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2/2)
瞧瞧,这次大题目就没用超纲的解法,而且每个解答题前面都写了个大大的「解」。做到语文最后时,李追远停顿了一下。
因为作文题目的主题是:母爱。
但也只是停顿了一下,李追远再次以标准体写了一篇母爱作文,里头的李兰简直慈爱伟大得不像话,是自己的好榜样。唯一没法做的,是英语听力题,那就不做了吧。
李追远检查了一下试卷名,起身,将所有卷子交给了闫老师。「手酸不酸?」
「有点。」
「叫你不用写这麽多的。」闫老师责怪道,「去我办公室歇歇,睡一觉?」「我去校长办公室吧。」
「也对,那里安静,记得午自习时来小教室讲一下题。」「好的,闫老师。」
李追远站在讲台上,低头看向下面坐着的谭文彬,他已经做到解答题了,而且一直在写,停顿比较少,没咬指甲。回到课桌旁拿起一本书,李追远走出考场,径直走向校长办公室。
快到门口时,听到里头传来不小的声音,他本意想离开,去寻其它办公室。但声音里,他听到了李三江丶李维汉和崔桂英。
他知道太爷和爷爷奶奶们为什麽会来,因为自己说了自己在上高三,谭文彬也作证了,甚至连雷子潘子英子他们也作证了。但对老人们而言,还是太过难以理解,所以组了队,今天特意进学校看看想眼见为实。
应该是进来后,就被吴校长请进了办公室。
怪不得太爷今天吃早饭时那麽安静。
一种本能,让李追远想转身离开,因为他知道自己推门进去后会发生的事情,老人们的欣喜与欣慰,吴校长的夸奖与勉励。他渴望避开这种既定的流程。
可脑海中此时却又浮现出了电话那头李兰的脚步声,自己和她,终究是不一样的。这种病情本能,并不难克服。
李追远推开校长室的门,里头坐着的太爷和爷奶全部站起身看着孩子,李追远走过去,面露笑容被他们抱着吴校长说了很多勉励的话,李追远半低着头,恰到好处的腼腆害羞。
确认了这件事后,太爷他们很快就走了,李追远来到过道边,看着下方正往校门口走的三个老人。太爷叉着腰,走出戏台上钦差的步伐。
李维汉拿着水菸袋背在身后,一向沉稳老实的他,肩膀都摇晃了起来。崔桂英则拿着手帕,不停笑着抹眼泪。
李追远很庆幸,自己刚刚没有选择转身离开。
联想起自己刚写的那篇作文,他意识到,自己以前模仿李兰可能是一种错误,自己应该早点拿她当反面教材去规避。要是能早点意识到这一点,自己病情也不至于在这么小的时候就发展得如此严重。
「小远啊,你爷爷奶奶他们居然还不相信你上高三了,呵呵。」
吴新涵把男孩又拉进办公室里,他把自己的办公桌让给男孩看书,还从抽屉里拿出了饮料和巧克力。他知道,男孩参加了月考,这很好,定期给大家吃定心丸。
同时,他也知道,男孩在奥数班里当助教。李追远拿起魏正道,看了起来。
校长则坐在对面,看着文件,想抽菸时出去点一根烟,抽完再回来。
上午第二场的考试结束铃响起,李追远拒绝了校长去食堂吃小灶的邀请。走到校门口,等到了谭文彬,谭文彬依旧带着郑海洋。
仨人平日里虽说是在外头吃得多,但也不是顿顿吃小炒,基本以面条蛋炒饭为主,当然了,这在当下也是只有双职工家庭子女才消费得起的。
学校大部分以农村家庭子女为主,不少人连食堂都不去,回宿舍吃家里带的乾粮。咸菜咸酱也是自己带的,很多时候会分着互相吃对方妈妈的手艺
谭文彬挺有钱,自从跟着李追远后,他爹妈零花钱给他涨了很多,郑海洋则是更有钱,要不然那些混混也不会敲诈勒索他。这年头,当海员薪水本就高,还有很多外水收入,纯按零花钱来算,谭文彬在郑海洋面前也只能算个贫困户。
谭文彬点了五碗面,他一个人吃一碗,脑子吃两碗。
郑海洋先去买了三瓶汽水,又要了三个荷包蛋三个狮子头和三个鸡腿。
他乐得跟着他们玩,上次润生给那帮人打得太惨了,这段时间没人敢来找他麻烦,尤其是李追远现在在学校的地位,校内更没谁敢不开眼刺挠他。
「远子哥,彬哥,我昨天做了个梦。」郑海洋也学着谭文彬喊小远「哥」。「啥梦?」谭文彬大口咬着鸡腿问道
「我梦到我爸带我去寻宝,这个梦很真实。」「你爸不是在海上麽?」
「嗯,潜水去寻宝,在海底有好几艘沉船,里面金银珠宝老多了。」
「呵,那你捞到了多少?」
「没捞到多少,刚准备拿,梦就醒了。」
「这算什麽梦?起码拿到金银珠宝,到岸上后,找梦里的我好好潇洒潇洒嘛。」「嘿嘿嘿。」郑海洋挠着头。
谭文彬又看向李追远:「小远哥,这个梦能解麽?」李追远摇摇头,喝了口面汤:「我不会解梦。」
「哦,也是,这个梦,太花里胡哨了,你小子,是想发财想疯了,家里条件这麽好,你怎麽还这麽想要钱?」「可能是我以前被他们勒索怕了,拿不出钱就要被打吧。」
李追远继续低头吃面,其实,他会解梦。相对看相算命而言,解梦只能算个基础低端活儿。因为大部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就能顺着解。
除开极少部分,那是真的心有所感。
最典型的,一个是胎梦,可能不是孕妇本人做,而是孕妇的亲戚做。
另一个,就是有亲人离世时,确实是会有人在还不知情的情况下当晚做梦梦到他。沉船丶海底丶金银丶父亲带你寻宝又无疾而终.
