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超越我那时候所有的想象(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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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来,那魔灵十句话里竟无一句真!创造这个创造那个,回归、重临、镇魔什么的,嘴里跑天河。

    她还以为是九真一假,多少有些相信,中间几次动摇。

    再看东家和小圣僧他们是何等坚定,她不免有些惭愧起来。天人之隔,确实是隔得有道理呀!

    毋汉公的视线在几个青天来客身上来回:“其实还有一件事情令我好奇——在浮陆这样的祂经营了很多年的环境里,以魔灵远超于你们的力量表现,应该很难被质疑才是。是什么让你们那么坚定地不相信祂?”

    净礼认真地道:“因为祂的心是脏的。”毋汉公认真点头。

    戏命则答:“前一刻祂还想杀我,我怎么信祂?除非我处在绝对安全的境地,我才愿意去判断祂言语的真假。不然一律当做放屁。放得天花乱坠,也只是屁。”

    毋汉公笑了笑。

    姜无邪偷瞄祂一眼最后还是选择诚实:“我把祂当入魔的毋汉公对付。毋汉公语气玩味:“也就是说,即便是真的我,你也提枪便杀?”

    姜无邪嘿然一笑:“这不刚好不是嘛?”毋汉公又看向李凤尧。

    面对这位远古先贤,惯来霜冷的李凤尧,姿态也是敬重的。但敬重之外,仍有自己的态度:“我在浮陆呆了一段时间,我感受到他们的生命是鲜活的,无法把他们当做庄稼。道不同,不相为谋。此外,我相信姜望的判断。”

    毋汉公于是看回姜望。

    姜望道:“其实是那个问题。”毋汉公用眼神表示疑问。

    姜望说道:“我问祂,不断给人希望,又不断让人绝望的感觉,是否让祂快乐。祂回答说是的,那是祂漫长生命里不多的快乐。

    “我认为一个真正的强者,无论在世俗意义上善恶如何,一定是一个对自己有着十分相信的人,相信自己走在正确的路上,正在做正确的事情。

    “凌辱无辜之人为乐,绝不是一种正确。在任何情况下都不是。它是一种弱者的变态心理,无法享受挑战强者的乐趣,只能在更弱者身上寻找廉价的愉悦。

    “我认为祂没有强者之心。自然绝无可能成为您。”

    一个神临境的修士,评价八大魔功之魔灵,一位达到了衍道层次、窥伺超脱的存在,没有强者之心!

    但因为他在战斗中那样坚决的每一剑,竟给人一种如此理所当然的感觉。好像这个青衫仗剑的年轻人,真有这样论断的资格!

    “人类一直是这么鲜活,这么强大的啊。”毋汉公慨声道:“所以哪怕只剩一点碎肉,一缕残魂,一丝残念。哪怕被封印在龙魔功里,数十万年不得出。我也始终坚信,与魔灵的这一局,我绝不会输。我的胜势有两点,都在人族。一则人族为诸天万界之大势。二则人族不屈,虽在此界势弱,也有薪火相传。我从来都相信,他们能够创造可能,我要做的就是一直抗争,一直······无论是作为毋汉公,还是作为龙魔。”

    姜望听出了不对,有些担忧地看过来。

    毋汉公布满细鳞的双手下沉,加速了恶鬼天道的消逝,语气轻松地说道:“我所寄身的这本魔功,名为《山河破碎龙魔功》,本就能汲取末日的力量。此世山河破碎,遂有龙魔功大成。所以我才在解封之后,有如此力量,可以顺利地抹掉魔灵。

    但诚如你们所见······我已成魔。”

    “别紧张。魔灵短暂地成为毋汉公,但毕竟没有成就真正的毋汉公。我短暂地成为龙魔,也还没有真正地成为龙魔。”

    “不过,时间不多。”

    祂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甲胄与龙鳞,抬起头来,笑着道:“虚弱了这么多年后,我现在还蛮强大的,约莫有当年百分之一的实力,还在不断拔升······所以我必须得死了。”

    祂的语气这么轻描淡写!

    好像只是在说,我必须得出一趟门,看一看那朵花。祂又笑道:“不对,我已经死很久了。”

    在场众人,一时动容!

    眼前这位,是人族的传奇,是贯穿了远古时代和上古时代的圣贤,撑起了人族的脊梁,拓宽了人族的前路。

    能够与之见上一面,是后辈晚生无上的荣幸。但竟只有这一面。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唎都婆毗······”这时候响起了诵经声。

    毋汉公扭头看过去,看到一脸认真、身放佛光的净礼,忍不住大笑起来:“你就这么着急送我走吗,小秃子?!”

