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勿谓(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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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沐晨叹了口气:“仅仅让他们吐一点蝇头小利而已,居然反应都如此激烈。接下来的改革又怎么推行?和平的道路恐怕是行不通了。社会制度完全不可持续了!”

    王治默默点头。

    “不耕不织,锦衣玉食,不夺百姓,从何得之?”他道:“生产关系已经在严重地束缚生产力发展,陈旧的上层建筑不再适应于社会现实;中古庄园制所能容纳的全部生产力已经完全发挥出来了,我们需要为新的社会做充分的预备。”

    沐晨想了一想,神色中还是有那么一丝哀婉:

    “……历史潮流滚滚而去,但新陈代谢中可真是残酷啊。”

    旁边的两个古代人听得一头雾水,惊惶之中却有难以明说的畏惧:他们听不懂那些“生产力”、“制度”、“上层建筑之类的怪词,隐约却能从两人平静的交谈中嗅出某种怪异的味道……明明这两个人都是那么云淡风轻言笑晏晏,甚至衡阳王的语气中还有不自觉的惋惜,但皇帝聆听这样平淡的语句,却觉得骨头缝里都生出了寒意。

    ——这些拗口饶舌的“生产力”、“社会制度”,听起来,听起来竟比什么篡逆悖乱之言,都更叫皇帝害怕

    他恍惚中觉得,也许那些高高在上的世家,今天真的是犯了一个错误。

    ——但怎么可能呢?只要衡阳王还想登上帝位,他就离不开这些树大根深不可动摇的豪门望族。数百年以来士族横行江左,已经是南朝至为坚固的政治基础,纵使祖龙再生高祖复起,也只能制衡不能根除,老九又能有什么办法?

    沐晨默然片刻,最终还是王治出言安慰。

    ”不用有负担嘛!“他劝说道:”历史的进程是...

    不可阻止的,历史的任务是必须完成的。如果咱们不负责,那完成这项任务的就会是宇宙大将军,那就是世家望族一起跳长江的结局了……至少在我们手上,不会把他们往长江里扔,是不是?“

    沐晨点了点头,随即稍作沉吟,又提到了另一件事。

    “世家不可能就这么白白看着皇帝损害他们的利益。”他道:“他们一定会设法报复……但怎么报复呢?会不会在城里捣乱?“

    王治稍一思索,随即否认。

    “不太可能。”他摇头道:”这些人跋扈归跋扈,脑子可不傻。自东晋王敦之乱以后,历代皇帝加强禁军削弱部曲,到现在皇权已经能在都城形成绝对的优势。凭他们手上那点家仆下人,就算全副武装存心捣乱,在京中也是不值一提,因此绝不会跳出来做众矢之的。“

    他停了一停,下了一个结论:

    “豪门的关系网盘根错节勾连内外,他们应该会从建康城外下手。”

    ·

    一切确如王治所料。当天中午,特种部队的十几位兵哥带着官吏开仓放粮,城内居民每人限购两斤;又在城门开设粥厂分发热粥,赈济无钱买粮的流民。施粥买粮的长龙蜿蜒盘旋,粮仓前众人忙得不可开交,到天色擦黑才勉强交差。整个下午施粥将近三个时辰,除了有几个头铁的家奴过来捣乱挨了重拳以外,建康城内的高官竟对这与民争利的举措熟视无睹,丝毫没有多余的动作。

    但到了晚上,王博士的预言就应验了——宵禁以后特种部队在城外巡逻,成功截到了某位侍郎府上的家仆,这个身手非凡的下人胸口密密缝了一张纸条,却是转呈给城外的禁军将领,要他“忠于王事、勿从叛逆”的。

    要不是禁军军官都已经被麻翻逮捕,搞不好还真要被这封信吓一跳呢。

    到凌晨两点,沐晨又从睡梦里被叫醒。向亮告诉他巡逻的无人机截获了一只往城外飞的鹰隼,脚下绑了一封密信。

    说是“密信”,是因为这封信罕见的用了密码加密,符号怪异完全不可辨认,鹰隼的主人显然心思缜密。只可惜这一次跟来的顾问中有好几位密码学高手,用电脑稍微做了一点处理,顺手就破解了这简陋的古典密码体系。

