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 56 章(2/2)
巫郁年抿了一口茶:“大师得道,佛法高深,不妨猜一猜。”
悯生大师叹了口气,“若是为了那件事,老衲奉劝国师大人一句,历代王朝皆有定数,若逆天而行,必遭反噬报应。”
“况且那物已经成型,既生灵智,便是天道默认之事,我等虽能窥见半点天机,但……不易插手。”
悯生看着巫郁年的右瞳以及脸上消不去的苍白,无声叹了口气。他念了句佛号:“阿弥陀佛。”
巫郁年:“大师果然清楚。”
“不过我今日来这里,是为了求得解决之法的,听得大师这里有一血珀,可以锁灵,”他伸手扶了扶鼻梁上的金属架,镜片寒光一闪,右脸垂落的金链轻晃,“特来一讨。”
悯生大师摇头不语。
巫郁年笑了,眼尾一弯,道:“大师,我不想在相国寺杀生。”
悯生大师叹息:“老衲就算是给了你,命定之数,也改不了。”
巫郁年:“大师不给,今日相国寺在大昭国除名,大师给了,就算改不了国运,我也不会多说什么。”
悯生闭目片刻,掌间佛珠滚动,许久:“血珀……就供奉在老衲右侧房中的佛像之下。”
巫郁年起身,朝他施了一礼,无声离开。
禅房内响起一声叹息。
……
巫郁年拿了血珀,收好之后,转头就叫任野朝着皇城的千七楼方向去。
大昭国无人不知,千七楼本是铁匠铺出身,后来打造的一件□□得了国师的青眼,这才一步登天,成了皇族的武器制造库。
巫郁年被柳主事恭敬的迎了进去。
“国师大人,您此番来,是要看新的武器吗?”柳主事愁道,“那还要等上几天。”
周遭都是打铁的声音,灼热的气浪直冲胸腔。
任野小心的挡住飞溅过来的火苗。
巫郁年脸侧有些不正常的红晕,只觉得大脑发沉,他哑声低咳:“无事。”
他让柳主事找出一张宣纸,自己在上面简单的画了一个草图,然后拿出那块巴掌大的血珀,“用玄铁把我画的东西以最快的速度做出来,再把这个东西融进去。”
柳主事胆战心惊的接好。
巫郁年:“我会找人盯着,有不明白的,随时去国师府问我。”
“是是是。”
巫郁年颔首,打算走的时候,目光忽的落在了挂在墙上的一排鞭子上。柳主事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忙解释道:“那边是西市一个狗贩子定下的鞭子,训不听话的狗用的。”
鞭子是皮质的,隐约有些小钩子,打在身上,想必是极疼。
巫郁年:“……不听话的狗?”
他语气有些莫名,然后竟慢慢走了过去,苍白的指尖划过,冷不丁,指腹被倒刺划破,顿时冒出来一个血珠。
柳主事惊慌道:“国、国师大人!”
他看着那血滴,几乎要吓的晕过去,这这这不就相当于,大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大人,在他这里受了伤吗?!
巫郁年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然后伸出了手。
任野恭敬上前,隔着锦帕,小心的给他擦了擦。
柳主事哆嗦着抹汗:“大人,这些都是低贱之物,您要是想要,小人给您造一个。”
巫郁年:“低贱?”他意味不明的轻嗤一声,目光一瞥,看到了旁边单独放着的几条鞭子,就捡起来瞧了瞧。
这条鞭子倒是十分好看,入手凉而滑,韧性十足,通体漆黑,手柄上雕刻着金色的花。
“这鞭子不错,给我收起来吧。”
柳主事拿着这根鞭子欲言又止,“国师大人,这根鞭子不是用来训狗的……”他咽了咽口水,一时片刻也掂量不清国师大人到底想干嘛。
巫郁年:“那是干什么的?做武器的话,攻击力似乎不够。”
柳主事尴尬道:“训人的。”
训人的?
