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圣瓦伦丁节(2/2)
她说出非常文绉绉的客气话，是她从阿和那里学到的“人情世故”。
有求于人，先变得礼貌客气。如果他不同意的话，再抢不迟。
张明华内心得意极了，看来浪漫故事终于在大小姐心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今天的天价账单，值了！
她站起身，就是要走的意思。
张明华唤来侍应生，用六寸大的精美礼盒，将这件神来之笔的浪漫甜点，当作一件完美艺术品般华丽包装，递给顾今朝提在手中。
顾今朝转身便告别，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句：“张警官，谢谢。”
张明华乐开了花，虽然钱白花了。
现在日头快要完全落下，最美丽的维港夜景才刚刚开始在落地窗外旋转。
他一个人环视美景，畅想未来。
侍应生送顾今朝出门，一路踏着柔软地毯。
整间餐厅今日布置都充满浪漫气氛，四处装点花瓣。
地毯上重复出现着简单的斜体英文花字，像是某种旧世界的咒语。
顾今朝停顿脚步，指着地上英文问侍应生：“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侍应生得了一大笔小费，眉飞色舞地回答：“小姐，地毯上写着的是圣瓦伦丁节快乐。”
“圣瓦伦丁节是什么节日？”
上次听到节日，还是在阿龙的铺子里，他们说要过元宵节。那个节日，对他们来说好像很重要。
节日，果然是繁华旧世界中的重要组成。如果她还想唤醒遗失的记忆，很需要了解关于节日的知识。
她努力记录下这个节日的名字。
侍应生逮着一切机会为餐厅宣传，这间餐厅拥有全尖沙咀看夜景最美的360度视角，熟练话术张口就来，愉悦推销：
“当然是属于两个人一起看维港夜景的节日啦。”
顾今朝恍然大悟，点点头，记录下这拗口名字。
快走出餐厅时，她看到有空白餐桌的透明玻璃瓶内，放着一支鲜花，与她刚才吃到的那支一模一样。
餐厅只有这一张空桌，今日每张空桌都摆一支玫瑰的。
她伸出手，指向她的Bonus，还是先礼貌问：“这支鲜花，可以送给我吗？”
侍应生热情回应：“当然可以啦，小姐，我这就去为你包起来。再次祝您节日快乐！”
鲜花的枝干带着刺，顾今朝却毫不在意，伸手直接拿过来，“不用包了。”
她的两只手心本就染血，还得有这针扎般的疼痛微微刺激，才能让她不那么冲动，完整保留盒中的提拉米苏，一直撑到那支电梯稳稳落地。
外面的天光暗淡下来，观光电梯内只有她一人。
维港对面，高楼大厦的灯光已经开始
零星亮起，华丽邮轮再次启航。
这支电梯缓缓穿过云层沉降，她好似再次看见旧世界的美丽光景。
直至降到一层，走出这间灯火通明的大楼。
周嘉和倚靠着单车，默默地坐在地上仰望等待。
他其实并没有在这里等很久。四个轮子的汽车比双腿发力的单车快太多，他用尽全身力气蹬单车，却怎么也追不上前面的豪华汽车。
汽车从每条拥挤街道穿行而过，他跟在川流不息的车潮中穿梭。
即便是这样在别人看来毫无尊严的一场追逐，也是他必须要完成的事。他必须跟在她身后，时刻准备保护她。
周嘉和拼命地追赶，最终气喘吁吁地停在这栋楼下。
那间餐厅在接近楼顶的高度。抬头仰望，脖颈伸到快断，他也望不见这栋楼的塔尖。
情人节，阿朝和别的男人去这样遥不可及的高楼吃大餐。
她有什么错呢？她只是想吃大餐而已。
吃完之后，他在这里等她，接她回家，这就够了。
黄昏渐渐退散，夜幕缓缓拉开序幕，他依然保持刚到的姿势，扶着单车朝上空望去。
晚风吹拂，冷冰冰拍打他脸颊。尽管他昨夜就想开了，但还是难免忍不住酸涩涌起。
在那穿入云层的高度，望见繁华维港夜景，该是何等华丽的模样啊？
这样的事，他这样的人，一辈子也不敢假象。
她一定高兴，她最喜欢璀璨城市光景。
他们一定已经开始欣赏夜景，他甚至能想想，阿朝是否会双手托腮，一句话也不说，坐在落地大玻璃前，静静看夜空美景。
如果陪在她身边的那个人是他，该多好啊。
但，夜幕刚刚开启，附近的高楼大厦才开始陆续亮灯时分，他听见一个熟悉声音。
他还在仰头观看，竟未注意到，这栋大楼的一层入口，几乎是奔跑着，出现一个女仔身影。
