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2/2)
但现在—
李追远扭头看向阿璃面前的那些木花卷儿以及阿璃脚下被劈去一半的牌位。
似乎,已经有了更好的板材可以选择。
就比如,
这些先人板板。
吃完饭时,村长来了。
村长笑容满脸,连说三江叔你这是得了好事。
随即拿出几份手写的文书,上面已经盖好了村委会的章,以及大胡子妻子和大儿子的签名手印。
李三江感慨着那丁大林速度真快,这就买好养老房了?
再低头一看文书内容,脸色就滞了一下:「怎麽买的是大胡子家的房子?」
村长应是收了中间人红包,笑着说道:
「白得的房子和鱼塘,你就说你要不要吧,他已经把钱结了,你签了这字,
但凡良心黑一点,转头就去把人家赶出去,就算他想和你打官司也打不赢你。」
「但我提醒过他不要买大胡子家的。」
「便宜呗,我看他虽是归国华侨,但应该也没发什麽大财,真发大财了回乡投资,镇里直接给他新批块宅基地都成。」
「理是这麽个理。」
虽然对大胡子这房子感到晦气,但本着不要白不要的原则,李三江还是签了字按了手印。
大不了等丁大林走了后,再让小远侯把房子转手卖出去就是了。
「那就成了,人家估计挺着急归乡住的,说明儿个就找人清扫,后天就正式入住,到时候要请个戏班子来吹打个全日,请全村人过来一起热闹吃席。」
「这可真是热闹,大胡子家坝子上,这阵子吃席就没停下来过。」
「呵呵,也就现在咱们这麽说说,后天去人家那里随份子凑热闹时,可得把嘴守严实了,村里其他人我到时候也提醒一下。」
「我晓得。」
「哦,对了,他说请村里人来吃席时,不收份子。」
「我还是给吧。」
「对,你是得给,算是给你自己房子出个份子。」
李三江点点头,给村长拔了两根烟,村长接了里头的那根。
「行,就这样了,三江叔,我就先回了,你们吃着。」
李三江点了烟,对李追远道:「小远侯,太爷给你挣了一套房子。」
「谢谢太爷。」
「这个不算啥,你等着,太爷这里再攒赞钱,肯定在闭眼前,给你在市里也搞一套下来,让你结婚时用。」
说着,李三江还特意用眼角馀光警了警坐在远处桌子上正吃饭的柳老太。
似乎怕对方没听到,还特意提高了音量:
「咱小远侯结婚后,怎麽着也得住城里的哟!」
哼,让你这市偿的老太太再瞧不起人。
柳玉梅端起酒杯,抿了口酒,她才懒得和这显摆的老头置气。
她秦柳两家,在苏淮扬等地,可都是有老宅的,早年还特意捐出去几座宅邸给国家当文物保护单位了。
不过,俩孩子现在一起玩得好,又不意味着以后必然得顺着青梅竹马的杆子往上爬到成婚。
她柳玉梅其实只是想把孙女的病给治好,并没怎麽动过把李家那小子以后变成孙女婿的念头。
这自古以来,富贵人家招上门女婿,取的不是贤,而是老实本分。
真挑个精明能干的,压不住他,那以后家里产业可都是这小子的了,人直接吃干抹净,连个姓都不会给你留。
晚饭后,李追远画出了阵旗的纹路图纸。
然后下楼去厨房,亲自煮了十包三鲜面用脸盆给润生送去。
润生还在熬夜搓铁,见着一大盆面和上面盖着的两根粗香,高兴得嘴角几乎咧上了天。
又叮嘱了一遍早点休息后,李追远就上楼洗澡睡觉了。
一觉醒来,李追远先伸了个懒腰,然后侧过头。
看见坐在门口椅子上,手里捧着一碗药的女孩。
这模样,竟意外显得娇憨可爱。
阿璃站起身,端着药走到李追远床边,坐了下来,将碗口慢慢向男孩嘴边挪去。
男孩知道,她这是要学以前家里长辈对待她的样子,给自己喂药。
李追远欣然接受了。
然后,
大早上的,李追远去洗了个头。
