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主角前世·下(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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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世·下

    在冷宫里的每一天,姜稚衣都会梦到兵临城下那一幕,梦到元策在城楼之下仰头凝望着她,在漫长的凝望过后翻身下马,扔掉手中的长|枪。

    于是此后经年,每一天,都像是他死的那一天。

    都像赤足行走在刀山剑树的阿鼻地狱,接受着世间最酷烈的刑罚。

    是她没有早点发现他不是沈元策。

    是她被那些不属于他的过去绊住了脚,端着架子碍着面子,连自己都不愿跟自己承认那份心意。

    是她自以为大义凛然的决定阴差阳错地,亲手将她喜欢的人推向了万箭穿心的结局。

    她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在那座不见天日的冷宫里,惊蛰一天天照顾着姜稚衣。

    后来惊蛰才知道,在她们不知今夕何夕的那些日子里,北羯趁大烨内乱举兵进犯河西,河西全境沦陷,大烨一度风雨飘摇,几遭倾覆之灾,四皇子带兵出征在外,所以没能第一时刻救郡主出去。

    所幸四皇子及时差人送来了过冬的物资,让郡主在冷宫好过了些,告诉郡主再等一等。

    等到翌年春天,四皇子登上大统,终于打开了那扇宫门。

    春光涌入废弃已久的宫室,照亮了整座囚笼,她感激涕零地叫醒郡主,跟郡主说:“殿下,不——陛下来了。”

    郡主迷迷糊糊睁开眼,问她:“陛下怎么漏夜过来?”

    她看着满室明媚的春光,一颗心如堕冰窖。

    郡主的眼睛在昏暗的宫室里一天天变坏,到那一天已经彻底看不见光。

    那一天,陛下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荣登大统的喜悦,只是反反复复说着对不起,他来晚了。

    郡主却似乎一点也不在意,笑着摇了摇头:“陛下不必自责,这双眼睛看不看得见都不要紧,我想见的人,闭上眼才能看见。”

    陛下说,如果早知沈少将军当初会这样选择,他或许可以为沈少将军和郡主、也为大烨谋一个两全。

    是啊,如果是那样,沈少将军不会死,郡主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大烨也不会生灵涂炭,山河破碎,不知要多少年才能重振繁荣。

    可惜这世上有人生来失去光明,活在荆棘丛生的暗夜里,或许不到真正面临选择的关头,连沈少将军自己也不知会那样选择,谁又能提早知道呢?

    陛下放郡主出了宫。郡主在冷宫里住了大半年,出宫时什么也没带走,只带上了沈少将军给她做的那支袖箭——那是沈少将军死后,宝嘉公主偷偷给郡主送来的念想。

    那天在宫门外,她和郡主意外地遇见了一个姑娘,裴相的女儿,裴雪青。

    裴姑娘跪在宫门前,泣不成声地向郡主道歉。

    原来那枚玉佩上的衣字并非一个完整的字,而只是裴字的一半,与当初的沈郎君私定终身的人是裴姑娘。

    沈郎君也并非当真不着调的顽劣之徒,只是为了避免政敌和天子对沈家的过分忌

    惮才藏拙伪装。

    沈郎君曾在出征前夜与裴姑娘说:“若来日再见,你发现我与你相见不识,就当我们从未相识,不要再找我,也别再等我。”

    沈少将军以兄长身份凯旋之后,自然与裴姑娘相见不识。

    裴姑娘知意中人胸怀大志,见他如此,道他暂时无心儿女情长,便照他当初所说,没有再去找他,只是默默等他,等他做完他想做的事。

    听说沈少将军起兵的消息后,裴姑娘日夜惊惧忧思,不久便病倒,在病中并不知道郡主被召请入宫,替她成为人质的事。

    当然,就算裴姑娘知道了,站出来了,想来结局也不会改变。

    没有人会嫌筹码多,即便裴姑娘认下玉佩,天子也不会相信空口白话,放过郡主这个可能,最后不过是从一个人质变成两个人质,带着郡主和裴姑娘一起上城楼罢了。

    和郡主一样,直到沈少将军身死之后,裴姑娘才找到李军医,知道了全部的真相,一切已经于事无补。

    宫门前,郡主在她的搀扶下慢慢走上前去,将跪在地上的裴姑娘拉了起来,把那枚一直存放在自己那里的衣字佩还给了裴姑娘。

    郡主握着裴姑娘的手,本想出言安慰,告诉裴姑娘这不是她的错,一开口却与裴姑娘一起泣不成声。

    原来在这场阴差阳错里,没有一个人得到善终。

    郡主和沈少将军直至天人永隔也未曾互通心意。

    裴姑娘以为的生离,其实早就是与沈郎君的死别。

    李军医身为叛臣,自认已无资格与宝嘉公主再续前缘,选择远走,与宝嘉公主再不相见。

    死去的人以千疮百孔的模样死去,活着的人以千疮百孔的模样活着。

    那天,她陪郡主再次登上了长安城的城楼。

    郡主站在城楼之上,攥着沈少将军的袖箭,用几乎已经失明的双眼凭栏远眺,望着城楼之下沈少将军曾站立的地方,任长风卷起她的衣袂,和不知何时起生出斑白的长发。

    有那么一瞬间,惊蛰觉得郡主好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蝶,就要这么飞走了。

    在郡主挪动脚步的那刹,她紧张到一双手痉挛震颤。

    可郡主只是往前走了一步,并没有像她担心的那样一跃而下。

    郡主仿佛感觉到了她的紧张,笑着问她:“你以为我要从这里跳下去吗?”

    “我的命是他拿命换来的,怎么能随便丢掉呢。”

    “惊蛰,罪人是没有资格解脱的,罪人——就该长长久久地活着。”

    罪人就该长长久久地活着,所以新帝给了郡主自由,郡主却将自己这副戴罪之身囚禁在了长安城外的太清观,从此再不入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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