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蒲鞭示辱,脱胎换骨(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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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总而言之,我户部觉得甚妙。」

    这话说完,不少人纷纷心底啐了一口王国光。

    这事是内帑跟户部搭夥乾的,钱进伱们的库,你当然觉得甚妙!

    届时你从里面捞一点,就够花了。

    那我们这些被抢了生意的同僚怎麽办!?

    此时,礼部右侍郎诸大绶也不露声色道:「礼部也以为甚好。」

    屁股决定脑袋。

    宗人府受辖于礼部,光是清点宗产,就是一大笔。

    能分一杯羹的事情,很难不支持。

    事关宗藩,礼部天然就有最大的话语权。

    态度可谓是至关重要,否则此前也不会被张四维卡着不能动弹了。

    如今礼部右侍郎诸大绶一表态,众人脸色立马难看了起来。

    兵部尚书石茂华丶右都御史霍冀则是看向礼部左侍郎马自强。

    不是,这礼部右侍郎侵犯咱们晋党利益你看不见吗?

    别人也就罢了,咱们晋人是真经商啊!

    就算张四维要致仕,好歹还有你左侍郎啊,难道还压不住诸大绶?礼部到底谁说了算?

    不能因为你马自强家里卖盐,实业妨碍不到你,你就无动于衷吧?

    霍冀忍不住转过头,提醒了一声马自强:「马侍郎也以为甚好?」

    马自强似乎在走神,并未听见。

    石茂华急道:「马公,你说话啊。」

    马自强这才恍惚回过神,他啊了一声,仰头四处乱看,敷衍道:「王尚书跟诸侍郎说得挺好的。」

    「所谓祖宗成法,实乃无稽之谈。」

    「宗室经商之事,只要宗人府把好关,应当不会有什麽妨碍。」

    这模样,这话语。

    石茂华怔怔地看着马自强,只觉得熟悉极了。

    他立马反应过来,马自强这模样,跟他当初接任兵部尚书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哪里还不明白马自强这是怎麽回事。

    同僚们的生意固然重要,但张四维走了,这礼部尚书的位置,显然更具吸引力啊!

    礼部丶户部牵头此事,又业务对口,如今一经达成共识,外人能驳斥的馀地的小了。

    果不其然。

    就在这时。

    今日领班的首辅张居正,终于有了动作。

    他侧过身,目光扫过诸同僚。

    缓缓开口道:「宗室商禁一事,既然户部丶礼部没意见,那便回去上奏疏吧。」

    肯定是不能直接用邬景和的奏疏,不合规制。

    他那充其量算提议,要上升到中枢意志,得六部丶内阁丶司礼监走一圈才行。

    王国光丶马自强持芴回礼,应声回了班列。

    众人无可奈何。

    皇帝和户部怎麽就不明白呢,内廷跟中枢经营的东西,必然是不挣钱的!

    历来开矿丶海贸,哪样不是如此?

    皇商的大手伸到哪里,哪里就商业萎靡!

    如今带着那群蠢猪宗室就能改了?