职业丶风险丶告别..这些要素都有了。
搁古代,通讯和道路不发达,相隔两地,子女忽然做了这样的梦,寻人解一下,要麽就即刻归乡要麽就要准备异地遥望披麻戴孝。
很多文人记载的故事里,都有类似的桥段,他们很重视这个,因为涉及到仕途丁忧。
不过,这种东西本就没准,李追远一直克制自己不去乱给人看相算命,所以自然不会在这种话题上展开。郑海洋忽然幽幽道:「小远哥,真的没事麽?」
他内向,但内向的人往往心思细腻,先前的话,其实也是一种铺垫。李追远疑惑道:「什麽?」
「我问了我邻居的爷爷奶奶们,他们意思是说,这个梦,不太吉利,让我梦点好的。」李追远摇摇头,很笃定地说道:「封建迷信,都是骗人的东西。」
「噗……」
谭文彬嘴里的面直接喷了出来,更有两条从鼻孔里窜出。
他马上低下头拿纸开始擦拭,要不是亲眼见过你布置风水弄死了那对侏儒父子,我就真信了。「呵呵。」郑海洋脸上重新流露出笑容,问道,「小远哥,你上午考得怎麽样?」
谭文彬接话道:「除了英语,其它应该都考得不错。」「啊,上午考英语了?」
「我们考数学时他就全考完了。话说,你怎麽不问问我考得怎麽样?」「那彬哥你考得咋样?」
「我不知道。我以前考试时很多题目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现在,感觉挺熟络的,有种老朋友串门的感觉。」「那具体是好还是不好?」
「我不清楚,我怕它杀熟我。」「啊?」
「等具体分数出来吧,我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但我倒是都做了,数学和物理的最后大题我也写了。」「彬哥,这又不是语文,你写满了也不得分。」
「去去去,这还用你教?」
中午吃过饭,三人就回到学校,下午还有三场考试,午自习则是照常上课。李追远没回教室,而是去了平时不开课的小教室。
里头已经坐了十几个人,高三高二的都有,是数学组老师选拔出来以应对市奥林匹克竞赛的。时下大陆奥数风正盛,这种比赛要是能一层层比上去得到好名次,对升学有着巨大优势。
李追远原本是被闫老师邀请加入学习参赛的,但过了几天,他就被几位数学老师邀请出题了。
因为竞赛题难度大且更灵活,所以李追远刚进组时,就经常看见老师和学生们一起埋头苦思的场景。
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自己的学习条件其实是非常优渥的,可那仅限于大城市,放眼全国,教辅竞赛资料的市场化,其实才刚刚起步,很多学校都还在苦求去外头大中学复印他们的模拟卷给自己学生做。
黑板上写着李追远昨天写下的题,有一半题目已经被打上勾了,李追远拿起粉笔开始在没打勾的题目下面写下解题过程。然后,下面的学生和老师,纷纷露出恍然的神色,不停地发出:
「哦~原来是这样。」
李追远也觉得很轻松,教他们比教彬彬要简单得多,不用自己特意把步骤显得很详细,也不用考虑难易结合保护其学习积极性。
就算有看了过程还没懂的,也会问身边人,要是再不懂也没关系,他会被剔除出去回教室好好上课擦去题目后,李追远继续出题。
下面老师和学生开始抄,除非比赛前,否则其馀时候,大家要麽有教学任务要麽有学习任务,不可能整天泡在这里。外头,吴校长特意带着几个副校长和主任,静悄悄来到小教室门口探班。
看着那小小的身影还得站在板凳上在黑板上写题目,大家脸上都流露出自家地里挖出石油的喜悦。「我觉得,这次市比赛,咱们校应该能过几个了。」
「我觉得,至少有一个稳过的..」
「你是不是还觉得,这个稳过的还大概率能拿市里第一名?
