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7 章 107(2/2)
陈怀义心里有万般疑惑,但表面上极为镇定,也没站出来表态,似是对这件事半点都不感兴趣。
上首,延平帝听了这话,问柯建元:“柯侍郎,你怎么看?”
现在户部还没有合适的尚书,柯建元暂代了尚书之职,户部的大事几乎由他说了算。
柯建元拱手道:“陛下,南越去年足额上缴了朝廷规定的田赋,现在这批粮食以什么理由借调到襄州?若是从老百姓手中买?银钱谁出?若不买,只能加税,但每年的田赋收税时间是在秋收后,现在刚开春,时节不合适,也没此先例,微臣认为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就是加了税,也要在秋收后才能收上来。
另一官员也不赞同,道:“陛下,春天尚且禁猎,以让动物繁衍生息,不使其灭绝,对民亦应如此。春季正是粮食播种,青黄不接之时,这时候再向百姓加税,而且只南越一地,既不合理,也不公平,微臣以为不妥。”
不少老臣也站出来支持他。
确实,哪有春天了还加税的,百姓还要不要活了?
那郎中见这么多人反对,连忙跪下道:“陛下,诸位大人误会了,微臣并不是这个意思。听闻刘记商行是南越最大的商行,囤了不少粮,陛下,微臣的意思是,咱们可向刘记征粮。刘记商行下有白糖棉布盐场,富可敌国,且素来有善行,上次还赠了西北驻军一千多匹良马,陛下亲赐匾额,夸其乃是义商,如今襄州有难,想必刘记不会推脱
。”
他说得再好听也掩饰不了强抢的意图。
陈怀义这次完全确认,必定是出事了。
他还是没说话。
刚才还在反对的大臣们也不吭声了。大家都跟刘记没什么交情,而且区区一介商贾而已,犯不着为了他得罪同僚,甚至是惹皇帝不高兴。
没人反对,这事自然很顺利地就通过了。
“准了,汤郎中,拟个方案出来,看征多少粮合适。”延平帝道。
汤郎中高兴不已,连忙道:“是,陛下!”
这事之后,很快翰林院一名六品翰林站出来上奏:“陛下,微臣有一事要启奏!”
延平帝今天心情还不错,点了点头:“说吧。”
翰林道:“陛下,太子殿下下落不明已有一年时间,南越水师不可长期无统帅,因此微臣认为,应当从朝廷中选出有志之士,担任南越水师统领一职,以保南越太平!”
陈怀义侧头,看向傅康年。
傅康年装傻充愣,一副很震惊的样子。
装得真像那么回事。但陈怀义心里已经无比肯定,必然是晋王他们知道了什么,所以才会对南越动手。
所谓的权力不就是军权、财权和人事权吗?
傅康年真厉害啊,不动声色,一上来就想拿走南越的两项大权。
陈怀义冲他笑了笑,眼神带着兴奋。
不等傅康年反应过来,他就跪下道:“陛下,不错,南越水师群龙无首久矣,长此以往,必生事端,是时候该派名合适的武将去统管南越军务,保南越安康!”
