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091(1/2)
李安和站在茶肆的屋檐下,长衫的下摆已经被溅起的雨水打湿,印上一层黄色泥浆,沉甸甸的,很不舒服。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对六子说:“取行李过来,趁着雨小赶紧走吧。”
“可是,李管事,只怕一会儿还要下雨。”六子望着乌压压的天空忧心忡忡地说。
李安和往旁边看了一眼道:“就是因为还要下雨才要赶紧走,不然你想留在这儿过夜?”
六子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正好看到旁边那男人露出两排黄得发黑的牙齿,朝地面吐了一口痰,抬头时,张嘴呼出的那口气喷到六子脸上,熏得六子差点窒息,真是太臭了,不知多少年没漱过口了。
想到要跟这样的人呆在一处过夜,他宁愿冒雨冲回京城。
“李管事说得对,小的这就准备,咱们赶紧出发吧。”六子迫不及待地说道。
李安和笑了笑,朝黎丞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冒着细密的小雨骑上马,带着六子直奔回京城。
到庸郡王府门口,已近傍晚。
六子说得没错,后面果然又下起了雨,虽然没先前那么大,但官道两旁没什么避雨的地方,两人淋着雨回来的,如今全身都湿透了,发丝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特别狼狈。
搞得王府门口的侍卫都差点没认出二人,还以为是哪儿来的两个落魄叫花子呢。
“李管事,你……不是出去办事了吗?怎么搞成了这个样子?”侍卫诧异地问。
李安和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办完事回来,路上遇到了大雨,我跟六子回府心切,什么都顾不得,就赶紧回来了。”
“原来如此,今天这场雨好突然,下得好大。李管事这身上都是水,还是先回去换衣服吧,别生病了。”侍卫热心地说。
李安和拱了拱手:“多谢关心,这就去。”
等他回去换下湿衣服,头发都还没擦干,管家便亲自寻了过来。
“李管事,你可算是回来了。”
李安和一边擦头发,一边不好意思地说:“小人失仪了,还望管家见谅。”
管家这会儿哪还在意这些啊,看着他说:“你赶紧收拾整洁点,一会儿去伺候殿下。”
李安和瞬间明白,庸郡王又发火了。但他故作不知,皱眉说:“谁又惹到了殿下?”
管家想到他刚回来,应该什么都还不清楚,怕他待会儿搞不清楚犯了王爷的忌讳,触怒庸郡王,便拉过椅子坐下道:“你这离京数月,有所不知道,咱们王府啊,最近真是诸事不利,发生太多事了,我与你详细说一说。”
李安和连忙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认真地望着管家。
管家悠悠叹了口气,将这段时间王府的变故一一道来。当然,这其中他必然是美化了不少,将王府落到今天的责任全推到
了平王、太子和晋王这些人身上了去了。
李安和听了跟他同仇敌忾地说:“真是太过分了,合起伙来对付我们殿下,殿下这阵子受委屈了。”
“可不是,咱们家殿下也太苦了。”管家铺垫了这么久,终于说到了重点,“李管事,这段时间殿下脾气不好,你小心伺候。殿下最是信任你,也最喜欢你,你好好劝劝他,殿下就听你的。”
呸!是让他去当出气筒吧,说得这么好听,那他们怎么不要?
不过这也是李安和回来的目的。正所谓富贵险中求,他回来不就是奔着这个来的吗?受点气算什么?
甲之□□,他之蜜糖。
于是在半推半就之下,李安和连头发都没擦干便被派去伺候庸郡王。
将李安和安排进庸郡王的院子,管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大大地松了口气,希望李安和能坚持久点,这段时间伺候殿下的下人已经换了九波了。
下人们唯恐被安排到,其实他也怕啊。殿下不满意,发起脾气来,他可是首当其冲。
可惜他似乎高兴得太早了,这才刚抬脚还没走呢,便听到院子里传来了劈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
管家心里一惊,连忙转身准备折返回去收拾烂摊子。同时脑子飞快地转动,连李安和也不行,那府里还有哪个老人伺候得比较得殿下的心。
但他走回门口,却没再听到砸东西的声音,也没听到庸郡王的怒吼。
管家犹豫片刻,站在门口又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李安和被赶出来,心下大松。这下府里的下人们有救了。
***
李安和一跨进门,便被一只飞来的瓷瓶砸中了胸口,紧接着,瓷瓶咕噜一声滚到了地上,碎成了好几片。
李安和连忙跪下认错:“小人失误,没接到殿下递来的瓷瓶。”
“是你!”庸郡王背着手,目光阴沉沉地盯着李安和,“你还知道回来!”
李安和连忙磕头,声泪俱下地说:“小人回来迟了,听说,听说高锡他们……都是小人的错,小人该与他们一道的。”
“你跟他们一道干什么?去送死?”庸郡王瞥了一眼他的细胳膊细腿,撇嘴嘲讽。
李安和噎了一下,眼神悲伤,咬牙切齿地说:“殿下,您……您一定要给他们报仇!”
庸郡王冷笑:“我自身都难保了,还替他们报仇?”