除了那些倒刺之外,巫郁年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同,左右不过是个鞭子。
他拧眉:“都一样,收起来吧。”
柳主事不敢多言,连忙放进了一个华贵的盒子里,交给了任野。
出了千七楼,外头太阳高悬,巫郁年眯眼看着,身形晃了一下。
忍春在外面候着他们,此时瞧这巫郁年脸上不正常的红,顿时一惊,连 忙上前,“国师大人,您……”
巫郁年拧眉揉了揉额角,哑声道:“不太舒服。”
忍春急了,巫郁年却道:“先回府。”
从高温的千七楼里出来之后,他身上的温度似乎一下子就起来了,巫郁年昏沉无力的靠在马车里,连呼吸都滚烫起来。
马车咕噜噜飞速行驶,直到停在国师府前,巫郁年才清醒了些,借力下马车的那瞬间,他却收了所有的疲态,背脊笔直,不紧不慢的稳步下来。
而在进了国师府之后,他却浑身一软,险些直接晕过去。
任野忍不住道:“大人……”
巫郁年额角沁出汗:“……盯着国师府的人太多,我不可示弱半分。”
他正欲回卧房之时,管家匆匆跑过来,压低嗓音:“大人,六皇子在厅内等您。”
巫郁年一愣:“他怎么过来了?”
br /> 他皱眉低咳两声,身上有些发冷,拢了拢肩上的薄氅,对管家道:“带我去趟前厅。”
忍春低声劝道:“大人,您的身体……”
巫郁年:“我不碍事。”
他走的较为匆忙。
任野叹了口气:“六殿下一来,大人绝对不会不管的。”
巫郁年踏进前厅的时候,里头早早的候了一个人,是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子,容貌还有一些稚嫩,但眉眼舒朗,一双眼朝气而明亮。
此时见了巫郁年,满眼崇敬的行礼:“明束见过老师。”
巫郁年恹恹的眸中罕见的闪过一抹柔和,低咳着道:“坐。”
六皇子明束,无能昏庸,喜吃喝玩乐不思进取,却没人知道他私下里是这般模样,也无人知晓,他何时拜了国师为老师。
六皇子担忧道:“老师可是身体不适?”
巫郁年摇头,忍着低咳的欲望:“你来此,是为了林府之事?”
六皇子欲言又止,“学生只是有些不解,林大人死了,兵部尚书职位空闲,我们可以安插自己的人手,但您……您为何偏放走林智呢?”
巫郁年低笑,苍白的脸上莫名有些阴郁:“我以为,你又会像从前一般,问我为何要屠人满门这般愚蠢的问题。”
六皇子摸了摸鼻子,“就像您说的,每个人的王座之下,都铸在白骨之上。林大人是太子一党,他们不死,死的就是我们。不过,林家原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巫郁年赞许的看了他一眼,提点道:“我放林智走,是因为程宿。”
程宿?
六皇子一惊,心思千转,瞬间就明白了巫郁年的意思。
“那程宿是个不知从哪窜出来的,近两年屡建奇功,升了将军,只是似乎被林大人救过一次,听说前段时间将让宛国割了三座城池……近日是不是被召回来了?”
巫郁年淡声道:“是,不出意外,林智会去投奔他,皇上过几日摆凯旋宴,届时,试探一下他的立场,你唔……”
他冷静分析的声音戛然而止。
br /> 六皇子注意到他的反应,以为是巫郁年身体不舒服,忙从椅子上站起来,上前一步,“老师,您怎么样了?”
巫郁年蓦的闭上了嘴,缩在袖子里的手悄然握成了拳。
脚踝处爬上来了什么东西,再是小腿、大腿、腿根……一圈圈缠上来,他能非常清晰的感受到,那些黑气分成了数股,灵活非常,像是微凉的藤蔓一样缓缓收紧。
是寂殒。
“……”
巫郁年眸中闪过一抹阴冷的杀意。
他喘了口气,稳着声线继续道:“没事。到时候若他只是中立,我会尽量将他争取到我们这边。”
“若他是太子或是二殿下、四殿下身边的人……”巫郁年眼尾慢慢漾出了一抹红,他低咳几声,“剩下的事,就不用你管了。”
六皇子忧虑道:“可这样,您身上的骂名……”
巫郁年撑着扶手站起来,即使披着薄氅,也不难瞧出他清瘦的身形,苍白的脸上仍带着挥之不去的病气。
他咳了几声,转身从前厅往自己的卧房走去,留下一句:“你只管干干净净的往前走便是。”
他身形似乎有些发抖,步履也较为匆忙。
“……”
老师这是身体不舒服,实在忍不住了吧。
六皇子眼神复杂,想起刚才老师最后留的那句话——你只管干干净净往前走便是。
六皇子叹了口气,随后低下头去,朝巫郁年离开的方向郑重弯腰行了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