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1/2)
剩安常一个人坐在工作室,默默转了个方向,面对着自己的工作台。
很久以后她回想,她对南潇雪这个人的看法真正有所改观,就发生在这个瞬间。
或许南潇雪是个冷漠的人、傲慢的人,可同时她又是个认真的人、诚挚的人。
她知道这段露水情缘发展下去不会有任何可能性,因而郑重的避免了一切开始。
安常缓缓吐出一口气。
就这样吧。
就这样停在这里就很好。
停在她对南潇雪傲慢的性格还带着淡淡讨厌,停在她对南潇雪的过往还一知半解。
安常把瓷瓶收进绿锦盒,跟小宛打了声招呼,走出博物馆回家吃晚饭。
之后如约来到片场,南潇雪一般是带妆过来的,这会儿倚在化妆凳上,一手拿着剧本在同田云欣讲话,一边由化妆师在她脸上做最后调整。
摄像机远远对着她在拿她皮肤试光,而除此之外还有好几台相机对着南潇雪,捕捉着现场照以备后期宣传时使用。
安常踱到摄影师身后,远远对着监视器看了一眼。
镜头里南潇雪拿着剧本没任何表情,但侧脸线条优越到堪称完美。
她是上天的宠儿,其实不需要任何装点,淡淡坐在那里便是传奇的存在。
安常心里又想一次:就这样吧。
停在她尚还能把南潇雪当一位偶像看待的时候。
等现场灯光布好,导演组又跟安常商量了下作为精魄本体的瓷瓶该如何打光,调好细节后,就准备开拍了。
安常走开时导演组有人跟她开玩笑:“夺走了南仙初吻的人。”
“今晚要看南仙献出她的银幕初吻咯。”
安常心里一滞:今晚又要试拍那场吻戏了?
是……南潇雪自己提出的么?
安常淡笑道:“我跟南小姐,只是游戏。”
没有人再深究她昨晚为何突然坐到了南潇雪身边。
也许落在旁人眼里只是一个水乡姑娘对大明星的向往。
没有人知道,她跟南潇雪之间发生的,根本不只那个隔着扑克牌、不算吻的吻。
但那唇瓣上咬出的细小伤痕。
那房间玄关处一低头的撩拨。
都随南潇雪这番恳切而郑重的话语,停留在了“帮她入戏”的层面。
南潇雪补完妆后路过安常身边,往镜头前走。
眸色淡淡的直视前方,再没有任何眉来眼去的交流了。
安常背影僵了僵。
说不上心里什么感觉。
她是真的觉得这样……很好么?
几场戏后,在众人暗自交换眼神的期待中,终于又将试拍穷小子与精魄的“初吻”那场戏了。
连工作人员调整布场的脚步都透着激动。
田云欣把南潇雪和柯蘅叫到身边
,最后交代着什么。
人群已迫不及待在镜头外聚拢,抢占前排围观的最有利地形。
安常听到有人低声议论:“今天不知能不能拍成?”
她转了个身,逆着人群聚拢的朝向,一个人往片场外走。
一个导演组与她相熟的工作人员问:“怎么走了?”
“这可是南仙的银幕初吻,千载难逢啊。”
的确难遇,毛悦这段时间一直在微信里叫她帮忙偷拍,自己对灯发誓阅后即焚、绝不外传。
安常却要对不起毛悦了。
她对工作人员笑道:“嗯,我突然觉得有些闷,出去透透气。”
“你们宁乡的夏天碰上梅雨季,又湿又热,是够难熬的。”那人道:“诶,片场备了藿香正气液,要么?”
安常:“那倒不必,再怎么我也是本地人,熬得住。”她淡淡笑一下:“谢谢。”
走出片场,雨还在下着。
她沉默听着身后片场开拍前的喧哗,好似自己被抛掷到了另一个世界。
忽然觉得有些情绪就像这雨。
并不似真正盛夏暴雨一般汹涌,细密到很容易让人忽视它的存在,可迷蒙烟雾般一直缭绕着你,等你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肩头都已被沾湿。
片场安静下来,田云欣沉稳声音传来:“准备,开拍!”
安常举目望着头顶的天。
这里太暗了,连竹编灯笼都没有,天空只剩一片混沌的黑,好似吞没了一切,连雨丝的形状都瞧不清。
只有她站在这里,带着两肩的落雨,浑身发沉。
片场太静了,她能听见南潇雪在窗前来回逡巡的脚步,能听见她轻轻替柯蘅拉开了木桌前的长凳。
她甚至能听见唯一一条毛巾擦过柯蘅头发的声音,被雨淋得透湿的短发被毛巾一擦,变得像毛茸茸的刺猬,蹭着人的后脖根。
而南潇雪俯在那里,一身瓷青旗袍让她两只手臂如柔软的柳枝,轻柔去环柯蘅的肩。
安常抿了抿唇。
接下来,南潇雪该吻柯蘅了。
她提醒自己:你和南潇雪的所有过往,从桥头的亲吻到昨晚藏在沙发靠垫下的牵手,都为了这一幕。
为了帮南潇雪“入戏”。
她不愿想这两人吻在一起的画面,脑中过着剧本里一行行文字的描述。
剧本预设这两人要吻多久呢?