李三江打着呵欠出了房间,瞧见了水缸边的李追远,问道:
「小远侯,咋咧,你今儿脑袋上也落鸟屎了?」
「太爷,我是觉得头发有点油了,洗洗。」
早饭后,李追远就回到屋,将设计图给阿璃,让她负责在板子上雕刻。
他自己则开始画起了经文横幅,有过去画符纸的经验,这次画起来倒是不难。
而且,符纸的「威力」,也让李追远相信自己的经文横幅绝对不会效果过火,只会刺激到小黄莺而不会真的镇了她。
中午,材料就都准备好了,润生那里的旗杆也都搓好。
下午时间,则是组装拼凑,十二面阵旗完成。
经文横幅上李追远特意加了个长绳,到时候可以远距离让润生甩上去。
原本李三江以为明儿个乔迁,那丁大林今晚应该会过来再和自己聚聚说道说道,谁知道丁大林没来,夜里来的是谭云龙。
谭云龙骑着摩托,后头还载着个谭文彬。
父子俩提了不少礼物,摩托车后备箱上,还捆上了床褥以及一个袋子,里头装的是洗漱用品。
原来,市里的教育局要进行检查,因此镇上高中不得不中断暑假的上课,给学生们放了一个星期假等应付完检查再回来上课。
谭云龙说自己工作忙,自己妻子近期要工作出差,只能将自己儿子先放这里受照顾,正好能跟着小远好好学习学习。
李三江听成了来给小远侯好好补习补习。
不过,李三江除了偶尔个别事情上有些难得糊涂外,大部分时候还是很精明的,他果断推回了谭云龙给的生活费,还拍着胸脯保证会把他儿子照顾得好好的,毕竟谁都清楚和派出所搞好关系的必要性。
谭云龙走到李追远面前,弯下腰,拍了拍李追远的肩膀,小声道:
「那俩昏迷的,快醒了。」
李追远点点头,这意味着,那群水猴子,也快挖了。
「彬彬,就先麻烦你了,他要是不听你的话,你呼我,我抽死他。」
李追远扭头看向站在后头的谭文彬,谭文彬对李追远露出「你懂的」笑容。
谭云龙走了。
谭文彬抱着被褥说道:「小远,你房间在哪里,我和你睡?」
李追远看向润生,润生马上走到谭文彬身侧,拿过他的被褥,在自己的圆桌旁边又支起一张圆桌,利索地把被褥铺上去,拍了拍:
「来,你晚上和我睡这里。」
谭文彬非但没不满,反而还有点兴奋地点点头:「好!」
入夜后,李追远早早地就睡了,明晚得熬夜,今天必须得养精蓄锐。
润生的活儿算是干完了,终于得以安心地继续看电视。
谭文彬就陪着他一起看,等把电视看到全是固定的黑白屏后,谭文彬拿出了游戏机,教润生玩起了俄罗斯方块,这机器里还自带另一个飞机游戏。
润生玩得很开心,但很快,游戏机就没电了。
「哎哟,我忘记带电池了。」
「没事,那就睡吧。」润生关了灯,上了桌铺。
对面桌上,谭文彬也躺了上去。
黑漆漆的一楼,对面还全都是纸人,在月光下整齐地排着队。
谭文彬觉得很有氛围,有点害怕又有点激动他侧躺向润生,把被子蒙着半张脸,嘴巴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问道:
「润生,你知道死倒麽?」
「知道。」
「是那种人死后倒在水里的尸体哦?』
「不然呢?」
「是那种死了后,可以自己上岸走的哦?」
「要不然呢?」
听到这个回答,谭文彬一边眼睛里露出兴奋,一边默默地把露在外面的脚缩进了被子。
「润生,那你捞过麽?」
「捞过。」
「你真厉害。」
「小远更厉害。」
「嘿嘿,我这次对我爸说,我要来这里学习,其实就是想看看有没有机会来见见死倒的。」
学校临时放假了是真的,但他妈要出差了是假的,他一提议,他爸妈马上就同意了。
因为李追远在谭云龙夫妻眼里,已经不属于别人家的孩子了,那是天上家的!