李安和再次被噎得说出不话来,脸上神情悲戚,配上他那半湿的头发,狼狈又可怜。
这次去西北,路途遥远,舟车劳顿,回来时还到处蹭队伍,很是辛苦,因此李安和瘦了一圈,皮肤被晒得黝黑,干巴巴的,整个人看起来又老又可怜。
庸郡王想到自身的处境,难得的生出了点同病相怜的悲戚感,讥诮地问:“你还回来干什么?我现在是庸郡王,庸碌无为,跟着我可没什么出息。”
李安和连忙表忠心:“小人无家可归之时是王府收留了小人,是王爷赏了小人一口饭吃,还给了小
人体面的生活,让小人看到了生的希望。王府对小人恩同再造,王爷便是小人的再生父母,除了王府小人无处可去。王府就是小人的家,请殿下不要赶小人走,小人想一辈子守在王府,请殿下成全。”
自从庸郡王被降爵,罚俸闭门思过后,以往门庭若市的王府如今早已变得冷冷清清。那些原本跟庸郡王关系还不错的大臣、宗室子弟,再也没登过门,唯恐跟他扯上关系。
就是府中的幕僚也找借口走了大半,暗中投效了他的大臣也有几个生出了二心,自寻出路,找了关系外调,就怕哪一天被他牵连。
庸郡王这次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众叛亲离,什么叫树倒猢狲散。
在这么多人都背弃他时,李安和却还愿意留在王府,继续替他做事。这份忠心,让庸郡王觉得自己也不是那么的失败,那么的一无是处。
他总算开了金口:“起来吧,你头发怎么是湿的?”
李安和抓了一下头发,笑着说:“今天中午突然下了大雨,小人急着赶回来,没等雨停就赶路,因此头发被淋湿了。”
庸郡王点点头:“先去把头发弄干吧,今天我这里不用你伺候。”
“是,殿下。”李安和乖乖退下。
等他走后,庸郡王将六子叫了过来,详详细细地问了一遍西北的情况。因为高锡已经死了,去西北五十多人,回来就只剩了他们俩,想知道李安和有没有撒谎,只能问六子。
六子老老实实,将去西北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期间,庸郡王还问了他几个问题:“高锡临走时有没有告诉李安和他要去做什么?”
六子摇头:“没有,关于这个任务,小人和李管事完全不知情。高哥走得很突然,只是临走时让小人跟着李管事,其他的什么都没交代。”
庸郡王又仔细盘问了高锡走后的事。
问来问去,都没发现什么异常。
也是,即便李安和知道点什么,又能做什么呢?他手里也凭空变不出两百人来。况且,这个任务,他当时交代过,不能让李安和知道,免得节外生枝。
高锡素来忠诚,不会违抗他的命令。
是他得了被害妄想症,看谁都觉得可疑。
想是这么想,但庸郡王还是将他们与高锡分开后的事情详详细细地过问了一遍,没发现不对劲儿的地方,这才放了六子下去。
次日,他就将李安和叫到了跟前:“庸郡王府,还有我是什么处境,想必你现在已经清楚了,你还要留在王府吗?”
李安和不傻,他这个身份可是签了卖身契的,不留在王府要去哪儿?他敢说一个不字,这辈子都别想竖着走出庸郡王府了。
他忙跪下表忠心:“小人生是王府的人,死是王府的鬼,小人誓死追随殿下。”
“好,那你以后就跟在我身边伺候吧。”庸郡王点点头道。
李安和心头大喜,第一步成了。
以后他就是庸郡王身边的近身心腹,
能知道更多的秘辛与重要消息了。
***
经过一个多月的长途跋涉,黎丞总算是到了广州。
他非常信守承诺,到了广州,便让人给晋王送来的这些人落了籍,安置在平民居住的丰常街,并承诺,等平王那边缺人了,就安排他们过去。
将这些人打发之后,黎丞这次正大光明地去见刘子岳了,因为他是去传旨和送东西的。
刘子岳看到他去了一趟京城,就带回来这么多银子,乐了:“绝了,早知道就该早些让黎大人往京城跑跑。”
黎丞摆手:“殿下说笑了,这事只可为一,不可再二三。”
说白了,这次能捞到银子,还是因为延平帝那浅薄的时有时无的仁慈心。但这种东西,注定是不多的,偶尔一次还行,三天两头哭穷卖惨,肯定会惹得延平帝厌弃。
刘子岳也只是说说而已,他上下打量了黎丞一番:“黎大人都瘦了,这一趟辛苦了。”
辛苦是辛苦,但值啊,黎丞兴致勃勃地说起了他在京城的经过:“果然不出殿下所料,一祭出冯天瑞和曹行等人,太子和晋王生怕沾到自己身上,连忙落井下石。后面刑部那边,冯天瑞等人也没闹出任何的动静,应是被他们给处理了。”
刘子岳嘲讽地笑道:“能把自己撇干净,又解决掉一个竞争对手,傻子才不做呢。”
“可不是。”黎丞顿了一下,表情有些微妙,“可能是知道臣是被殿下您逼着去的京城,第二天太子和晋王都派人给臣送了帖子,邀请臣过府一叙。”
刘子岳兴味地看着他,挑了挑眉:“哦?说来听听。”
黎丞便兴奋地将自己左右逢源的事一股脑儿地讲了。
刘子岳看着他说到激动处通红的脸,不由啧啧称奇,也不知是谁将黎大人都给带坏了。想当初他刚到广州时,黎大人是多老实忠厚的一名官员啊,如今也变奸猾了。
这老实人一奸猾起来,可信度比一般人高多了,再加上他那张人畜无害又忠厚老实的脸,也难怪晋王和太子自诩钓鱼者,完全没想到被这老小子给摆了一道。
“不过太子也太抠门了,嘴上说得好听,一直念叨着您,结果连盒糕点茶叶都没给您捎,还是晋王够意思。”黎丞吐槽完,将两人送的礼物也一并呈上。
刘子岳只拿了那箱银子,其余两件物品推了回去:“这是黎大人凭本事得来的礼物,送我做甚?拿回去。这银子我收了,南越以后花银子的地方恐怕多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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