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死遁(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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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昭的夜景, 还是很美的。

    巫郁年出了皇城,走在外城的官道上,在路边的小摊上买了几块云片糕, 慢悠悠的塞进嘴里,清甜软糯, 将嘴里的血腥味压了下去。

    什么都不想, 第一次真真正正的放松。

    他虽用帷帽遮着脸,但是通身的气度和清隽的身形, 还是惹了不少姑娘的眼。

    巫郁年脱去国师的皮, 眉间笑盈盈的, 褪去阴冷和算计,揣着一兜零碎好吃的, 竟像个十分单纯的少年。

    冷不丁,一两声低喝传进巫郁年的耳底:

    “嗐……谁说不是呢,我早就瞧着啊,国师邪乎的很!”

    “听老一辈说, 国师活了几百年了, 是个老妖精!”

    巫郁年虽然听寂殒说过,坊间又许多关于他的流言, 但是亲耳听到又是另一回事。

    他顿时觉得新奇, 摸了一把瓜子,避开旁人, 无声凑了过去, 边磕边听。

    “没错, 要不是个老妖精, 又怎么会招了老天爷发怒, 降下那么多灾祸!这都是老天的告诫!”

    那山羊胡男子哼了一声, “我远远见过那妖物一面,长得可吓人!八只耳朵六张嘴,一顿能吃十碗饭!你们说,他吓人不吓人?!”

    众人深以为然的点头,这年头一个人一顿吃十碗饭,那对家里来说确实是灾难。

    巫郁年听着,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笑出了声。眸中染上亮晶晶的温和笑意。他搬了个小马扎坐下,闲闲抓了一把瓜子,扔在众人围坐的桌子上,众人纷纷道谢。

    在咔嚓咔嚓嗑瓜子的声音中,那山羊胡男子说的越发起劲。

    “要我说,就该把他烧死!烧成灰,永世不得超生!”他一吐瓜子皮,扭头看了一眼巫郁年,“你说是吧,给瓜子的大兄弟。”

    巫郁年颇为赞同,颔首:“是该死。”

    “那国师府也该掀了!”

    巫郁年:“嗯,是该掀。”

    “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活该叫他下十八层地狱。”

    巫郁年:“嗯,活该。”

    山羊胡子说了不少,情绪激昂,眼见瓜子没了,巫郁年又给他续上了一把。

    山羊胡子喝了口水,见捧场的人越来越多,忽的颇为深沉的叹息一声,搜刮肚肠,勉强挤出来了几句颇有水准的话。

    他摇头晃脑道:“且不见,史书如何些,后世如何传,古有名臣圣君流放万载,也有奸佞妖物世世唾骂!”

    巫郁年唇边的笑蓦的淡了些。

    “依我看,那妖物国师,做了这么多孽,他自己知不知道,这可是要被人戳脊梁骨骂的!那话咋说的来着……臭……”

    巫郁年轻声道:“遗臭万年。”

    “对,就是这个!”山羊胡子又是好一阵说,等他意犹未尽的回过头时,那带着帷帽附和他的年轻男子,已经不在那小马扎上坐着了。

    小马扎上放着巫郁年买的所有的吃食。

    他都留在这里了,一点也没带走。

    城门外。

    巫郁年独自坐在马背上,回眸最后看了一眼身后阑珊的皇城,良久,他收回视线,策马向北,往绵延数百里的御长城城池而去。

    御长城在皇城外城的几十里之外。

    听说那里恢弘肃穆,站在最高的城墙之上,在猎猎狂风中,能一手触到飞鸟。

    ……

    巫郁年离开不见的消息,极快地被皇宫暗卫传进了安帝的耳朵里。

    安帝大怒,脸色阴沉无比,把那密信撕毁,将这消息按下去,只说有逃犯出了皇城,就派兵朝着北方追击过去——生死不论。

    皇宫。

    “皇上,您今晚还是自己歇在养心殿吗?”李公公神色有点忧愁。

    虽说先皇刚刚逝世不久,但按照规制,后宫还是添置了一些美人妃嫔。可连着这么久了,安帝不说招人过来侍候了,连后宫都没进去过。

    安帝:“嗯。”

    李公公:“皇上,奴才今日才碰见了露美人,她说……”

    安帝:“好了,朕不想听。”

    />  语气已然已经有些不耐。

    李公公一惊,顿时告罪,不再多言。

    安帝心底燥郁非常。他一点也不想看见后宫里的那些被塞进来的人,和老师比起来,那些人简直是庸脂俗粉。

    近日巫郁年的身影在他脑海中愈发清晰,连带着那不可名状的渴望也越发强烈。

    他不允许巫郁年离开他。

    “国师找到了吗?”