他站出来,一是做给傅康年看的。
傅康年未必有真凭实据,断定他跟太子有来往。这次是削弱太子势力的好时机,他是太子党就不大可能做这种损失自己人利益的事。
第二是做给皇帝看的,他现在明面上还是晋王党。本来这个翰林看起来跟晋王是没任何牵扯的,太子失踪如此之久,他上奏也是合情合理的事。
可陈怀义站出来,多疑的延平帝就要多想了,这会不会是晋王一党的阴谋,晋王是不是打算将手伸向南越?如此一来,延平帝即便指派,肯定也是指自己的心腹去南越,不会安排晋王的人去。
同时,这事还会让延平帝对晋王的不满加深。
延平帝果然怀疑地瞥了陈怀义一眼。
很快其他大臣也纷纷跪下道:“陛下,罗翰林和陈大人所言有理,南越水师统领一职长期空缺也不是个办法,是当安排个合适的人去了。”
延平帝点了点头,正欲开口,就见邬川急匆匆地接过小太监递来的信,冲延平帝使了一记眼色,然后激动地上前,将两封信递给了延平帝。
大臣们看邬川这反应,知道必要大事,纷纷揣测了起来。
估计是好事,邬川嘴角微微勾起,陛下的表情很是震惊,但没有怒色。
延平帝相继看完了两封奏折,拍着龙椅高声笑道:“天佑我儿,天佑我儿……”
群臣们都一片茫然,诧异地望着延平帝。
笑完后,延平帝高兴地跟群臣分享这个喜悦:“这两封奏折分别是泉州知府许正和广州知府黎丞送来的,太子在泉州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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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肯定也是觉察到了,随即现身。
群臣愣了片刻后,相继反应过来,不管是真高兴还是假高兴,一个个都喜庆洋洋地给延平帝道喜:“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太子吉人自有天佑,如今平安归来,实乃我大景之福。”
延平帝也高兴地说:“是啊,金光指路,让一支商队在茫茫大海上发现了太子落难的小岛,逢凶化吉,实乃大吉之兆。”
延平帝本来就很迷信,现在看到原以为死去多时的儿子竟以如此神奇的方式回来,他觉得这就是老天爷在保佑他们大景。
而且太子的身份可是当时晋王他们也认可的,如今将这个儿子提溜出来敲打晋王再合适不过。
群臣对这话到底信没信不好说,但一个跟着高呼:“天佑太子殿下,恭贺陛下。”
刘子岳没死,那往南越指派将军的事自然是搁浅了。
有文臣关切地问道:“陛下,那太子殿下什么时候回京?”
延平帝拿起黎丞的信叹气:“太子在荒岛上艰难生活了一年,吃了不少苦,身体很虚,现在需要将养身体,短期内无法回京。”
黎丞这边说得更详细一些,许正的奏折里也说太子的身体不大好。延平帝想着在荒无人烟的海岛上活了一年,什么都没有,身体拖垮了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但傅康年心底却在冷笑,只怕这又是太子的拖延之计。
他跟殿下千方百计谋划,好不容易铲除了前太子、燕王和楚王这三只拦路虎,最后竟让平王给摘了桃子。什么身体不适,也就陛下信这样的蠢话!
他站出来拱手道:“陛下,南越那等偏远落后之地,恐无什么名医,恳请陛下派几个御医,多带些治病养身的药材,前去给太子殿下治病。太子殿下早日康复了,也能早些时日回京为陛下效力!”
这话正合延平帝心意,现在晋王不听使唤,总找各种理由拖延着不肯回京,他急需要另外一个儿子来给晋王施压。
“傅爱卿所言有理,准了。”延平帝很爽快地同意了,指派了太医院四名医术很好的太医,带了两车药和滋补品去南越。
***
下朝后,大臣们还有种在做梦的感觉,有些个愣头
() 青倍觉诧异,拉着关系好的议论。
但一些精明的臣子才不会相信什么金光指路,发现太子,太子在泉州海域附近的荒岛上生活了一年的事呢。联想到今□□堂上两桩关于针对南越的上奏,不少大臣发现了端倪。
这朝廷一要针对南越,太子就突然找到了,若说这其中没什么关联,傻子才信。
看来这位十年前就自请去了南越的太子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朝堂之上,只怕又要风云迭起了。
陈怀义就没那么纠结了,出了宫,他就堂堂正正地叫住了傅康年,直接问道:“傅大人是不是早知道了太子还活着的消息?”
傅康年都没去质问陈怀义呢,哪晓得被对方倒打一耙。
他自是不肯承认:“陈大人哪里的话,我也是在朝上才知,脑子现在都还晕晕乎乎的呢,真是难以置信。”
眨了眨眼,他又压低了嗓音说:“这事得尽快通知殿下。”
陈怀义瞥了他一眼,点头道:“是该立即通知殿下,这事傅大人处理吧,我……我还有点事得先回去了。”
说完朝傅康年拱了拱手就回了自己的马车上,脚步很是急切。
傅康年看着他上了车才转身回到自己的车上,对心腹低语:“继续派人盯着陈怀义。”
***
陈怀义回府后,坐下来沉思良久。
现在晋王对他起了疑,他怎样做才能稍微打消他们的怀疑呢?
