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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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常缩在毯子里,像一个潜水的人。

    直到快不能呼吸了,才一下把头从毯子里钻出来,大口大口喘着气。

    窗外的天色已蒙蒙亮起来了,稀微的晨光开始描摹窗口那盆兰花的形状。

    她不太睡得着。

    睡不着硬睡。

    并且规定自己:不许做梦。

    她在这方面意志还挺顽强的,真没做梦,大概以前那段时间被伤怕了,连梦境里都是细细密密的疼,到现在身体自己也懂规避。

    只是睡得并不安稳,大约每半小时就醒一次。

    手机在充电,她一般放在床头的竹编椅上,这会儿却扯着充电线放在枕旁。

    每次醒来,迷迷蒙蒙的伸手点亮屏幕看一眼,看时间从五点五十三,变作六点二十一,又变作七点零五。

    手机始终静悄悄的,没人联系她。

    其实一直是这样,宁乡没什么同龄人,上了大学她也不爱交际,到现在还联系的朋友也就毛悦一个。

    一般来说手机响,都是收到各种新闻和广告推送。

    那她现在在等什么?

    南潇雪连她手机号都没有——直到这个想法在脑子里钻出来的时候,安常才恍然大悟:难不成她在等南潇雪?

    南潇雪固然没她手机号。

    但就像上次在ktv、南潇雪拿倪漫的手机给她发微信一样,一个人诚心想找你,总是有办法。

    她不愿自己被这个想法所裹挟,甚至并不愿承认自己的等待,强迫自己再度入睡。

    一直到又一次睁眼,窗外天光大亮,她又看一眼手机,九点五十八分。

    算起来根本没睡几个小时,可彻底睡不着了。

    她翻了个身,枕着自己的一只手臂,望着窗外出神。

    怎么文秀英没在天井里择菜么?窗外静悄悄的,因难得没有落雨,间或能听到一两声清脆婉转的鸟鸣。

    不一会儿,堂屋里响起地方戏那格外悠扬的唱腔。

    文秀英听戏的时候不多,不知今日怎么有这等雅兴。

    安常的手指在床单上一敲一敲,跟着旋律打了两下拍子。

    心里却忽又烦躁起来。

    王孙莫学多情客,自古多情损少年。

    安常摸到床头的手机,从充电线上扯下来,翻了身趴在枕头上,点开与倪漫的微信对话框。

    她和倪漫说话的时候不多,都是倪漫通知她每次片场集合的时间和地点。

    唯独两条不一样的,来自南潇雪——

    【你要是加了我微信的话,我就不用借别人手机给你发了。】

    【我发现你这人有个毛病,习惯性喜欢逃。】

    安常一下把手机按了锁屏,因为觉得那个“逃”字格外刺目。

    她可不就是这样么。

    昨夜或者说今晨,她又一次这样匆匆从片场逃开了。

    缓了会儿情绪,她重新点

    开手机,给倪漫发了条微信:【请问那场吻戏过了么?】

    她有种预感。

    昨夜经过和她那一试,南潇雪应该是找准了状态的,田云欣或许会趁机把那场重要的吻戏拍掉。

    她也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一方面,她固然会庆幸南潇雪的成功,好似连带着她去克服心理障碍这事都有了指望似的。

    另一方面,一想到“入戏”、“做戏”这样的字眼,心里又如过分活跃的泉眼涌起失落。

    倪漫应该还在睡,没回。

    安常趴着等了会儿,手臂有些发麻。

    再次转回侧躺的姿势,她不爱玩手机,就望着窗外发呆。

    一直到十一点十分的时候,手机震了一下。

    安常摸起来一看,是倪漫回她:【过了!】

    【你猜是怎么过的?雪姐找准状态以后,和蘅姐借位拍了。另外田导说,有些特写镜头会用到你和雪姐试戏的那一条。】

    《青瓷》算是舞剧里的顶级配置,现场机位众多。

    在南潇雪和安常试戏时,总有些特写镜头只拍到了南潇雪垂落的发丝、凝滞的肩、微颤的睫,而安常没有入镜。

    或许只有在那条试戏的镜头里,南潇雪情绪才最饱满,丰沛得快要溢出屏幕。

    倪漫又发来:【说起来你可真厉害!能让雪姐和蘅姐都对着你找准状态。】

    【你也替雪姐开心吧?】

    安常想,她是应该开心的。

    “帮忙入戏”,这就是她之于南潇雪最大的意义。

    在这场戏拍完以后,南潇雪一定会信守承诺再不打扰她了。

    而偏偏就是在这时,她确认了自己对南潇雪的心意。

    床上呆不下去了,柔软的床单像洒满仙人掌的尖刺,一下下刺着她没防备的地方。

    她起身,换了衣服,走到镜前才发现,昨晚头发吹到半干就睡了,又扯着毯子蒙着头,平时还算顺滑的头发全蹭得毛躁躁的,看上去像只打不赢架的恼火狮子。

    她将就扎了个马尾,去洗脸刷牙。

    往堂屋走的时候,正碰见文秀英走出来。

    安常招呼一声:“不听戏了?”

