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失去理智和奇怪世界(2/2)
但另一只手，被撕裂的破烂白袍零碎地包裹着几乎被黑甲覆盖的巨大前肢，红棕色蓬绒绵软蓬松，从肩膀逐渐变得细密的鳞片的鳞片间逐渐丰茂，像一条小小的细长披肩一样缠绕在大臂上。
手肘关节处绒毛混合着细甲的鳞甲，几片鳞甲交错间，长长的针状前肢完全代替了原本的小臂和手掌，如同骑士的长枪，锋利而尖锐。
白袍下的身体如何，就没有办法看到了。
林朝雾不禁微微蹙眉，感觉到了问题的棘手。
伊恩的情况……她也是第一次遇到……
她思绪有点偏移，手落在伊恩完好的那边肩膀上，如同哄孩子一样一下一下、一下一下来回抚摸着。
虫子舒服地半眯着眼，好像融化成了一滩甜甜的蜂蜜，哪怕此时被精神力触手吊着，还是软绵绵地将身体努力缩进了狭小的浴缸里，似乎被捆着的不是他的手脚。
林朝雾在思考，思考怎么才能有效治疗伊恩，并且不会对他的精神世界造成伤害。
来时路上遇到的小鸟说，要安抚师将精神力沉入对方胡乱的精神海，再在里面找到他的精神体，将之唤醒。
林朝雾相信这个方法的真实性，但具体操作如何，还需要细细斟酌。
虫子感觉到了她的心不在焉。
他半眯着的复眼扩大变圆，又望向林朝雾的脸。
没有注意我——
“咕噜”、“咕噜”。
如同蜜蜂振翅的低沉声响从他喉咙深处响起，很轻很轻。
“呼呼”——
他细细嗅着，嗅觉细胞分辨着空气中每一点气味分子。
柔软的皮肤贴在鳞甲上，温暖的温度从贴着的地方深入，好像整个身体都变得暖和。
闪耀昂贵的黑宝石复眼又一次眯起，像是享受着主人爱抚的小狗。
喜欢、喜欢……
几乎撑爆大脑的繁杂信息被一股脑丢出去，只有这个词汇不断回旋，如同八音盒上快乐转着圈跳舞的小精灵。
喜欢……
嗅嗅、嗅嗅……
喜欢！
“嗯？”
林朝雾瞬间回神，手上动作停顿，低头看过去。
伊恩被黑甲覆盖的脸分辨不出情绪，但黑眼睛轻轻眯起，歪着脸，温顺而主动地碰触着她的手心。
熟悉的湿润感觉从手上传来，不知何时，黑色面甲打开一点，那条长长的、柔软的虫类口器伸了出来，比想象中长得多，悄悄在她手掌上缠了一圈。
肉质口器上，一颗颗鼓起的小点在皮肤上来回滑动，痒痒的。
上次没有摸到的口器尖端，正不停地吐露着清甜的蜂蜜，贴在掌心里，空心管子一样构造的舌尖灵活晃动着，像个得意洋洋的小朋友，一副快活得不知道该落在那里的样子，晕陶陶地，幸福极了。
蜂蜜似乎
还带着温热，从虫子的口器尖端流出来，落在皮肤上同样痒痒的，那空心构造的前端，小鸟琢食一样在指尖、指节、手心感官敏锐的皮肤上吮吸。()
好像被什么小小的吸盘碰触了，酥麻混着被粘稠糖汁包裹的微妙不适，感觉有点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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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滴答答、滴滴答答，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的虫子半眯着复眼，如同采蜜一般专心致志地、辛勤地舔舐着眼前这个人的手心。
蜂蜜的香甜味道渐渐浓郁，浴帘将他们与外面隔开成两个世界。
一时间，似乎这片小小的空间，全都溢满了蜂蜜的清甜。
……清甜？
林朝雾疑惑地闻了闻。
伊恩蜂蜜的味道，她非常熟悉，绝对不是现在这种带着一点果子香气的、让人感觉清爽的香甜……
很熟悉的味道，林朝雾又嗅了嗅，肯定地判断。
这个有点像上上次来时伊恩请她吃的水果，莱卡星很少见的品种，不知道伊恩从哪里弄到的，她很喜欢这个味道，所以印象很深刻。
不过，伊恩的蜜的味道怎么突然就变了？
林朝雾想着，试探着往回收了一下手，却感觉口器瞬间收紧，长长的虫类舌头，又紧紧缠住她的掌心，把她拉了过去。
“咕噜咕噜”！
虫子喉咙间发出不瞒的咕噜声，复眼迅速收缩扩大，包裹着口器的甲片摩擦，发出了细微的声响。