    净礼认真地道:“你是好人,我愿你有福报。”

    毋汉公沉默了。

    祂回过头,注视着、也加速着恶鬼天道的消亡。

    哪怕魔灵的意志已经被抹去,现在只剩鬼道力量的回归。祂还是非常认真地在做这件事情。

    曾经独自站在魔潮之前的人,最能够知道魔的强大。哪里肯有半点放松?过了不长不短的一段时间。

    山岭般的恶鬼之躯已经散尽了。

    毋汉公便坐了下来,坐在浮陆的大地上。尘埃随之飞起又飘落。

    “这里坐得总不如现世踏实。但总归也算脚踏实地了。”祂如此小小的抱怨了一句。

    坐下来实在是很舒服,以至于祂的眼神也有些恍惚了。

    “我已经感受到万界荒墓的呼唤。还有魔功的尽头······真是让人迷醉的力量。”但不等姜望他们做些什么,祂便摇了摇头,将那种迷醉抹得干干净净,眼神变得清醒。

    祂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那两尊衍道很有悟性,应当足够收尾······时间鸿沟快要被他们抹去了,我的时间也已经不多。”

    祂看向姜望:“你见过卜廉?”

    姜望斟酌着道:“倒是没有正式照过面,只有幸在妖族的命运长河产生交集。在妖族城市的一间客栈里,我看到过祂老人家的字。”

    “你管被祂安排叫做在命运长河产生交集啊······”毋汉公意味深长地道。幸亏现在祂是龙首人身,看不到什么表情。

    不然姜望很难应对那种揶揄。

    姜望认真地道:“我曾见过命占的尾声,也见过命占的源头。我为此而自豪,我永远怀念。”

    毋汉公静静地看了他一阵,然后道:“我就要走了,看在卜廉的面子上,最后许你三个问题吧,年轻人,问完我就离开。”

    姜望一时沉默。他真想永远不问这三个问题!

    “不要想太久,小心我失控。”毋汉公笑道:“我若成魔。现世能够解决我的人,恐怕不多。”

    姜望抿了抿唇,然后道:“我与您提过妖族的虎太岁,他创造了一个名为灵族的新种族······此妖甚恶,您已知其真名,能不能马上跨越时空打死他?”

    “······我是让你提问,不是让你提要求。”毋汉公颇为无奈:“自己的恩怨自己解决,别老想着请家长!”

    姜望“噢”了一声。

    “你没有什么人生困惑吗?或者修行方面的疑惑?”毋汉公几乎是明示了:“我教过的人,比卜廉算过的命都多。”

    姜望又想了想,才异常认真地道:“当年您独拒魔潮,儒祖法祖真的失约了吗?毋汉公的眼神有些惊讶,大概讶异于姜望会问这样一个问题。

    祂反问道:“你希望所有的圣贤都完美无缺吗?”

    “不,我从无此想。”姜望认真地摇头道:“完美只应该是自我的追求,苛求于人,必是恶行。

    “我无权要求任何人完美。更无权对前辈先贤有任何要求,他们已经付出了太多。

    “只是如果历史有真相,我想还历史以真相。“我希望毋汉公这个名字,被更公正地对待。

    “我相信伟大如儒祖法祖,一定能够面对自己的过去,无论那是对还是错。如果祂们不曾失约,我希望能替先贤,洗刷这莫须有的污名······这是我读史的意义。”

    毋汉公静静地听他说完,给予了同样的认真:“你说得对,这是读史的意义。”

    “但既然你要探寻历史的真相,那就不能听我一面之词。我多少······是有些怨尤的,这也成为我被反镇在龙魔功里的根本原因。”祂轻飘飘地说着那惊心动魄的斗争,最后笑了笑:“历史的真相就在历史中,有机会的话,你自己去寻找答案吧。”

    什么嘛!东家这等于什么都没有问!

    白玉瑕听得着急,在白玉京酒楼算惯了账的他,几乎想要跳出来帮忙提问。比如什么绝顶的功法秘术,比如完美的洞真之法,比如毋汉公是否在哪里留存了传承······怎么问不比现在更有价值?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毋汉公提醒道。姜望在这一瞬间想了许多。

    面对这位人族“万人师”、“万世师”、“万法源流”,后生晚辈所求之业、所寻之道、欲解之惑······岂是三个问题能带过?

    最后他问道:“我想问——看到当今这个时代,您满意吗?”毋汉公沉默了!

    祂好像沉默了很久,但又让时间推动了。山岳般的龙魔之躯,开始有些恍惚的感觉。

    祂抬头看着天空,时间的鸿沟已经被打碎,星图道袍和月白长衫联袂在星光中飘来。

    终于是慢慢地说道:“超越我那时候······所有的想象。祂的声音愈来愈低,渐趋于呢喃。

    伟岸的龙魔之躯,一瞬间消失了。像是一页史书被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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