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独语斜阑(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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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年前,同是黄昏。

    有个小女孩儿推开院门,余晖热烈的光奔腾而进,冲着她的背,将她涌向他。

    她软萌笑着说,回来陪他。

    “我不要陪。”

    “要的。”她稚气又倔强,双眼很亮:“哥哥也是一个人。”

    浑身带刺的人,就此血肉疯长。

    纪淮周所感受的,他们之间的感情,不是兄妹或任何一种亲密关系的诠释。

    情感都是欲望的投射,而欲望是生命里最低级的一部分,总需要得到满足。

    爱不爱是最不重要的。

    她早已是他身体里的每一块骨头。

    他不远万里赶到京市,因为他的骨头生病了。

    他带她到商场,一间一间耐心陪她逛,两个小时很长,但再往前也已走到最后一间。

    许织夏静静地说:“哥哥,要到头了。”

    人悲观的时候,细枝末节都感觉是自己故事的预示。

    纪淮周在一段漫长的安静过后,牵着她转身走上回头路:“那就不往前了,不走到底,就看不到尽头。”

    那天,许织夏突然感觉自己就像一块经不起成长蹂躏的布,一着不慎便满身褶皱,只能等着他回来一寸寸将她熨平。

    但熨斗都是炙热的。

    每一次依赖他抚慰的同时,她也清晰地在承受离经叛道和背德的灼烫。

    路怎么会没有尽头呢,就算不去看,它也永远存在。

    许织夏心悬着,终于在那年岁末,走到了她的尽头。

    寒假回杭那日,她没有告诉纪淮周。

    公司到年末本就不清闲,EB又入选了当年福布斯最具创新力企业榜,许织夏不想他千里迢迢总要为她亲自上京一趟。

    曾经在许织夏心里,和哥哥在一起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那时她还是一颗高悬的星星,闪着憧憬与渴望。

    直到他拒绝,她猝不及防星落。

    还没有习惯海底的黑暗,齐佑的羞辱,又把她刺激得沉入海底。

    精神的虐待,她变成了条尸体变质的鱼。

    她觉得自己很糟糕。

    哪怕哥哥再打捞她一千万次。

    于是那日后,她又重新开始试着把自己摆回妹妹的位置,试着戒掉依赖他的毒,试着让一切恢复原样。

    许织夏拖着行李箱出寝室,校园路上的枫叶落尽了,光秃着腊月寒枯的枝丫。

    京市的冬天干燥阴冷,地上积着落了几日的雪,许织夏半张脸裹在白色围巾里,迎面冷风刺骨,她双眼微微合拢起来。

    刚出校门口,便有一位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子上前,向她颔首:“请问是周楚今同学吗?”

    许织夏愣住,对陌生人防有戒备心,但因他的礼貌,还是给出回应:“请说。”

    “我是贺司屿先生的特助,徐界。”

    许织夏眼里闪过讶异。

    她

    听过贺司屿的名字,港区顶级资本集团的掌权人。但她只是个学生,和这样的大人物根本扯不上半分交集。

    许织夏不解问:“有事吗?”

    “小同学,我们先生想同您聊几句。”徐界拉开身后那台黑色商务车的后座门,抬手示意。

    许织夏往车里瞧了眼,隐约看到另一侧座位,男人长腿闲闲搭着,慢条斯理翻着一份文件。

    周围立着两个肃穆的黑衣保镖。

    显然她不答应,也走不了。

    许织夏倒不是怕,首先他们无冤无仇,贺司屿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人,就不可能对她有谋财害命的想法。

    她只是疑惑,以及对即将面临的事,有几分惴惴不安的预感。

    许织夏迟疑着,弯腰坐进去。

    外面冬风凛凛,许织夏发间落着些碎雪,人一进车里,便携来一身寒气。

    一方手帕递到眼前。

    许织夏顺着那只修长好看的手抬望过去。

    男人身上是高定西服,外套脱了,露出里面的马甲,衬衫臂部佩戴着国内少见的袖箍,很有欧美传统绅士的老派气质。

    他有着一张骨相优越的脸,但近乎冷漠。

    十八岁的女孩子对这种形象的男人,要么迷恋,要么害怕。

    许织夏属于后者。

    她很小心地接过手帕:“谢谢。”

    “徐界。”他淡淡开口,连声音都矜贵,坐回副驾驶座的徐界会意,调高了车内的暖气温度。

    许织夏握着手帕,轻轻拍掉头发和围巾上的雪粒,耳旁男人云淡风轻地问:“想去哪里?”