“好好好，不动了，不动了。”林朝雾无奈，只得任由他用口器缠住自己的手。
也算是“肢体接触”吧。
林朝雾无奈想着，闭上了眼睛。
意识下沉，无数浮动的光影从感官中略过，穿越曾经认为最深的蜂巢网络，试图继续深入下去——
阻碍。
微妙的阻隔，挡住了莹白/精神力的探入。
她碰到了伊恩的自我保护层，显然更里面，只能是他的“意识海”。
林朝雾试图去碰触那层保护层，她要想办法进去。
莹白的精神力落在灰暗的雾中，第一次，林朝雾感受到了被包裹住的感觉。
但是……很温柔。
那个微弱的、似乎还保持着一点自我意识的灰雾小心翼翼裹住了她的精神力，温柔地抱了抱它。
林朝雾意识一震，再次恢复感知，就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一个完全清晰的、仿佛现实的世界。
永不会落幕的大雨从低矮灰沉的云里垂直坠入地面，没有风的吹动，没有生命的存在，一切景物静寂无声，只有无数连绵的低矮墙体无序地连接在一起，如同迷宫般延伸到看不清的黑暗中。
湿漉漉的水气好像从皮肤渗入骨头缝里，面前墙体在反光的积水中伫立，无声而阴郁。
整个世界都笼罩着一层暗色的雾，完全与她想象中混沌混乱的情景不同，这是个比她见到的莱卡星更破旧安静的“莱卡星”。
但林朝雾站在屋檐下，第一时间抬头看向了天空。
() 那个感觉……是伊恩？
她无比确定，刚才与她接触的，就是伊恩混沌的、只有本能的自我意识。
她温柔的朋友，在哪怕失去理智时，仍无比相信地将她纳入自己最重要的精神世界中，甚至细心地让她落在了没有雨水侵扰的屋檐下。
静默几秒，林朝雾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所以，她现在只想马上了结这让人苦闷的感觉。
扩张、扩张、扩张！
收拢在身体的庞大精神力倾巢而出，第一次如此放肆地延伸出去，以林朝雾为中心，几乎瞬间便扩张到了看不见的黑暗深处。
眼中祥和宁静的世界，在精神力的感知下现出原形，数不清的围墙其实无时无刻不在坍塌碎裂，又好似信号重新断连的电视画面，在虚实闪烁间恢复正常。
混沌迷离的危险世界里，看不见的灰雾在整个世界中浮动，毫无规律地扭曲成漩涡，安静吞噬完周边的一切，才餍足一般缓缓消失。
——这就是伊恩濒临崩溃的精神海。
精神海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海”，而是每个人经历、情感、意志凝结创造出的精神世界。
可以大到包括一个星球，也可以小到只有一件卧室。
林朝雾不知道的是，任何进入他人精神海的意识都会失去自己记忆，将自己合理化融入世界，认为自己就是这个世界中的一员，在精神海中死去，外来意识体外界的身体也会死亡。
这就是小鸟为什么说，只有“高级安抚师”才能救伊恩，那是因为只有高级安抚师，才有能力凝结精神力护盾，在进入他人精神海中保持自我认知。
林朝雾也不知道，在这项治疗中，最困难的问题在于安抚师要怎么在庞大的陌生世界里找到精神海的主人，精神海的主人在这里同样失去了记忆，作为原住民毫无异样地生活着。
但一切在庞大到几乎能塞满整个世界的精神力面前，这些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林朝雾睁开眼。
伊恩在那里——
仿佛被墨汁滴入的笔洗中的最后一滴无色水珠，灰色的世界里，伊恩的光芒如同一点微弱却纯净的萤火，艰难地维持着最后些许理智的光辉。
意识迅速转移，林朝雾终于站在了伊恩面前。
她低头垂眸，看见一个脸上还带着稚嫩的少年靠坐在墙角。
他没了一只手，无袖的宽大白背心里，白色绷带从大臂缠绕到肘关节。泛着黄的绷带末端，伤口位置溢出的黄色组织液和污血的湿痕蔓延上来。
他却不在意似的，只是背靠在墙上，微仰着头，看着面前的雨幕。
很认真、很专注，却也很空洞地看着雨幕。
这是年少的伊恩，一个脸上没有鳞甲的、完全是人类样貌的伊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