    只可惜,皇帝跟内阁蝇营狗苟,根本不懂什麽叫经世济民。

    也罢,只能私下里再想想法子了。

    好在国朝二百年,这些事情的经验已经很成熟了。

    众人正交换眼神,各有思量。

    这时。

    张居正再度开口道:「至于朱希忠之事……」

    「地方弹劾,其见闻未必真,各中曲折,亦不能仅凭地方弹劾而议罪。」

    「事涉宗室,钦差,不宜揭辩。」

    「那便召朱希忠回京,当廷陈述原委,由陛下圣断罢!」

    这话一出口,方才还跃跃欲试的言官,立刻偃旗息鼓。

    还等着这位元辅包庇一番,他们再「仗义执言」呢。

    这麽快就将朱希忠放弃了,实在出乎他们意料。

    只可惜刷名望的机会没了。

    王之诰倒是心中舒坦了一些,当初皇帝劝他国法为重,儿子该流放就流放,大不了再生。

    现在也该让皇帝尝尝问罪心腹,国法为重的感觉了。

    大理寺卿陈一松,也为维护三法司威严,而略感满意。

    正当众人心思各异的时候。

    文华殿御阶侧面,司礼监掌印张宏去而复返,也不知方才在侧殿作甚。

    只见张宏径直在走到御阶上,对着皇帝空位行了一礼。

    而后起身上面对朝臣。

    张宏神色悲悯,缓缓开口道:「诸位的议,咱家本没资格插嘴,不过……」

    「咱家方才得信,成国公在湖广查案时,遭遇岷府恶贼袭杀,伤及耳髓,数日不缓,重伤难治。」

    「半月前,薨了!」

    ……

    朱翊钧抬眼看着文华殿的方向。

    他今日给湖广的奏疏下廷议,文华殿此刻想必已经如火如荼了。

    不过朱翊钧并不担忧。

    张居正办事,他还是放心的。

    窗外云卷云舒,朱翊钧好一会才收回目光。

    又重新看向跪在地上的张四维。

    「忠君爱国」的张尚书,在致仕之前,特意入宫,辞别皇帝。

    朱翊钧自然没有不允许的道理。

    此刻相见,张尚书情真意挚,皇帝礼贤下士。

    一副君臣相得的景象。

    张四维还在伏地陈情,言辞恳切:「……流弊之已极,颓风之当反。」

    「当此圣代,际此明主,臣本欲辅弼圣君,再辟混沌,经纶草昩。」

    「惜哉我父,罹于宪典,终遭显戮。」

    「臣亦不得尽展其用,此天为之,臣不得不受。」

    「海内苍生之所属望,付之一空,惭愧在情,遗憾于心。」

    「臣去则去矣。」

    「伏望,圣天子锐精惕厉于上,二三阁部大臣相与寅恭图回于下,法道出治,格天配地。」

    「绵凤历而奠鸿图,延国祚于天地久!」

    「冬则必春,夜则必昼,天下回心而向道,尽在陛下一人!」

    「臣拳拳之心,顿首再三。」

    说罢,张四维再磕了三个响头。

    砰砰直响。

    朱翊钧看着拜倒在地,恭谨有礼的张四维,也不免感慨这位卖国贼的心性。

    听听这话说的。

    先是陈述理想,再是对父亲触犯国法的痛苦,进一则是遗憾于致仕,理想落空的悲戚。

    最后更是话锋一转——我走就走了吧,只希望大明朝的繁荣如同凤凰般长久,由陛下奠定宏伟的蓝图,让国运天长地久。

    这情感,这文采,谁听了能不动容?

    多好的纯臣啊。

    他听着都险些要忍不住承诺——只要届时张四维不翻案,便等他丁忧结束,再度复用了。

    可惜,他开了天眼的,确是明白张四维的为人。

    只能说,人生大起大落,才是分水岭。

    王世贞死了父亲,被赶回家丁忧,就一副失了锐气的模样,颓态尽显。

    而眼前的张四维,乍一眼,也是俯首帖耳,丧了心志。

    但仔细对比,就能感受到其中的神华内敛,宛如一柄打磨过的利刃。

    难怪历史上能做到首辅,压制申时行数年,戮了张居正的尸,革了新政的命。

    这心性与韧劲实在没得说。

    朱翊钧叹息一声:「乃父之事,朕亦引以为憾。」

    「张卿放心,朕已经派人申饬谭纶了。」

    「乃父的清名,朕也会趁着万寿节,替乃父施恩平反。」

    「卿快起身罢。」

    张四维慌忙谢恩:「多谢陛下。」

    脸上丝毫看不出半点怨怼。

    甚至提起丧父之事,更是一副父亲死了,如今心中便只有君上的模样。

    朱翊钧静静看着张四维的神情动作。

    等张四维谢恩起身后。

    朱翊钧才再度感慨道:「卿不仅是海内苍生之所属望。」

    「于朕,亦为旧学之甘盘,梦赉之良弼。」

    「而卿如今不得尽展其用……

    朱翊钧顿了顿,放缓语气,好奇看向张四维:「此岂天为之耶,抑人耶?」

    他盯着张四维的反应。

    四维啊,对朕来说,你是儒学经典的宗师,更是朕梦寐以求的贤良辅臣。

    那麽,你最终没能完全发挥自己的才能,究竟是天意如此,还是人为因素呢?

    张四维悚然一惊。

    只觉得自己姬昌附体,在面对桀纣最后一关的试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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