    这封密信是某侍中寄给豫州朱太守的要件,其中叙述了今日涪陵王“悖逆”的种种举动,要张太守“善自思虑”、“为万世计”。

    沐晨微一沉吟,立刻叫人把皇帝带了上来。皇帝百般不愿,但摸了摸脖子上的金环后还是只能老实招供——朱太守出身丹阳朱氏,与江南望族多有婚姻。此次奉命镇守豫州,是要抵抗北军南下的主力。

    沐晨呆了一呆,随即反应了过来:“他们用北军来威胁我?”

    皇帝默然不语,意思却昭然若揭了——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帝,纵使北朝渡江一统江南,望族也能屹立不倒。现在用北军威胁威胁都还是小样,要是朝廷真把他们逼急了,这些士人一转身就可以全投了,让北朝兵马过来和朝廷讲道理!

    但沐晨可不吃这一套。他沉思少顷,越想越觉得不满。

    “无法无天了!”他对向亮抱怨:“如果前线将领真搞消极怠工,北军南下□□州县,那我们搞再多改革也...

    是浪费。必须尽快解决掉这个麻烦!”

    这句话说得理直气壮又轻描淡写,说得好像解决北军比拍一只苍蝇更容易。皇帝目瞪口呆,还没想清楚衡阳王到底是发了什么疯,就已经被旁边的侍卫给径直拖了出去。

    ·

    即使没有这一封密信的催化,北朝那近在咫尺的大军也已经是肘腋之患了。在穿越之前的情况分析会议上,专家就曾向沐晨反复强调:兵分两路军力各自隔绝。即使在穿越团队的骚操作下偏军已经全军覆没,北朝主力也对南方有极大的优势,随时可能突破防线。如果要再宫变后迅速稳定局势,就必须解决这只卧榻之侧极为危险的军队。

    而到了现在,解决北朝主力更是迫在眉睫——只要建康的消息传到前线,士族出身的将领就随时可能因政治的波动而懈怠。一旦稍有懈怠,军势必然难以想象!

    故此,到了第二天凌晨,沐晨便让人叫来了易诚,并向他交托了一个艰巨的任务:出使北军,劝说对方班师回朝。

    易诚当然恭谨领命,只是略有疑虑:“小子拙口笨舌,实无苏张之智,只怕会误了大事。“

    “不要紧。”沐晨安慰他:“这一次让你出使北军,也只是于心不忍稍尽人力,免得交战之下生灵涂炭罢了。你也不用发挥什么,照着我们给的东西说就行了。”

    他递给了易诚三个纸封,上面依次标了序号。易诚当然是小心接过,但看看信封却摸不着头脑——就算他消息闭塞,也知道北军在对岸是大占优势,怎么会被区区三封信吓退?以他之见,殿下还不如拿出那什么“大炮”,往长江那边轰上几发,那说服力才叫效果拔群……

    沐晨取出第一封信,仔细向他解释:

    “你到北军军营,就把第一封信交给他们,说他们兴无名之师犯我疆界,我们表示最强烈的抗议。”

    这些词太怪了。易诚疑惑的眨了眨眼睛,果然在第一封信上发现了“抗议”两个字。

    沐晨又取出了第二封信:

    “要是抗议无效,北军还在调动部队,你就再交出第二封信,告诉他们偏师已被消灭,主力也危在旦夕。让他们悬崖勒马改过自新,否则我们会做出反应。”

    易诚疑惑的又盯了一眼信封,怎么也不觉得这几句客套话有什么震慑力。至于拿偏师吓唬……对方真会相信么?

    “如果……还是无效呢?”

    沐晨叹了口气,拿起了第三封信。

    “到了这一步,那也没有办法了。”他平静道:“你就告诉们,话尽于此,无可再说,勿谓言之不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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