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降雨(2/2)
张老爹左右一扫,知道局势已是全在掌握。张老爹仗着流氓儿子在乡间威名赫赫,从来不知什么叫点到即止。眼见着气势已到,他当即乘胜出击,拄着拐杖蹒跚上前,一双精明的老眼却死死盯住了王三:
“王三,你说的到底算不算数?”
王三满头出汗,终于退了一步,下意识地伸手乱舞,仿佛本能的要阻挡众人的目光:...
“我,我……”
张老爹心中冷笑,无视了那双蒲扇大的巴掌,果断挺起了老胸,不偏不倚迎了上去——以他儿子的本事,想要挟这些蠢笨农人是绰绰有余。别说王三真不小心给他一下,就是挥手时撒出了那么一点汗水,他也能叫这蠢汉赔一身新衣裳——
一念未毕,张老爹的脸上果然有了一丝冰凉。
他心下喜悦不胜,想低头找到衣服上的汗渍湿气,把王老三讹得屁滚尿流。然而他刚刚低头,脖子上立刻又多了好几处凉意。
——难道是城墙渗水了?
张老爹心下纳闷。他抬起头来,恰好看到了空中坠落的透明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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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目睹雨水自天空滑落的时候,城门口并没有爆发出什么狂乱的欢呼或者尖叫。相反的,在人群中弥散开来的却是一种寂静,怪异的寂静。
就像是梦境中的事物骤然间显现于现实,人类在如此大的冲击面前,第一反应往往是荒谬与茫然。城门边围堵得挤挤挨挨,然而数百颗脑袋抬头仰望,却没有一丁点的声音。
天空依然昏黑,只有唇边与额头偶尔的凉意能唤醒神智。然而即便意识已经在茫然中稍稍恢复,当王三郎等张开喉咙时,却依旧只能发出赫赫的气声——一千年以来根植于农民血脉的敬畏盘旋而上,在心□□裂成无法想象的惊涛骇浪;但无论风浪如何强劲,到嘴边也只能畏缩着退回。他们睁大了眼睛凝视着空中虚无的水滴,然而竭尽全力也只能勉强站立,肌肉与骨骼都僵硬得成了木头。
这样怪异的僵立持续了片刻,直到城门的吱呀声打破了寂静——铸铁包木的厚重城门轰然洞开,从里面步出了五六十个全身红衣的骑士。
王三郎缓缓回过头去,呆滞的凝视着高头骏马上端坐的骑士。按照往日的规矩,他们这些农夫应该在见到贵人后立刻下拜五体投地,以表示最谦卑的尊崇。然而王三郎一动不动,在场的众人也一动不动,他们像是石雕一样的扬起头颈,直勾勾地盯住了城门口罗列而来地骑士。
为首的骑士并没有什么表示,他只是略微擦拭了身上的雨水,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绢帛,一展而开。他的声音响亮而浑厚,在清晨的空气里传出了极远:
“都跟过来,殿下有旨意!”
一声以后,他拍马向前,将绢帛一扬而起。那张黄色的丝绸在空中翩翩飞舞,下面各个骑兵哒哒乘马跟上,同样是在高声呼喊:
“都跟过来,殿下有旨意!”
这齐声的呼喊如雷霆般响亮。木立的王三郎终于颤抖着回过了神来,他哆嗦着嘴唇竭力扯开喉咙,然而狂奔的血液像是山洪一样的呼啸,最终却只能在气管中绽出讷讷的喊叫:
“都跟过来,殿下有旨意,殿下有旨意!”
他跌跌撞撞的向前冲去,想要跟上奔驰在前的骑士。可人群实在太密太挤了,王三郎在推搡中绊倒了不知道多少个人——但没有人咆哮或者怒骂,这些跌倒的人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他们大梦初醒似地张开嘴巴,却只能重复同一句话:
...
“都跟过来,都跟过来,殿下有旨意,殿下有旨意!”
起初只是三四声地高亢呼叫,但渐渐地喊声就变为了浪涛与潮水,像是江河与大海在发出雄浑地呼叫,一个又一个人从僵硬中清醒,然后是一声又一声地高呼、声嘶力竭而毫无保留地高呼。喊声震耳欲聋,此起彼伏,但翻来覆去,没有任何变化:
“都跟过来,殿下有旨意!”
天色依旧昏黑,从城墙上一眼俯瞰下去,能看到透明地雨幕中一色艳红的骑兵,火线一样的在暗淡的草地上盘旋蔓延。而在这猎猎的火焰背后,是昏黄而朦胧的大地,以及大地上挤挤挨挨又踉踉跄跄的人群。各色的破衣烂衫在夜景中混合交融,远远望去却像是色彩怪异的浪潮在狂呼着翻涌……这浪潮追逐着火焰汹涌而去,奔向了东方那一点朦胧的熹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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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言小心接过了照片。他仔细打量片刻,语气中仍然带着慨叹。
“以红色与背景形成反差,巧妙利用日出晨光效果营造对比,意境上简直绝了。”他啧啧赞叹:“要是出个摄影展,这少说也能拿头奖……所以是谁想到用红制服的?太有创意了。”
向亮举起了手。
贝言喔了一声,饶有兴趣地询问:”这种色调很大胆啊!你怎么想到用红色的?“
向亮放下了手,神色平静:
“因为红色制服滞销,服装厂愿意打对折。”
贝言猛地咳嗽了一声,悻悻的扔下了无人机拍摄的照片。
“清理活动还顺利吧?”
“一如预期。”向亮道:“呼风唤雨的震慑力确实太大了,据下乡的行动员汇报,说他们重点监视的几个豪强已经完全失去了反抗的意志,有的人甚至是被亲属打翻了主动绑过来的——有的过于积极,还必须稍加约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