他惊呆了，手中忘了使力抓着单车把手，单车哐当倒地。
眼中如一幕电影，他像是男主角一般。他瞳孔放大，看着他钟意的女仔，风风火火从那间繁华大厦跑出。她左手捧着一支玫瑰花，右手提着一只巨大精致的礼物盒，远远地朝他急急奔来。
他甚至望见，她握着的玫瑰花带锋利刺，将她手心刺得出血，少量滴在地上。
周嘉和忘记了去扶单车，呆呆看她，只觉世界一片静默，只剩下她奔来身影。
夜幕刚刚开始，她竟然抛下明亮餐厅，抛下帅气的张警官，捧着一支玫瑰来找他？
他哪敢做这等梦啊。
可那女仔身影越来越近，她身上还穿着熟悉的衣服。她穿的裤子还是他的那条老旧越野裤，只因为她说喜欢那条裤子有很多口袋可以放东西。
周嘉和脑子乱七八糟，没边没际地想着。
可不敢设想的一切，就正在发生，直至她的脸颊，毫不客气地完整闯入他瞳孔。
“阿和！我们去看夜景吧！”她跑的微微气喘，面上带着轻快笑意。
顾今朝终于到了，手心握得极紧，血都滴在路上了。只有这样的疼痛才能克制住那些幻觉，才能让她忍住，不在半路将包装盒拆掉，对那块提拉米苏大快朵颐。
周嘉和呆呆点头，什么都来不及问，只急匆匆抬起她滴血的手心。
玫瑰花支的刺狠狠扎入她手心肌肤，她表情却不如平日冷冰冰，反倒笑得一脸快意。
他冷静下来，这才将自己的假想赶走。现实一点，阿和，这支花应当是张警官送给她的礼物。
情人节，男人送女人玫瑰花，好像是一桩传统。这也是他方才在街上看到许多送花男女才明白的，城寨里没人有这等闲钱玩罗曼蒂克。
这支玫瑰，如果是他送给她的，可该多好啊。可他之前完全不懂这种罗曼蒂克。
“我帮你拿着这支花，好不好？”
他不忍地发问，就算是别的男人送她玫瑰，他也愿意替她捧着，让那锋利花刺，只来扎他的手心，不要伤她。
顾今朝摇摇头，“不要。”
她需要这些刺扎她维持疼痛，至捱到吃到甜点时，不然她控制不住自己会不会发狂。
还有……
这支花是她第一个发现的，是她的Bonus。
Bonus专属于第一个发现它的人，是不可以和别人分享的。
周嘉和酸涩低头，果然，方才的想象，都是他异想天开。
顾今朝望向前方，一大片海滨步道，长椅零立。
“我们去那边看夜景吧！”她再次说。
周嘉和默默扶起单车，也努力露出一个笑容陪她：“好，我们走。”
一路无言走至一处无人长椅，他才停好单车。
夜幕彻底缓缓铺开，在低矮海滨，也能望见繁华高楼，如空中星昼。
今日大多人订下高档餐厅过节，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安静得只能听到远方邮轮上的低沉鸣声。
顾今朝没有太留恋在62层上能看到的夜景，不知为何，她觉得此刻在这低矮海滨看到的景色，比高楼云间的还要好。
她终于松开那支带刺玫瑰，轻轻将它别在胸膛纽扣间。
精致的包装盒放在这支长椅上，她轻快地催促：“阿和，你来打开吧。”
周嘉和难以置信地听她这么讲，万千思绪，还是忍不住声音发颤问她：“这个，是给我的吗？”
她点点头，毋庸置疑地确认，“是的！”
“不过我也想吃。”
周嘉和见她满脸遮掩不住的渴望，也快意地笑起来。
她还是这么可爱，永远讲话直来直往。
他居然拥有了一件礼物，简直能将今日酸涩全部洗涤一空。
他小心翼翼，一层一层拆开包装盒，赫然是一件高档甜点。可可粉交杂咖啡的香气萦绕在这小盒中。
侍应生只打包了一只
勺子，周嘉和将勺子拿起，递在她手心中，心疼地看她染血指尖，温柔地说：“好啦，礼物我收到了。很开心，送给你吃啦。”
顾今朝终于要吃到快令她发狂的旧世界甜点，也不忸怩，伸出勺子挖了一块放进嘴里。唇齿间，甜中带着提拉米苏特有的微微甘苦味道，交杂在一起。
她已经许多年，没有再吃到过这么精致，味道如此丰富的食物。
这种味蕾交织的复杂的感受，好像就是努力活下去的意义。
好像就是因为有这样美好存在，叫人就算明明已经遗忘旧世界，也总能有为之魂牵梦绕的牵绊。
大滴大滴的眼泪滚烫滑落，顾今朝知道泪腺再次失控。
好在也只是泪腺失控。
她咬了几口，回味无穷。
也不知道是今天吃得很饱了，还是她能稍微控制住自己被食物引发的病症，她感觉自己没有那么护食了。
甜品这样精致的东西，狼吞虎咽是对它的亵渎。更何况，她决心要送给阿和的。