谭云龙办事靠谱,他特意给镇高中打电话询问了一下转学和跳级的事,对面问自己孩子以前是在哪里上学上几年级,谭云龙之前看过李追远的档案袋,也就把那个少年班报了上去。
起初,电话那头很客气地表示知道了,然后挂了,有点像是给自己一个面子。
一个钟头后,电话又打了回来,语气变得十分激动,那边更是七嘴八舌,吼着叫着询问谭云龙是否确定是那个少年班。
并且说,只要一切属实,马上就能来学校办手续,由校长主任等全程陪同办理,还有一系列的优待条件。
谭云龙知道李追远想过暑假,他就没告诉那边李追远名字和住址,推回去说等新学期开学前再带孩子去。
不过,谭云龙确定了一件事,这少年班不是自己想的那种大学附属小学。
润生准备睡了,他觉得对桌的这个家伙,好像比自己还笨一点的样子。
谭文彬则又自顾自地笑道:
「嘿,你知道麽,最早小远跟我说他喜欢捞死倒时,我还傻乎乎地问他,这是不是一种小吃。」
话音刚落,谭文彬就看见润生的眼睛像是亮起了光。
紧接着,地有声同时又带着无穷回味的声音传来:
「好吃,美味!」
这一夜,谭文彬是缩在被子里睡的,都不敢下床去尿尿。
翌日清晨,谭文彬迷迷糊糊地看见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女孩,端着一碗药从自已面前走过,上了楼梯。
他昨晚来的时候,阿璃已经被李追远哄去睡觉了,所以他这是第一次见。
「这小姑娘,好漂亮啊,海报上的明星都没她好看。」
润生坐起身,松了松脖子,提醒道:「别靠近她。」
「怎麽了?」
「除了小远,没人能靠近她。」
「还有这规矩?」
天亮了,谭文彬觉得润生也没那麽可怕了。
「不是规矩。」
润生这方面一直比较敏感,他记得自己第一次上二楼想要走向小远和阿璃时,阿璃身体出现的颤抖。
那时候,小姑娘给他的感觉,比他见过的最可怕的死倒,还要可怕。
「吃早饭了!」
刘姨的声音如同每天定点的闹钟准时喊起。
李追远和阿璃下了楼,今天他没让阿璃喂药,也就没有洗头。
谭文彬笑呵呵地想凑过来一起吃早饭。
「彬彬哥——」李追远赶紧握住阿璃的手准备提醒。
「你来陪我吃!」
润生一把抓住谭文彬的脖子,像是提小鸡儿一样,把他提到自己的用餐角落。
早饭是怎麽吃的,谭文彬忘记了,反正餐后,他眼晴红红的,被香薰得有点痛。
早早的,大胡子家那里就锣鼓喧嚣,大喇叭大音响地放了起来。
村里人昨儿个都被村长通知到了,说是有个以前的本村华侨回国了要定居,
请大家来吃乔迁宴。
而且声明了,大家来赏脸吃席就行,不收份子。
这下子,全村男女老少,早早地就过来看热闹了。
李追远和润生也来了,后头跟着个硬要跟过来的谭文彬。
「他晚上怎麽办,他很好奇。」润生一边问一边在李追远面前做出了个手刀动作,「打晕了他?」
李追远眼皮跳了跳,他生怕润生哥入戏太深,没掌控好力度,给人一记手刀给劈死了。
「没必要这样,捆住他就行。」
「好。」
李追远开始观察起今天的席面,
因为请的人实在是多,所以坝子上和一楼屋里,根本就摆不下,还往下延伸到了田里,搭上了棚子。
另外,戏班子演出的位置,则搭在了鱼塘边,音响喇叭和大鼓全摆在那儿。
李追远知道,这是为了方便夜里盗墓时掩盖动静。
因为办的是全日宴,也就意味着要吹吹打打一日一夜,白天是唱戏给活人看的,晚上则是唱给死人听的。
