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无心良夜(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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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小姨,我睡着了。”

    周清梧笑笑说:“平安就好,港区最近晴雨无常,出门要随身备件小外套,小心感冒,还得在那边待一个月呢,学业再忙,三餐也不要忘了按时吃啊。”

    周清梧和明廷,是这几年许织夏在国内唯一有联络的人。

    虽然这四年在美国,许织夏把自己熨烫得每天都很平整,像一池永远不起波澜的湖水,没有再应激过,但苏杭那个地方于她而言,始终如一片沼泽。

    或许她的心理从未病愈,平静只是因为远离了应激源。

    周清梧有自己的教学工作,具备条件但却不是坐家里享福的富太太,明廷更不用说。

    但一到斯坦福的假期,只要有空,他们都会到美国陪她几天,再忙碌每年也会来那么两回。

    许织夏常常感到愧疚,以及不孝顺。

    她享受着他们作为父母的爱,却连一声爸爸妈妈都回报不了。

    还烧着,头脑沉沉的,许织夏乖乖应话:“嗯,好。”

    她不报忧,发烧的事只字不提。

    那个半夜肚子不舒服,会攀着兄长胳膊摇晃,哭腔委屈的小孩儿,在她身上再不见踪影了。

    “你的研究生学分,是不是这学期就修完了?”

    “是,六月份毕业典礼。”

    斯坦福是学分制,许织夏提前一年修完了本科学分,又提前一年修完了研究生学分,等在港大的交流项目结束,回到斯坦福,她基本就完成硕士阶段的学业了。

    完成学业,也就意味着,她在美国最多再停留两个月,就得回国。

    除非继续申请博士课程。

    周清梧尽量松着语气问:“之后呢?”

    有片刻的沉默,许织夏低声回答:“我还没有想好,小姨……”

    “没事,小姨只是问问。”周清梧反倒安慰起她:“而且你都未满二十三岁,女孩子也有追逐梦想的自由。”

    许织夏阖着眼,脸庞沐浴在窗外照进的阳光里,静静听着周清梧的话。

    “你陆玺哥昨天还来电话了,问你过得怎么样,他老想去看你,又怕你见到他不高兴。”

    “乔翊也是,他最近就在港区出差……”

    许织夏懂周清梧的意思。

    她可以远去国外,一门心思放在学业四年,但不能因为那个人不在了,就心灰意冷地将全部有瓜葛的关系一刀切。

    可真实原因哪有这么简单。

    她不只是难以接受那人的离开,不能接受的,还有附庸在禁忌里,又假装想开的自己。

    这些许织夏都不敢向周清梧坦白。

    一刀切的逃避很幼稚,但有用。

    她也明白,四年已是逃避的极限,她再不敢回忆过去,都无法改变,那里有很多她也在想念的人。

    许织夏缓缓睁开眼睛,睫毛半

    ()    敛着,话到嘴边,目光忽而留意到,桌面有张纸条。

    用一支笔压住,白纸上映着一道光影。

    许织夏屏住呼吸,把纸拿到眼前。

    第一行是串手机号码。

    第二行写着字,是熟悉的字迹。

    【好好吃饭,不许再喝酒】

    过往的感受淹没性地反射进情绪里。

    短短几个字,许织夏心绪翻腾。

    -

    那天许织夏都在宿舍。

    港区是她幼年的阴霾地,楼下那两排垂丝海棠又会使她百感交集,她不想出门,缘由都理所当然地归结于发烧。

    第二日清晨,他们去港大报道。

    经过那条路时,许织夏尽可能让自己无视那片海棠,和电话亭前,那晚他们蹲过的路边。

    他们一行五人,除了许织夏、里斯和芙妮,还有那对情侣关系合法的堂兄妹,桑德和曼迪。

    外国人似乎普遍外向,至少许织夏身边这四个是,他们凑到一起能谈天论地,上至心理学界几个著名的道德难题,下至几盎司巧克力能致死一只狗,人一生能脱落多少磅的皮肤……

    从宿舍步行到港大十几分钟的路程,每分钟都不无聊,或者说,没有一分钟的安静。

    “你们听说了吗,纪家那位爷前天晚上在中环的私人会所花天酒地到天亮,昨日又在赛马会下注两个亿赌马,据说今日刚离港。”桑德酷爱上流阶层的秘辛。

    里斯见怪不怪:“他是伦敦M1NT俱乐部的常客。”

    “纪家老二?”曼迪对这个话题有着另一方面的兴趣:“传闻他长了张让女人两条杠的脸。”

    “……”桑德投过去醋意的眼神。

    曼迪笑吟吟挽上他的胳膊:“网上搜不到他的一张照片,我都不知道他的模样。”

    里斯哈哈笑了两声,扭头戏谑芙妮:“你们女孩儿识别帅哥,都是凭感觉的吗?”