    “我得做饭去了。”

    “你忘关你的收音匣子了。”

    “你去堂屋看看。”

    安常自动把这句话理解成——「你去堂屋看看,然后帮我关掉」。

    她心不在焉走进堂屋,脚步猛然一滞。

    靠墙放着的两张官帽椅,一张文秀英刚坐过的空着。

    而另一张上,端端坐着南潇雪。

    官帽桌上摆着文秀英的收音匣子,咿咿呀呀唱着戏,因机器年头久了而响着滋滋的电流音。

    南潇雪好像不在意这些,半垂眼睫,似听得入神。

    安常真是搞不懂她这个人,有时显得那么傲慢,有时又显得平易近人。

    南潇雪听到她脚步声抬眸,而安常在看清她眼

    底的情绪前仓皇低下头。

    转身就匆匆走出堂屋。

    钻进厨房说了声:“我不吃饭了,去染坊帮忙了。”

    “你给我站住。”文秀英挥着菜刀问她:“为什么不吃饭?”

    安常顿了顿:“染坊又不是没饭吃,我这些天去染坊帮忙不多,难得今天早起,就想早点去。”

    “苏家老姐姐那儿还缺你这个帮手?她有人手。”

    “文秀英女士,你把菜刀放下再说话,多危险。”

    “不许走。”文秀英继续挥舞着菜刀说:“没看家里有客人吗?”

    安常抿了下唇角:“她什么时候来的?”

    “九点。”

    安常一怔。

    原来在她彻底清醒过来、决定不再硬睡的时候,南潇雪已经来了?

    那是她瞧着窗外的晨光,听着婉转的鸟鸣,不一会儿又传来悠扬的戏曲,她可曾感知到堂屋里坐着南潇雪?

    “她来干什么?”

    “瞧你这话说的,人家怎么就不能来?”文秀英道:“人家可客气了,说瞧我喜欢上次的茶叶,又带来了好些。一个大明星,真是一点架子也没有。”

    “一点茶叶就把你收买了,尽说好话。”

    “我是被茶叶收买么?我说人家没架子,是因为人家来了以后,说你还在睡也不让我叫你,就和我这个老太太聊天,聊我们特色的地方戏都能聊半天,又渊博、又耐心。”

    “所以她到底来干嘛?来闲聊天?”

    “怎么就不能来闲聊天了?人家出门在外拍戏,在宁乡又没什么认识的人,她说昨晚拍了场重要的戏心情有点复杂,睡不着,就来聊聊。”

    安常掐着自己的手指。

    “复杂?”安常问:“她是这么说的?”

    文秀英仔细回忆了下:“嗯,是这么说的,然后就……”文秀英陷入沉默。

    “然后就什么?”

    “就沉默了呀。”文秀英挥舞着菜刀:“就没再说下去了。诶,拍戏的这些事我也不懂,你去陪人家聊聊。”

    “我不聊,她是来看你的又不是来看我的,又没给我带茶叶。”

    安常转身就走。

    想要出门得经过堂屋,安常埋着头,眼尾往南潇雪坐着的方向飞,那张白皙的脸肆意钻入她视野,把她强自按捺的心情搅得乱七八糟。

    出于礼貌,她该跟南潇雪打声招呼,说声“我出门了,你慢慢坐”。

    可她怕一开口,南潇雪会叫她留下。

    更重要的,她怕对上南潇雪那双眼眸。

    她收回眼光埋头匆匆往外走,还好,南潇雪在咿咿呀呀的唱戏声中没开口叫她。

    只是当她冲出门,心里那股“还好”的庆幸又转化为失落。

    她觉得自己矛盾极了,甚至站定了脚步想了想。

    嗯,她果然还是没办法面对南潇雪。

    再次坚定了脚步向染坊走去。

    她

    在染坊里帮忙,晾布时对着天高高抛起湿漉漉的扎染布,看它们稳稳落在竹竿上,发出愉快“啪”的声响。

    她扯了扯布角,看见自己手指又染上一时洗不去的蓝。

    “安常,有人找。”

    安常的心先是一惊,又是一跳,接着酸涩和饱涨感同时涌现。

    今日难得一整日都没落雨,微微的风掀不动湿答答的扎染布,安常在一众吹落的布匹下咽了咽喉咙,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然后垂下眼睫。

    “安常姐。”

    小宛绕过布匹站到她面前。

    安常扬唇笑笑。

    她对南潇雪的脚步声已经听熟了,一早判断出来者不是南潇雪。

    她有足够长的时间调整情绪,为何还是被小宛瞧出端倪:“咦,你在等人?”

    “我不是你要等的人?”

    “没有啊。”安常揉揉眼,不知发蓝的手指有没有把睫毛也染蓝。

    “我刚才去你家,文奶奶说你来染坊了。”小宛拎着一个纸兜:“这是馆长去出差带回来的点心,我给文奶奶留了些,还有这么多,拿过来你和染坊的大家分了吧。”

    “谢谢。”安常接过点心:“小宛,你想做一身粗布衫么?我帮你挑一块布,不收你钱。”

    “那哪儿成。”

    “算是我答谢你帮我照料石榴树。”她叫小宛:“你来。”

    同为蓝色的扎染印花布,花纹有着微妙不同,有的似春日纷飞的蒲公英,有的似夏日傍晚盛开的夕颜。

    小宛挑到喜欢的花样,开心笑着。

    “小宛。”安常收起她挑中的那块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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