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回国之无问西东(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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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不等乐景开口,吴松孺就乐滋滋的复述道:“他骂刘老狗是na粹fa西斯,是果党的御用文人,根本不配教他们皿煮哈哈哈哈。”

    这些内容还是昨天乐景随口说的,吴教授听的时候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还特别深邃的看了他一眼,搞的他心里还忐忑了一下,暗自揣测吴教授是不是觉得他太冲动了,不够尊师重道。

    看出了年轻人脸上的迷茫,宋奇好心给他科普道:“你老师和刘仁美有仇,两人吵了几十年了,后来刘仁美跑到美国去了,你老师还很遗憾离这么远不能再当面骂他了,你这次算是帮他出气了。”

    他现在也算是明白为啥出了名难伺候的两口子对这个没见过几次面的小年轻这么好了。这都要感谢刘仁美啊。

    乐景这才恍然大悟。

    然后他又把餐厅老板把刘仁美赶出去的事也详细的说了一番,院子上空立刻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讲完刘仁美的糗事,吴松孺嫌弃的摆摆手,“好了,不说那只老狗了,我们该说正事了。”

    “这次让你们过来,就是想让大家一起集思广益,共同讨论、解决我们在汉字简化过程中遇到的问题。”

    “首先,是一些简化的汉字改变了原来的偏旁系统。”吴松孺提笔在笔记本上分别写下了“練”“煉”“諫”“闌”四个繁体字,然后又在他们下面分别写下了相应的简体字“炼”“练”“谏”“阑”。

    “你们看这些简化字,前两个字的“柬”部被简化了,后面两个字却没有。这样会让相关简繁关系变复杂,以后学生也会很难理解这些汉字之间的共同联系。”

    周彰之补充道:“还有同音替代问题。现在很多简化,把一些意思毫不相干却仅仅是读音相似的几个字用一个笔画比较少的字来代替。就比如剩餘的‘餘’和表示我的‘余’统一都用‘余’来表示,将来的孩子学习古文的时候碰到‘余一人’时,就会开始好奇,这三个字的意思究竟是剩余一个人,还是只有我一个人呢?”

    其他人也纷纷提出了他们遇到的问题。

    反倒是一进院就叽叽喳喳、性子促狭的宋奇却反常的一直保持着沉默。

    最后还是吴松孺奇怪的看着他,出声问道:“老宋啊,你今天怎么这么安静,我们都发言了,你也说几句呗。”

    宋奇重重叹了口气,表情既茫然又颓唐,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艰涩开口道:“老吴啊,我有时候都在想,我们的推行简体字是不是切断祖先基业传承的罪人?如此简化下去,学会了简化字的后人还能读懂先贤们的璀璨华章吗?他们还能理解汉字之美吗?他们还能进行较高层次的汉字研究学习吗?”

    “华夏......还有根吗?”

    吴松孺也沉默了。

    宋奇的担心何曾不是他的担心?午夜梦回,他也时常怀疑自己做的对不对?自己是不是会变成文化罪人?后世的子孙后代会不会口诛笔伐他们断绝了文化传承?

    沉闷的空气笼罩了这个小小的院子。

    乐景此时的心情颇有些奇妙。

    他能理解这些老先生的担忧。

    放在后世,随便一个小学生都能明白简体字的优越性。

    但是在如今这个时代,作为第一批制定通行简体字的大师们,他们现在只能看到种种弊端,他们自然会担心传承问题,而简化汉字的好处,却是他们无法在短时间内看到的。

    有关简体字和繁体字孰优孰劣的问题,社会各界辩论了几十年,在乐景身处的时代,也经常有人觉得繁体字才是华夏正统,简体字失去了汉字的灵魂,不利于文化传承。

    汉字简化的确存在种种弊端,但是却存在一个最大的好处——那就是促进了文化和文字的下沉,简单的汉字便于学习和书写,从而最大范围的传播了中华文化。

    当乡间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庄稼汉在地上用树枝歪歪扭扭划出“人从众”时,当西藏刚解放的农奴都能磕磕巴巴的念出来“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时,当外国人在笔记本上工工整整写下来“人之初,性本善”时,汉字就从士大夫高卧的庙堂走进了鱼龙混杂的江湖,走进了千家万户,走进了每一个中国人的生活,走进了全世界每一个学习汉语的外国人心里。