如今发生这么大的事,他若是断了跟南越那边的联系,不闻不问,才是最不合理的。
殿下既安排了黎丞上奏,却没给他送信,要么是觉得不通知他更好,要么是怕信件落入别人的手中。现在傅康年都怀疑上他了,派人监视他也是很有可能的事。
现在比拼的就是谁的心理素质更稳。
陈怀义在官场几经起伏,面对这种考验自是不怵。
他提笔,开始给于子林写信,期间停顿数次,言辞颇为严厉,质问于子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在南越是不是投效了太子!至于其他的,尤其是今日朝堂上那两桩针对南越的事,他一句都没提。
最后,陈怀义封上信,交给下人:“快速送去南越。”
傅康年要查便查就是。
***
南越,刘子岳这次的回归可没再像以前那么低调。
他大张旗鼓地回去。
黎丞带着广州的官员亲自到码头迎接。
那一天,广州数十名大大小小的官员,还有无数的官吏,南越水师的将士通通都出动了,直接在码头上圈了一片地方出来,闲杂人等一律不许靠近。
但越不让人靠近,百姓们越是觉得好奇,奔走相告,举家跑到码头附近看热闹。
午时,刘子岳穿着一身立领的白狐裘,脸色苍白羸弱,被人搀扶着下了船,坐下了宽大舒适的马车。
一进去,刘子岳就再也忍不住了,将狐裘解了下来。
广州现在白天大
概有十几度,中午太阳最大的时候,可能有二十来度,这么热的天气,他还要里面穿两件,外头再套个狐裘,闷得他后背都冒汗了。
黎丞端了一杯温茶水给他:“殿下先喝口茶降降温。”
刘子岳确实渴了,将水一饮而尽,问道:“奏折准备好了吧?”
“殿下放心,微臣都准备好了,今日就让人用最快的速度送去京城,通知陛下这个好消息。下一封奏折,半个月后发出去。”黎丞应道。
刘子岳点头:“我眯一会儿,快到的时候,提前叫我。”
等到了他在城中购买的宅子,刘子岳又装作一副病怏怏的样子下了车,被人抬进了府里。鲍全已经得了消息,带着水师将宅子团团围住。
安保无虞,黎丞便没有久留,很快就退了出来。
至于泉州来的那群捕头,则让府衙的捕头出面,招待了一顿找了艘顺路的商船将他们送回了泉州复命。
此后,隔三岔五,黎丞都要去刘子岳府上看一看。
民间也渐渐传出了太子遇难呈祥、逢凶化吉的惊险经过。这一次,他们不但不压制,还暗暗引导民意,宣传金光指路,宣传太子在南越修路筑桥的事迹。
甚至还暗中放出刘记是太子的产业,当初出钱出力打海盗也是太子一力坚持。还有士兵传出,当初守护连州,阻止红莲教攻打南越,太子殿下也亲临战场。
真的假的,都混杂在一起,极尽为刘子岳造势。
因为刘子岳现在已经跳了出来,再韬光养晦已经没必要了,适当的民意基础很重要,尤其是南越这个自己大本营的民意基础。
这跟当初前太子的做法又不一样,前太子的所谓民意支持是无水之源,但刘子岳在南越耕耘十余年,军权、财权都掌握在他手中。
至于延平帝知道了会怎么想?
反正刘子岳是不打算轻易回去的。
连晋王都知道拖着不要回去,他又不是傻,怎么可能放弃大好的优势,这时候回京城,当延平帝的一颗棋子。
现在回京,势必会被延平帝推到台前,跟晋王打擂台,但真把晋王打下去了也未必是好事,延平帝不死,只怕又要怀疑他这个儿子了。那些在他跟前长大的儿子他都猜忌得很,更何况自己这个面都没见过几次,几乎没什么感情的儿子呢?
到时候晋王的下场就是他的下场。
所以他又何必急呢?延平帝,晋王都比他着急,先让他们急一急,偏居一隅,有时候也未必是坏事。
反正只要晋王不倒,延平帝就不可能废除了他,他这太子的位置坐得牢牢的,有什么好愁的。
刘子岳半点都不把这当回事,甚至还以太子的名义严肃地给南越各州县下达了一道旨意,让各州县开荒种地,促进农耕,保证粮食的产量,业绩突出者,年底有百两银子的嘉奖。
这是刘子岳来南越十一年,第一次正大光明地给各州府下达旨意,而且还是这样一道促进农耕的旨意,各州但凡脑子灵活点的官员都明白了他的意图。
太子隐忍不发十一年,终于正大光明地亮出了自己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