南通本就是教育大市,下辖六县一市里都有拿得出手的名牌中学。
而本中学,哪怕是在本县,都不属于第一梯队,等于是开局就是地狱难度。吴新涵摸了摸下巴,老怀甚慰,不枉自己专程当司机去请人家入学。
以前每次开会,都是看着他们在那里故作谦虚地阴阳怪气,他吴新涵,可是不知道打了多少份阴阳怪气的腹稿了,看来,这次也该轮到自己表演了。
这时,旁边一位主任似乎高兴得过了头,晕乎乎地说了句:「咱这个算不算高考移民?」旁边几位同事,立刻用匪夷所思的目光看向他。
吴新涵都被逗笑了,直接提前预习阴阳怪气道:「谁家特意从京里移民到江苏参加高考?」顿了顿,他继续道:「你个大聪明,咋不从东北运煤去山西卖呢?」
主任赶忙举起手,解释道:「我指的是这种快乐。」上完奥数竞赛课,李追远又回到校长办公室。
看见校长正带着俩体育老师正在挂帘子,帘子后还有张弹簧床。「小远啊,你以后就在这里休息,教室里的课桌太硬。」
下午考试考完,距离放学还有一段时间,李追远回到教室。班级里,所有人经过一整天的考试,都显得死气沉沉。
连谭文彬现在都耷拉着脑袋。
但是,晚上还有考试,为了压缩时间,今天会把所有考试都考完。
这也就意味着,谭文彬今晚不能和自己一起放学了。「彬彬哥,你今晚回自己家不?」
「不啊,我晚上考完放了学就去壮壮家。」「哦。」
「我等月考成绩出来再回去。」谭文彬支起脖子,翻开书,开始背概念点。看了一会儿,他就又趴下来了,揉着肚子,应该是肚子饿,大脑停工了。
李追远从口袋里掏出巧克力,递给了他。
「咦?」谭文彬马上接过来剥开放入嘴里,「哪来的?」「校长室里的,嘿嘿。」
「别说,确实好吃,不愧是校长开过光的。」
说着,谭文彬举起手臂一个投篮,将巧克力抛向郑海洋,正好砸中郑海洋脑袋,把郑海洋吓了一跳,见是巧克力才笑出了声
女班长听到动静,抬起头,瞪向他。谭文彬丝毫不休,回瞪过去。
笑话,要是连班长都怕,哪还有脸当什麽右护法啊。不过,回瞪之后,谭文彬又做了个抛物线。
「叮咚」一声,巧克力这次精准落在班长桌上。班长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班长周围的同学,都一齐发出:「哟喔~」
但当事人谭文彬毫无所觉,丢完后就低下头,问李追远:「小远哥,最近没捞死倒你不急麽?」「没有啊。」
「你不是最喜欢捞死倒的麽?」「嗯,遇不到有什麽办法。」
「不出去找找?你天天上学放学的,死倒又不可能来学校视察工作见你,它是死倒又不是领导。」「上次我眼睛出问题了。」
「额,这不是好了麽?」「让太爷担心了。」
「哦,我知道了。」谭文彬点点头,「确实,那咱还是讲个缘分吧。」「叮铃铃!!!」
放学铃响起。
同学们纷纷强行撑起身,慢腾腾地走出教室去各处觅食,因为知道晚上还有几门考试等着,所以大家都显得死气沉沉,像是一群死倒。
「彬彬哥,借你几本书和卷子,我带回去。」「这是要帮我摆供桌祈福月考成绩?」
「阿璃需要。」
「好,我给你,我帮你提吧,反正我和海洋还得去校门口吃饭,正好提给润生。海洋,海洋,你还坐那儿干嘛,吃饭去了!」
班级里的人都走了,就剩郑海洋还趴在课桌上。
谭文彬走了过去,拍了拍他后背,问道:「咋了,身体不舒服了,刚才不还好好的麽?」谁知,这一拍下去,居然拍出了「吧唧吧唧」的水声。
郑海洋也如同应激了一般,原本伏在课桌上的他猛地直起身坐起,嘴巴鼻子耳朵眼睛里,都有水在不停地渗出。其脚下,更是早已聚了一滩湿的,还在继续快速扩散。
他面色惨白,神情呆滞,下一刻,如同一个溺水的人仰起脖子,开始喊道:
「有个王八,葬在海下;谁敢扒拉,死他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