    一门全球14亿人都能书写的文字,哪怕过去了几千年几万年,也绝不会消亡。

    只这一个好处,就盖过了汉字简化的所有弊端,让简化字流通势在必行。

    宋奇伤感的目光在一个又一个老伙计的脸上划过,每个人的脸上或多或少都有相同的彷徨和担忧。直到他看到了黎望旌。

    这个年轻人表情坦然镇定,仿佛一点也不为简代繁而忧心。这深深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黎望旌,你听了我们说了这么多,你是怎么想的?你怎么看待汉字简化?”

    乐景没想到宋奇会问他。毕竟刚才发言的都是大佬,他自认就是个小虾米,这次过来旁听就是只带了耳朵没带嘴巴。

    但是既然宋奇问了,乐景思索了一下,决定还是实话实说道:“我也觉得汉字简化存在种种弊端,各位老师的担心也很有道理,我也可以想见,等简体字推行后,今后繁体字会彻底没落下去,成为只有少数专业人士掌握的文字,只会简体字的普通人会很难阅读古籍。”

    “但是,”宋奇了然的看着乐景,“你还有个但是是不是?”

    乐景惊讶的看了眼他,点了点头,斟酌着开口把自己刚刚心里的想法托盘而出。

    “汉字在发明之初,就是少数精英阶层才能使用的文字,它不仅是特权的象征,也是精妙绝伦的艺术品。这点不光中国这样,全世界的文字都亦然。在世家统治国家的时候,绝大多数庶民,是没有资格学习文字的,汉字以及汉字所承载的文化,是由世家来传承的。”

    “一直等到科举制的横空出世,打破了世家对文字的垄断,许多庶民也因此多了学习汉字的机会。

    但是就算他们侥幸获得了学习汉字的机会,有许多人却因为汉字的复杂繁琐而很难掌握。

    繁体字复杂的构成,为汉字学习设置了很高的准入门槛,庶民中只有很小一部分的聪明人才能学会汉字,实现阶级跨越。那时候的汉字,其实是被精英阶层所垄断的。 ”

    乐景说到这里,在座的人都差不多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是他们没有出言打断他的话,只是沉默着倾听,在心里翻转着各种各样的思绪。

    “但是不管怎么样,汉字的简化其实是大势所趋,各朝各代的都有许许多多俗家字,手头字出现,这其中固然有文人墨客的灵光一闪,但是更多的其实是广大人民群众自发创造的群体智慧结晶。人民有使用文字的需要,但是现存的繁体字太难,于是就有人着手简化,成为在小范围内流通的文字。但是谁能说他们做错了呢?我们现在使用的汉字,不正是由一代代中国人创造改良后的文字吗?”

    “繁体字美则美矣,却只是少数精英精心制作的艺术品,艺术品注定是要被束之高阁,永远不会得到广泛流通,曲高和寡。简体字则打破了精英对文字的垄断,下沉到普罗大众,哪怕是没有上过学的乞丐,也能学会几个简体字。汉字变‘俗’了,但是变‘俗’了的汉字才拥有人间烟火气,才是属于每一个中国人的文字,才是能代表中国的文字。”

    “所以我认为,简化汉字是大势所趋,是符合历史进程的,简化后的汉字也会迸发出无与伦比的生命活力,将会走出中国,拥抱世界。当然,这并不等于繁体字会被淘汰,繁体字日后会变成只有相关从业人员需要学习的文字,而就算不懂繁体字的人阅读繁体文章,凭借简体字和繁体字之间的共同点,也能读懂个七七八八的意思。”

    乐景说完后,在场众人都保持了沉默,没有开口说话。

    乐景知道,在座的各位都是垄断了汉字的少数精英阶层中的一员,他刚刚的回答他们听了心里肯定不会好受。不管怎么说,繁体字没落已经成了大势所趋,他们作为老派读书人难以难受也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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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松孺悠悠叹了口气,收起脸上的复杂思绪,有点怅然的说道:“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简化了的汉字,也终将飞入寻常百姓家。”

