好的选择。可终究是为一个女人,一个死士,如此昏了头脑。

    他还年轻的时候,哪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哪怕同样是在外楼境,当年的他,一巴掌可以扇飞十个现在的重玄胜。在遭受不可逆的伤害,断绝神临之望后,还能牢牢掌控整个重玄家,将除了明光之外的几个孩子培养成才。在出了明图那件事情之后,还能够撑住重玄家摇摇欲坠的家势,使重玄氏屹立不倒。他的手段,岂是一般?

    终究是老了…

    老迈的不仅仅是肉身,衰败的不仅仅是气血。

    还有精神、意志,甚至是脾气他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脸上终是不带什么表情,很平静地对重玄胜道:“你有没有想过,袭爵之后,你要如何撑起这个家族?你有没有跳出你重玄胜自己的感受,以博望侯的身份,考虑过这个家族的未来?你知不知道,一个家族要想传承久远,最重要的是什么?“

    他皱纹横生的脸上,是岁月经久的威严。

    他并不严厉的眼睛里,是整个家族的历史和权柄。

    但重玄胜的眼睛很小,小得只容得下一个人。

    便用这双眼睛与重玄云波对视:“您知不知道,十四对我有多重要?“

    这一对祖孙,彼此都知道对方问题的答案,但彼此都没有给对方回答。

    重玄云波抬起已经有老年斑的手,指了指外面:“你看院中那颗春枣树,再不修剪,就要压断了。

    逆季不是问题,风雨也不算什么。

    但它为什么撑不住?

    枝繁叶茂、硕果累累当然是好事,但是主干不能弱,主干如果撑不住,就会被过于繁茂的旁枝压垮。

    你的堂叔父重玄褚良,当世真人,兵锋无双。你的堂兄重玄遵,完美神临,不到三十岁,已经爵封冠军侯,他们是重玄氏的骄傲,让整个重玄家更强大、更受人尊重,但是…将要承担家主之任的你呢?

    你的修为是短板,你的背后没有母族支撑。凭你现在的力量,撑不住这么大的家族。我相信给你时间你能做得很好,但是漫长的时间从哪里来?

    褚良待你如己出,阿遵现在也不会再和你争什么。可十年后呢?百年后呢?一旦出现机会,阿遵就算自己不想争,他身边的人呢?一直追随他的人呢?

    他们既然已经分家自立,往后就是重玄氏旁支。

    古往今来,哪有弱干强枝的长久世家?

    以你的聪明才智,你应该明白。与叶恨水的外甥女成亲,内修自我,外联强姻,才能牢牢把握家族,

    将整个重玄氏的力量都统合到一起。于你,于重玄氏,都是最好的选择。“

    重玄胜静静地听他说完,只问:“于十四呢?“

    重玄云波终是叹了一口气:“如果你坚持的话,十四可以做你的妾室。”

    重玄胜心里的石头放下了。老爷子这句话至少能够说明,十四没有出事这就够了。他能够保护好十四,他以后不会再跟十四分开。

    以他的智慧,再加上如今可以调动的资源,他不会惧怕任何挑战。让他害怕让他紧张的,只是那样一种未知。他不清楚在他于学宫进修的这段时间,重玄云波会不会使用了什么严酷的手段—一可能性很低,可是他很恐惧。

    他从来都是一个敢豁出一切上赌桌的人,唯独于在十四的事情上,他不敢赌。

    在稷下学宫的三个月,他固然是天天苦修,天天挨打,没有一刻闲暇。可十四的身影,每时每刻都在他的脑海中。

    这么多年来,他早就习惯了有那样一个人,始终安静地陪在他身边。听他抱怨,陪他冒险。给他以冰冷盔甲下,无尽的温柔。

    现在他也平静了下来。

    终于可以冷静的思考。关乎今日所有,一切因果都在他的脑海里清晰展现。M..coM

    他有一个不假思索的决定。

    但是认真思索后,还是这样选择。

    “我不会纳接。”这个什么都可以商量的胖子,看着他尊敬的祖父,以不容商量的姿态说道:“我也只会娶一个妻,那就是十四。”

    堂堂大齐博望侯,焉能以一个死士为正妻?

    重玄云波失望地看着他:“哪怕失去这博望侯之爵?”

    从儿时一直努力到现在,努力的是什么?抓住一点机会,就毅然押上所有上赌桌,用尽一切才智去争,争的是什么?

    好不容易赢到了现在,难道要停在这临门一脚的地方吗?

    重玄胜本以为,自己在这一刻,会有太复杂的情绪。但事实上他的内心竟无波澜。

    一个大齐第一等世家,一个曹皆伐灭夏国证道真君都未能得封的世袭罔替之侯爵,跟一个十四…

    哪里有什么可比性?

    那些东西,凭什么跟十四比?

    这一刻重玄胜只觉得坦然,他非常平静地说道:“除了十四,我无所惜。“

    “重玄胜!”

    重玄云波的声音陡然扬起来。

    他用那双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看着重玄胜,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我要死了!”

    戎马一生,从未如此软弱的他。

    在当年重玄明图赴海之时,都未相看一眼的他。

    今日看着自己的孙子,如此哀伤……

    “我活不过今年。”他说。

    他只是想临死之前,安排好家族的未来。只是想让自己一生的牺牲和奋斗,能够有一个令他安心的结尾。

    他衰老的脸上,流露的是这样的脆弱情绪。

    重玄胜怔在当场。

    良久。

    他跪了下来,脑门砸在地砖上,磕了重重一个头。

    磕得地砖都碎了,磕得额上见血。

    然后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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