只有一只勺子，她想起上次她用过吸管喝奶茶，阿和再用时百般纠结，扭扭捏捏好久才勉强喝完那杯奶茶。他好像会嫌弃别人用过的餐具。
她还是要礼貌一点，先问问他。
“阿和，我用过的勺子，你嫌弃吗？”
周嘉和拨浪鼓似的摇头，怎么会嫌弃？他怎么可能嫌弃她？
下一秒，顾今朝已经迅速将满满一勺蛋糕递在他嘴边。
他们二人都在长椅上侧身坐着，他一共比她只高十公分，但也需她视线上移，微微仰视，才能与他目光相对。
远处高楼的灯光与点点月光，穿过两边的树叶罅隙，斑驳又明亮地照耀在她脸上。
她虽眼泪汪汪的，但一脸开心，憧憬地望着他，染血的指尖也不怕疼，微微伸手举着勺子在他嘴边。
周嘉和目光呆滞地张开嘴，咬住那勺甜点。
顾今朝对旧世界念念不忘，兴致勃勃地说：“这道甜品叫做提拉米苏。”
“我也是刚听说，它的命名来源于一句意大利语。它的意思是……”
夜风将她的短发吹得散乱，她眸中眼泪被月光映得亮晶晶地闪烁，纯澈地望着他，嘴唇开合，说出旧世界的某种咒语。
“带我走吧。”
周嘉和嘴里的提拉米苏未来得及咀嚼，便已融化得柔软甜腻。
甜蜜中，又有甘苦滋味在齿间弥漫，发酵成百般滋味，似这酸涩少年心事。
她不知疲倦地想多讲讲刚才多么惊险有趣，“我好像看见这块提拉米苏对我不停地说，带我走吧，给阿和也尝一尝才好。”
周嘉和心跳漏了一拍，见她难得出现眉飞色舞模样，心都和这甜点一样，早融化了。
可爱死了。
其实他好想也冲她撒娇，但还是只敢在心里讲讲。
阿朝，你也带我走吧。
他吃了几口，还是告诉她吃饱了。她这才
自己一个人独享，大快朵颐。
他静静看着她模样，突然觉得她很像一只护食的小猫。凶狠很的，对食物很是看重，什么都想尝一尝，什么食物都觉得珍贵。
能将属于她的食物，分享给他这么多，他自觉像是得到天大恩赐。
终于吃完甜品，二人静静坐在长椅上看夜景，远方璀璨美丽，今日快意度过。
“阿和，我们在这里坐到十二点，过完节日，好不好？”
她现在知道，圣瓦伦丁节，就是两个人一起看夜景的节日。那便要过得痛快，完整地过完今天。
周嘉和不敢多想。他很清楚，她根本不懂什么是情人节，还傻乎乎地在胸口宝贵地别着一支其他男人送她的玫瑰花。
他就着齿间的甘苦酸涩，温柔地回答：“好呀。不过阿朝，你知道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顾今朝愣了愣，犹豫了片刻，她做了一个重大决定。
她终于从纽扣处取下那支玫瑰花。锋利的刺再次触碰肌肤，现在她不需要它们了。
她认真用指甲一点一点，将花枝上所有的刺剥落。
随后，顾今朝将这支无刺的玫瑰，满意地双手捧起，认真地递给周嘉和，口齿轻启，努力读出这节日名字。
这洋节名字太过拗口，她只好放慢语速，一字一顿，望着他眼睛，认真道：
“阿和，圣瓦伦丁节快乐。”
周嘉和呆呆地，不知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顾今朝见他没动，便解释道：“这支鲜花，不是抢别人的。它是我第一个发现的，是我带来送给你的。”
不是别的男人送她的花。
是她要送给他的一支玫瑰。
周嘉和伸出手，颤抖着接下，一汪酸涩，又融化成了甜蜜心事。
这一瞬，他突然懂得了电视剧里男女送花的意义，也好像懂得了什么叫做罗曼蒂克。
顾今朝继续补充：“很好吃的，你尝尝看。”
周嘉和将这支玫瑰看似珍宝一般，紧紧捧在手心。
他哪里会舍得吃？
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啊，她可知，她再这样看着他，再这样讲话，他会忍不住想俯身亲她脸颊的。
但他仍旧温柔回应：“嗯，我想先珍藏，以后再尝尝。”
他将这支玫瑰放在心口。
夜风愈发温柔，顾今朝第一次觉得他的声音是如此好听，令她好想凑他更近一些。
她很开心，那支鲜花是她珍贵的Bonus，她看得出阿和也喜欢。
这世界上还有很多美好等待，不差这一次了。
方才电石火光间，她突然释怀，做出这等重大决定。
她第一次愿意将专属自己的Bonus分享。
阿和与别人，好像不太一样，分享给他也没关系。
他也像她的bon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