    芙妮冷笑:“你们男生是不是对oldmoney(继承祖业的有钱人)有天生的敌意?”

    “我可没有。”

    “自从他接管纪氏旗下的高技术制造业,同比四年前经济增速达到了百分之五十,用中国的话说,这叫名士风流。”芙妮肩膀轻顶了下许织夏:“我说的对吗,亲爱的?”

    许织夏勉强弯了下唇:“我不了解。”

    这种时候,她只想当自己是空气。

    曼迪探出脸望过去:“芙妮你得换个人问,夏对学术以外的事情都不关心。”

    里斯说:“你们这些小姑娘只需要记住我提醒的,他有病态情趣。”

    “哼,”芙妮抱臂:“我也不关心……”

    许织夏半耷着眼皮,思绪不能自已。

    他们口中的他,与她印象里的判若两人。

    时间在走,人也在变,怎么变都变不回从前。

    那晚后,他再没有出现过。

    许织夏真的快要以为,重逢只是

    她的梦。

    如此平静地过了好些天。

    这几天并无特别的事情发生,只近两日听他们闲聊起,港区某球会为支持培养人文社科科研人才,资助港大七千万港元成立心理学新研究所。

    那日,许织夏如往常到港大进行科研项目的课程学习。

    走在本部红砖楼的拱门廊道里,去往课室的路上,里斯他们照旧高谈阔论。

    许织夏一贯文静。

    她抱书走着,听见身后有人讲了句粤语。

    “非常感谢您对我校社会科学学院的支持,纪先生请进来坐……”

    许织夏呼吸一窒,蓦然回首。

    廊道里来来往往的学生仿佛在眼前长曝光,只有拐角处的画面清晰,可人已拐过弯,只有地上半个影子。

    她发着愣,一不留神落了单,即刻就被芙妮拉上继续往前走。

    许织夏回过神来。

    或许是她理解有误,毕竟她的粤语听力堪堪耳濡于陈家宿,也或许此非彼。

    许织夏不喜欢成为焦点,那天上课,她依旧坐在课室靠窗的位置。

    他们在港大心理学科研项目交流的课题是,探讨当代社会伦理观念与道德的困境及出路。

    那堂课的内容是,从感性与理性角度,解释道德认知,为何部分人对部分道德行为会产生强烈反对,比如男女平权,同性婚姻,禁忌关系等。

    于许织夏,这是高度敏感的话题,也是她选择心理学专业的意义所在。

    课堂讨论的氛围浓厚。

    许织夏右手握着笔,左手托着下巴,全神贯注在听。

    有位同学借用心理动力论中,弗洛伊德提出的精神世界三大方面的理论,探讨了超我与自我于道德认知中的存在。

    教授欣赏地问他在本我方面的观点。

    同桌的里斯饥肠辘辘,嘀咕着耍了句嘴皮:“本我是真饿了。”

    许织夏垂眸,轻轻一声被他逗笑。

    她笑起来鹿眼亮亮的,里斯看过去,不由走了神。

    再抬眼,目光游离到窗外。

    蔚蓝的天际浮着白云,像天空的小翅膀,校园里的红砖墙极有古韵,草坪和绿植一片翠绿。

    毫无征兆地望见一个人。

    许织夏心跳猛颤,唇角笑意僵住,气息一下子全乱了。

    男人双手揣在裤袋里,古巴领休闲衬衣,鼻梁上架着副渐灰色细框墨镜。

    旁边的树折下摇曳的光影,他立在红砖墙前,身形松弛,古旧的兽面耳骨夹佩戴在他身上都显得格外昂贵。

    他在听身边的人讲话,面朝着课室的方向。

    许织夏摸不准墨镜下那双眼睛,是不是在同她对视。

    那个瞬间,她是清醒的,却感觉太阳的光圈一重又一重,眼前的情境在晃,她的神思也在晃。

    十余年浮光掠影,恍如时空交错。

    曾在圣约罗儿童院的那段孤独的日子里。

    有一天,她趴在窗前失神,课室的一里一外,她和少年遥遥相望,那时,他的身后也是一面红砖墙。

    她和当时一样木讷。

    那天她没有牛奶,而他给了她一杯朱古力。

    那天,他是来接她回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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