    “繁体字虽然会没落,会变成只有少数专业人士才会学习使用的工具,但是绝不会消失,我相信由简化字灌溉的广阔文化土壤中,一定会源源不断生长出的对繁体字感兴趣的学生,有了他们在,那么繁体字就永远不会消失。”

    宋奇沉默了一会儿,终究还是点点头。

    话虽如此,他和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将来古文字的相关学科将会不可避免的没落下去。在习惯了简单方便的简体字后,又有多少学生能沉下心来认真学习研究繁体字呢?

    他们一手推行的简体字,正一点点动摇他们所在学科的根基,他们每推出一个简体字,就是往他们所在的学科里埋了一铲子土。这让他们如何能保持好心情呢?

    接下来他们勉强又讨论了一些汉字简化过程中遇到的问题,可是气氛到底是没有刚开始那样活跃了。

    刚才的那番谈话终究还是在每个人心中留下阴影。

    眼看这场讨论会就要不欢而散,打断此时略显沉凝气氛的是推门而入的刘师娘。

    她怀里抱着失而复得的大橘,喜滋滋的走进院子里,就看到一群老家伙板着脸围桌而坐,气氛沉重的好像在开追悼会似的。

    “你们咋了?怎么表情这么难看?吵架了?”

    宋奇勉强笑了笑,故意用轻松的语气回答道:“没事,只是在讨论一些工作问题。”

    吴松孺瞥了眼缩在老妻怀里呲牙咧嘴的橘猫,漂浮在心头的阴云不知不觉散了许多。他冷哼一声,“怎么,它还不愿意回来?”

    说起这个,刘莲就就来气,她恨恨敲了敲怀里野性不驯的大黄脑袋,骂了一句“养不熟的白眼狼”。

    “我喊它,它不理我不说了,我靠近它还冲我呲牙!我抱着它的这一路,它一直在挠我!”她委屈的向吴松孺展示自己手背上的几道抓痕,“你看!这些都是它给我挠的。”

    仿佛听懂了刘莲的话,被她紧紧抱着怀里的橘猫发出狂暴的叫声:“喵!喵!喵喵喵!”

    />  看着老妻手背上血淋淋的口子,吴松孺这回是真生气了,“畜生就是畜生,不通人性,忘恩负义,也就你当个宝贝似的护着,要我说就应该把它扔了!”

    经过刘莲的这个打岔,大师们也暂时从对学科未来的忧虑中解放出来,回归简单平凡的日常。

    宋奇道:“对,这猫真是养不熟,把它丢了吧。”

    乐景也担忧道:“师娘,我送你去医院吧,以防万一,还是打个狂犬疫苗吧。”

    师娘这回看起来也是被自家的坏猫伤透了心,特沮丧的说:“唉,猫果然养不熟,以后我还是养狗吧。”

    就在这时,乐景无意间抬头,正好和一只在墙头上鬼鬼祟祟走猫步的大橘猫对上了视线。

    这只猫......和师娘怀里的大黄长的好像啊。

    下一秒,这只橘猫一低头,正好看到了正被师娘抱在怀里的“大黄”,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眼睛,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它翘着尾巴,梗着脖子,恶狠狠的瞪着下面的“大黄”激情辱骂:“喵!喵!喵喵喵!”

    “大黄”也不甘示弱回应:“喵喵喵!喵喵喵!!!”

    刘莲后知后觉的抬起头,呆滞的看着站在围墙上破口大骂的橘猫,迟疑道:“......大黄?”

    “喵!”围墙上橘猫暴怒的吼了一声,接着仿佛抓奸小三在床的原配那样幽怨的瞪了“渣男”师娘一眼,转身毅然决然的跳下了围墙,莫名带着一种跳下城楼的悲壮。

    刘莲:......

    乐景:......

    所有人:......

    “喵喵喵!”刘莲怀里的橘猫还在暴怒着“手舞足蹈”挣扎着。乐景猜,它大概是在骂脏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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