    许织夏正想说,她可以自己去机场。

    下一秒,又听见男人不慌不忙说下去:“如果你没有藤校情结,我推荐你选择斯坦福,有位华裔教授与我有交情,在学业上能照顾你。”

    许织夏僵住,缓缓偏过脸,既茫然又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贺司屿双手交叠搭在腹部,从容不迫:“你考toefl了么,斯坦福不承认雅思成绩。没有也没关系,学术课程也是要考的,以及作为插读生转校的手续,到时候徐界都会为你一同安排。”

    许织夏睁着眼睛,呼吸都慢下去。

    “还是说,你想继续跳舞?不过恐怕要换个舞蹈专业,国外不教授古典舞。”他有条不紊地讲述着。

    许织夏脑子里的发条断开,停止运转:“……我不懂您的意思。”

    “受人之托,送你出国。”

    他言简意赅,许织夏更理不清头绪,怔怔问:“我是哪里,得罪您了吗?”

    “与你我无关,只是有人希望你离开。”贺司屿低着嗓音慢慢说道:“这是我作为一个商人,给对方相应的报酬。”

    他掠了她一眼:“接不接受在你。”

    忐忑的预感逐渐强烈,许织夏心扑腾扑腾地跳着:“是谁?”

    贺司屿指尖在手背上可有可无点了几下,没有回答,语气变得意味

    深长:“小姑娘,人所有的痛苦都起源于自己的认知,换句话讲,痛苦都是自找的。”

    许织夏睫毛颤了几下。

    “我想你需要时间,先认清自己,出国留学,不一定是坏事。”

    他们素昧平生,初次见面他便站在高高在上的山巅,轻描淡写几句就要改变她的人生轨迹,许织夏感到很冒犯,可她又不得不承认,他的话如同一颗子弹,正中她眉心。

    许织夏很懵,甚至都不明眼下的情况,捏着手帕:“这也是您作为商人的思维吗?”

    贺司屿薄唇淡然一勾。

    “不。”他语调慢悠悠:“是作为纪淮周的老同学,给他异父异母的妹妹一点忠告。”

    他认错人了。

    许织夏暗自松口气:“我不认识他。”

    “周玦。”

    听见这个名字,许织夏脑子里嗡地一声,猛然抬回起头,一瞬不瞬地盯住他。

    贺司屿垂眸,似乎是陷入久远的记忆,片刻后回忆道:“或许我们见过,在你小时候,港区的警署。”

    虽然某件事目前并未明确,但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许织夏手指不由颤抖,心跳几乎停止,车里暖气充足,可她却感觉到浑身阵阵发凉。

    他的助理徐界一字一板向她说明:“纪淮周少爷为了您迟迟不答应回英国,纪董希望,您的离开能断了他的念想。”

    “不要因为您沦丧的一己私欲,毁了他。”徐界转达:“这是纪董的原话。”

    许织夏当时五雷轰顶,惊愕不知所措。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远,只余下一句:“签证已经为您办好了,您可以随时前往美国。”

    许织夏像具没有灵魂的木偶,都不记得那天自己是怎么到的机场,怎么登的机。

    仿佛身陷一场烈火,浓烟滚滚,而她动弹不得,意识却又清醒,一点点感受着自己被燃烧殆尽。

    全程航班,许织夏都麻木地坐在那里,直到飞机即将抵达杭市机场,因降落时的失重和气压,她耳膜突然痛起来,头也跟着疼得要裂开。

    空姐见她情况不对劲,上前询问。

    许织夏呼吸开始急促,手抖得厉害,全身细胞顿时进入紧绷状态。空姐握住她手的刹那,许织夏如同被蛰了一口,瞳孔惊恐一缩,一个失控,狠狠咬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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