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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脚边三角形的蕨类植物蜷着叶子,屁股下钢制的椅子冰凉得直冲天灵盖,面前黑色的道路从我的左右两端无限地绵延,路面的夕阳细碎金黄,闪闪发亮。

    等车的途中,仅剩的烦闷也缓慢地平和了。我一个人坐在寂静的山野里,叹了口气。

    这么多年过去,我依旧不知道,到底为什么我身边总会上演类似于争风吃醋的戏码。

    明明都是很好、很优秀的人,可一旦相遇,便会互飚垃圾话。而其中的原因,貌似都是非常在意我。可如果在意我,难道不应该更尊重我的想法吗?

    对于自己,我持之以恒地希望:我是有助于他人的。

    基于此,我不喜欢因为我引起的争端,也不喜欢任何人因为我去伤害别的人。每当这种场景发生,我会尴尬得想立刻逃跑,又觉得我应当为此负责。所以我会尽量遏制逃跑的冲动,尝试绞尽脑汁地劝阻。

    逃跑或者劝阻成功了尚且还好,可一旦失败——就像今天这样。挫败、无力便会立马填满我的心。

    我一直克制的怀疑,也会随之崭露:如果没有我,是不是会更好?

    紧随其后的,便是我对自身存在的合理性的诘问。我究竟应不应该存在?又到底是为了什么存在?我的存在真的是有意义的吗?

    这些问题,我从十九岁思考到现在,有时我会给出坚定的回答,有时我飘忽不定,站在虚无的边缘,有时我积极乐观得仿佛心里住了个永远不悲伤的白痴,有时我的答案则消极沮丧得有自毁倾向。

    巴士驶上一座漫长的跨海大桥,渐渐靠近市区。我坐在中间的位置,看着窗外从盎然的绿色变换成波光粼粼的海面。

    这个时候,我又想和莫亚蒂聊天了。

    虽然他刚刚才惹我生气,但能聊这些话的人,似乎只剩下莫亚蒂了。裴可之不在了,白瑞德早就不愿再纠结这些问题。如此想来,还有点儿孤单。

    可我才不要主动去找莫亚蒂。我刚刚才对他发火,哪能立马就像个没事人似的和他聊天。怎么着也得是他向我低头才对。

    想不出个所以然,我干脆抛之脑后。恰好巴士到站了,我下车,矗在医院门口。眼前的巴士哼哧哼哧地驶过,取而代之的是挂着的‘住院部’三个红色大字的高楼。我盯着那三个字,忽然记起来,李教官前年便被请进了军医院,他应该就住这儿没错。

    于是,我的脚拐了个弯,走向军区医院。

    由前台护士的接引,我很快来到住院部大楼的中间层。中间层是打通的空中陆地,专门为一些有资历的军官建了带独立院落的小楼。

    这应该是最近几年新建的,我还从没来过。这几年——应该说柏砚在位的这些年,军部的经费从来没断缺过,针对退役军人的关怀政策也一年比一年好。我埋着脑袋,跟着护士七弯八拐,最后进入一座院前种着枣树的平房。护士打开门,和李教官交谈几句,才请我进入。

    李教官如今丧失了大部分生活能力,他的病床就安置在客厅。

    我一进去,便和躺在床上的他四目相对。见到我,李教官很惊讶,“你怎么来了?”他撑开耷拉下的眼皮,望着我,眼里骤然亮了。

    李教官比我前几年见到他时更衰弱了,他梗着脖子,发狠地用力许久,才勉强支起上半身。他的皮肉一层一层地松弛下来,我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清晰地感知到他的生命正在衰老里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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