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孤注一掷(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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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任人欺凌的道理。相比起韩非的谦恭内敛,自己到底还是年轻气盛了一些。

    或许从他跟随先生踏入秦国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今日的结局。

    可他不该连累崔元,更不能连累其他不相干的任何人。

    沉默不语便是默认,扶苏狠狠咬住后槽牙,双手握住他的肩膀,他想将对方喊醒,想听他亲口承认自己的打算,想听他坦言久居秦国到底是何意图。

    以及说清楚,眼下这场交接到底算不算做他的无声辞别。

    聪明如张良本不该有此冲动想法才对,毕竟韩非与崔元如今皆于秦地,张良一旦判出,牵连累及旁人不说,能否成功逃离秦国都是尚不可知的事情,更别提等他知己知彼地助韩抗秦了。

    若是一招不慎,便是白白送死的结局。

    想到此处,扶苏的声音倒先显出几分哽塞:“为什么?”

    为什么要平白放弃到手的光明坦途?为什么要选择同自己为敌……

    见扶苏愈发痛苦难解,张良终是肯出声回答:“公子可知,韩国乃是良之故土。”

    故国无存,生死何异?生于扶苏这般地位,自是无法体会自己的心境。

    扶苏早便料到张良会提及此事,可听到对方的艰涩声调时,还是忍不住哽塞片刻。脑中想了想,突然就回想起崔元闲来无事时曾同众人谈过的七国归属观。

    简而言之便是,现下所谓七国,无非都是周室故土。昨为周民,今变秦士,不过尽是应势而成,顺之天然。便以韩国为例,今之韩人,尽为先前之晋民耳,三家分晋,裂出韩国,此为必然。同理,秦扫六合、重整天下,亦是万物生息之道,是秦人秦君付出几倍于其他诸国的努力而换来的光明远景。凡华夏之土,本就不该有言语字义商货之差。

    可扶苏转念又想,自己能够理解此语,很大一部分是由于自己占据了秦国公子的便宜,不必面对其他六国或会遭遇的“国灭”之痛,感受不到本国的风俗语言逐渐被官话取代的无奈。

    因此张良有此反应,他能够理解,他只是不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要同张良兵伐相见。

    扶苏想得入神,不自觉便有将张良罩进怀中的趋势。

    见扶苏久久不言,张良忽而挣扎起来,先是理整衣袍远远退出几丈,接着才如陌生人般礼貌作揖告辞 。扶苏怔怔瞧着对方逐渐远离的背影,本以为只是恨铁不成钢的心情,谁知瞬间竟如被人掐住命门般,就连呼吸都已有些喘不均匀。

    他敢发誓,这在他前十六年的生涯里,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

    张良回家时,日色已将近正午。

    转过回廊经过中庭时,远远便瞧见崔元等人热闹聚论的身影。张良阔步凑上前去,崔元与韩非不知在聊些什么,见他过来,忙冲厨室内的阿芜招手道:“小良到了。”

    张良循声去瞧时,正巧瞧见阿芜端着面条冉冉而来的身影。

    众人应是等了他许久,大黄与小黑排排坐在一处,知他回地迟了,也不抱怨,只瞪着圆溜溜的眼睛齐刷刷瞧向张良。阿芜走到石桌前,直接热情唤张良趁热吃面。

    面,长寿面。直至此时,张良方记起今日竟是自己的“生辰”。听先生说,这是他们当地用来庆祝新生的日子,每个人都会有属于自己的纪念日,亲朋好友在这一天都会为他诚心祝愿。

    这样的热闹,大概就是人间天堂。

    张良只觉鼻头一酸,可天长地久养成的耐性,还是让他轻易压下这种异常。只见他慢条斯理享用过碗中面条,并在两位先生的爱抚中恭敬答了些话,待口中已生燥意,吃进的面条像是已要消化完毕,众人这才放他回了寝室歇息。

    张良进屋后也不更衣,只独自跪坐于书案前侧,提笔凝思笔下之语。由于思绪过重,张良都未曾注意到笔尖墨迹何时竟沾染到白纸上,晕开一偏偏污迹,一如他现在的心情。

    人人都喜欢美好,可不是人人都有机会抓住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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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慢研磨出一封辞别信,信中提到自己与韩非崔元等人再无干系,希望无论自己做了什么过激之事,都不要连累到自己牵挂的人。信件写好后,张良便开始收拾起包裹行囊,也许等明日府中众人醒来,世间一切照旧,他们并不会过于惊讶于自己的消失吧?

    最好就当他死在了这里,死在他此生最怀念的地方。

    翌日清晨,张良未及鸡鸣便已独身出门。

    由于张良惯例陪同扶苏听课,因而崔元并未过多在意。直到午后扶苏差人来问,说是张良为何不曾赴宫中伴读,崔元这才发觉张良的异常行为。只是他们将府中上下都找遍了,却仍旧寻不到张良的半点踪迹,只在房中书案上找到一封书信。

    信件明晃晃放在那里,似乎本就要被他们发觉。

    崔元取信来读,过后忽而朝来人问出一句,“王上今日可在咸阳宫中?”

    来人想一想,进而躬身通禀道:“王上午后已启程往雍城祭祀。”

    顾不得多想,崔元取来快马直接追出城去,沿着官道直往雍城方向疾驰。约莫行了一个多时辰,正巧自马匹正前方瞧见一群乌泱泱的人影。听来往路人八卦,说是有人狼子野心,竟敢于护卫森严中直接刺杀秦王。结果自然是刺秦失败,被人拿下。

    崔元下马冲进人群,见张良正被人反剪住双手直接押下,崔元快步上前,拦在张良身前躬身道:“幼弟涉世未深,处事不知变通,这才落得偏执至此,还望王上饶其死罪。”

    秦王并未料到他的出现,见他不顾性命上前求情,只冷声反问道:“狼子野心,如何能饶?”

    崔元还欲拜请,便听张良忽地出声,“我与崔元早已断绝师徒情分……”

    不待其话罢,崔元便已猛然抽出刺刀,并在并在周遭兵士的严阵以待下,托举至头顶一字一顿道:“王上明鉴,有言教不严、师之惰,崔元愿代张良受刑。”

    秦王闻声怒极反笑,不知是笑崔元愚昧,还是笑自己那颗差点动摇的心,“你要代之受过?”

    他不知张良谋乱一事,本不必罚的。

    崔元却再次恭声道:“崔元早知此事,却未能及时阻止,因此罪责多在臣处。”

    见他一副大包大揽,铁了心要帮张良受罪的模样,秦王笑一笑,挥手让左右将张良押下,进而亲自起身走到崔元跟前,半蹲下身子强迫崔元同他双眸对视。

    秦王的眸中血丝尽显,却还是强压着冷声询问,“先生可还有话说?”

    这一刻崔元突然觉得,他不是秦王,而是当年打雷时都要躲在自己身后的阿照,自己能够明显瞧清他的痛苦和失望。可事已至此,总要有人为此事付出代价。

    任他再与秦王相熟,都不能将此事直接翻篇不理。想到此处,崔元重新俯首认罪。秦王见他态度坚决,只能微微叹息一声,声音轻悠悠砸在人心上。

    “贬作城旦,谪去……陇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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