为什么没听到她俩接吻的声音呢?
吻是有声音的吗?
声音能透过人群传到她耳朵里来吗?
安常觉得自己快疯了。
干嘛这样?话都已经说清楚了不是吗?
这时田云欣喊了一声:“卡。”
田云欣声音向来沉稳,这会儿听着也是不辨喜怒。
安常一点也不能从那一声里,分辨刚才那场戏拍得究竟怎么样,而片场安静依然,好似刚才那声“卡”是安常的幻觉。
又站了会儿,终于听到片场里的人又开始走动了,低声进行着工作的交谈。
安常很好奇,但她站得越久,好像越不敢回身走进片场去面对那结果。
直到一阵脚步往她这边走来。
安常单听那轻灵的脚步,都知来的是南潇雪。
脊背一瞬收紧。
南潇雪不是说不再打扰她吗?
她有些怕南潇雪叫她,又有些想南潇雪叫她。为何在面对南潇雪的时候,总是这般矛盾的心情。
南潇雪踱到她身边来了,安常空咽了一下喉咙。
与她拉开一段距离,南潇雪并没与她说话。
手里拿着烟和打火机,打火石轻轻刮擦,一阵很轻微烟丝灼烧的声音传来。
像引燃了人心里的什么。
这一次,南潇雪已不需要她去帮忙找人借烟了,也没了再与她说话的必要。
站在那里,任凭烟在自己冷白指间燃着。
安常在这里,或不在这里,对她好像没任何区别了。
而安常垂着眸,从那明灭不定的猩红烟头里,已提前亏得了这场戏的结局。
她转身往片场里走去,听到身边人压低声音在议论:“怎么还是不行啊?南仙情绪还没酝酿到位?”
“这场戏不会就一直卡在这了吧?南仙会不会太放不下架子?”
“这么看来,蘅姐倒好很多,放得开,入戏快,即便单说舞蹈功底她肯定比不上南仙,但那么多电影电视剧找她客串是有理由的。”
安常这才发现,一个人,担得起多大的赞誉,就要经得起多少的审视。
永远活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南潇雪,在职业上所面临的压力,不比她一个籍籍无名的文物修复师大得多?
安常不敢再与南潇雪一同,站在片场外的细雨里。
总怕自己一个冲动,又说出什么关心南潇雪的话。
拍到三点多,今夜就这样收工了。
那场吻戏依然悬而未决,当然没人敢在明面上说什么,只是收工时,所有人窥探着南潇雪的背影。
安常回家睡觉,起床后去染坊帮了会儿忙,没回家吃晚饭,而是趁这段时间又来了博物馆。
房子还是要沾人气的,安常昨天一来,今天哪怕薄暮时分没开灯,工作室看起来也比昨日明亮许多。
她把绿锦盒抱到工作台上,没把瓷瓶取出来。
没这必要,每一块釉色每一段曲线,她都在心里反反复复描摹过不知多少遍。
现在让她立马复刻出一只,她也能做到分毫不差。
只是,她却不知如何做到更好。
她在修复上遇到的瓶颈,到底该如何突破?
想起昨夜雨幕里,南潇雪冷白指间夹的那支烟。
猩红的烟头明明灭灭。
既然不世出的天才也会遭遇这般困境,她是否该心态平和些,把自己的瓶颈不要看得那么大?
小宛
过来远远看了眼(),?祙拏???????()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没有打扰她。
她想了想,起身取过小狼毫和颜料。
这段时间,她看似在苏家阿婆的染坊帮忙,手指在靛蓝染缸里泡得蓝浸浸。
染布的时候,晾布的时候,裁布的时候。
她却没有一分一秒,不在想这只瓷瓶到底该如何修复。
然而此时她握着小狼毫,却迟迟不能按她想象中的笔法落下。
还是错的。
她甚至还没落笔就知道,还是错的。
收起小狼毫和颜料,她走出了博物馆。
漫无目的游走在黄昏水乡,她根本不知自己要去哪,只是满脑子想着修复的事。
踱到石桥边不经意一抬眸,望见南潇雪立于桥头,一愣。
倒不曾想会和南潇雪在这里偶遇。
深夜偶遇过许多回,黄昏倒是初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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