讲究的,是个阴阳都料理打点个通透,寓意日后顺顺利利。
不过,现在农村办全日宴的很少了,因为晚上的演出费比白天贵好几倍,普通人家还真不愿意花这个闲钱表演给鬼看。
这又是鼓又是大喇叭大音响的,晚上闹出再大的动静,村里人都不会觉得奇怪。
李追远不由在心里感慨,这才叫专业,也舍得下本钱,又买房又请全村人吃席的。
戏班子表演早就开始了,四周围满了人,李追远装作好奇的样子,领着润生绕着戏班台子走了一圈,又特意和润生去鱼塘对面人少的地方小了个便。
这其实是为了给润生确定插旗的坐标。
「都记住了麽,润生哥?」
「放心,都记住了。」
「到时候我拿两根来插,其馀的就靠你了。」
那阵旗有点重,李追远现在只能抱着两根跑。
「那我呢,那我呢?」
谭文彬跟了上来,也解开了裤带,
「我拿几根?」
李追远安慰他道:「你放心,剩下的都交给你。」
「保证完成任务。」虽然任务是什麽他都不清楚,但他就是想参与。
中午开席了。
李追远带着谭文彬跟着李三江在一楼屋里入座。
谭文彬好奇地问道:「润生呢,怎麽不来吃?」
「润生哥在家吃,还有,不要说话。」
「懂。」
谭文彬打了个「ok」的手势。
润生吃饭得配香,这一举动太过吸引人注意,平日里他跟太爷去坐席,太爷也是单独给他打饭出来让他一个人找个角落吃。
在今儿个场面下,自然更不能引起水猴子们的怀疑席面质量很高,请的是当地的厨子,谭文彬不说话后,吃得那叫一个满嘴油光。
散席后,不少村民心里过意不去,想去交份子钱,却被拒绝了,就纷纷回家拿点礼物什麽的,过来送上。
接下来,整个下午,就都是大家一起观看表演的时间,晚上演的,活人忌讳,除了表演人员外,没人会来看。
这个戏班子的水平很高,唱歌的,跳舞的,杂技的,还有缩骨功以及胸口碎大石表演。
李追远留意到,这后头表演的.—.—.-其实都是真功夫。
从表演者的行为习惯细节来看,都走的是对付死倒的套路。
这样看来,要不是最先那俩承包鱼塘的被饵穴里的地阴红煞给阴放倒了,以他们的身手,警察想抓住他们,还真不容易。
同时,也侧面说明,柳奶奶对这支水猴子的评价是对的。
因为,这绝不是什麽临时凑班的野路子,这是一支很专业的水猴子。
毕竟,那些混不吝就想着盗墓发财的家伙,可不会人人都特意练就针对死倒的身手。
看来,小黄莺对上他们的话,谁输谁赢,还真很难说。
不过,看着眼前这热闹喧嚣的场面,李追远心中不由有些怅然。
自己第一次见到小黄莺,也是在这样的一个场面下,那时候,小黄莺还在台上表演。
是她,给了初到乡下的他,一种来自乡土的野性审美震撼李追远目光落到了鱼塘水面上,不知道现在鱼塘里的小黄莺,有没有也在看着表演?
她心底,对那个曾经拿了钱就对她下落不管不顾的白事班子,应该也是有怨恨的吧?
恰好这时,换了一身黑色紧身衣刚唱完一首歌的金秘书拿着话筒走到台边,
对着下面问道:
「大家想听什麽歌,可以跟我说哦。」
农村人普遍面薄,第一遍问下来时,还没人好意思说话点歌。
李追远则率先举起了手。
金秘书认识李追远的,对李追远笑着招了招手,示意李追远靠近台子:「来,小朋友,你来说,你想听什麽歌呢?」
她蹲下来,将话筒递到李追远嘴边。
李追远侧对着台子,正好面向鱼塘的水面,他用清亮的嗓音说道:
我想听,
《千千阙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