    李公公:“这……”

    李公公刚想回话,却不经意瞥见窗外闪过一道黑影,紧接着,一只箭矢唰的破开窗户,吓得他一激灵,尖叫出声:“救驾!救驾!有刺客——”

    铮——!!

    箭矢尖端狠狠的刺进柱子,箭身上绑着一个精巧的长方形盒子。

    与此同时,外面的侍卫紧张破门而入,紧紧将安帝护在中间,“何方宵小,来皇宫放肆!”

    良久无声,只有那破了个大洞的窗户,在往房间里吹凉风。

    安帝看着那有些眼 熟的长盒子,吐出一口气,神色不明:“都让开。”

    他慢慢走到那箭矢前,将上面的盒子取了下来,在李公公紧张兮兮的视线中,将这盒子打开。

    里面有一封信,看用纸和习惯,像是老师留下的。

    安帝顿了下,走到龙案前,将封除了去,打开。确实是巫郁年的笔迹,他没有自称‘臣’,字里行间,平静而淡然。

    [明束亲启: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皇城很长时间了。落笔之前,也未曾想过用这种方式与你道别。

    巫族忠于皇室,将我与皇城捆在一起,现在终于到了解脱的时候。坊间流言你做的很好,若这可以成为大昭稳固权力的踏板,我不介意当一个该被火烧死的妖物。

    前段时间,你在我那里喝的甜汤中,没有缠骨毒,所以不用担心。其实就算我不吃你给我的那些补品,没中缠骨毒,也活不了多久。

    烈羽军和幽云骑的调兵符在暗格下面,一开始并不是不想给你,只是觉得我所有的尊严都碎在这两样东西上,有些可笑的不甘罢了。

    ……]

    李公公眼睁睁看着,安帝眼圈慢慢变红,手也开始抖,他堪称慌乱的打开盒子的暗格,里面赫然装着烈羽军和幽云骑的调兵符。

    除此之外,还有朝中大臣的把柄和弱点、擅长什么,清清楚楚,列出了厚厚一沓。没有十数年呕心沥血的调查,绝不可能有如此详细的资料。

    他甚至可以想象,无数个夜里,巫郁年挑着灯,披着大氅,面色苍白,提笔细细记录的模样。

    而现在,这东西就安安静静的躺在他手里。

    巫郁年是真的,对大昭没有半点私心。

    他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给了这个腐朽的国家。

    安帝不敢置信踉跄后退半步,脑中再次想起兵变那晚,巫郁年挡在他身前的样子,被剑刺穿的肩膀,回眸时不加掩饰的担忧目光。

    “……”

    他脑中嗡的一声,只觉得手里的东西宛如山岳般沉重。

    “老师……”

    李公公:“皇上?皇上您怎么了?”

    安帝眼眶猩红,抓着他的领子:“你刚才还没说,到底有没有老师的消息?!!”

    李公公结结巴巴:“有有有!是…在御长城附近,有暗卫发现了国师的身影,追杀的人传来消息,说国师被他们刺伤,不出明日,定……”

    “谁让他们伤的老师?!”安帝怒道。

    李公公快吓死了:“您……您说的,生死不论……”

    “那就再传消息!要是有人伤老师半分,就拿脑袋来见朕!”

    李公公忙不迭的应下。

    安帝恍然,松开他的领子,喃喃道:“不行……不行!朕亲自去,朕亲自去御长城……”

    语罢,他不顾阻拦,立即带着一队精兵,策马朝着御长城的方向过去。

    ——

    与此同时。

    程宿的大军已经到了宛城,月铮就在这里。

    宛城在御长城之外,距离不远,但由于有绵延近百里的御长城守护,月铮在这里,对大昭的威胁并不大。

    大军停在宛城附近,程宿一进城,就听见了城中关于巫郁年妖物的传言。他顿时不悦的皱眉,一身血腥气吓得人不敢吭声。

    然而等到了月铮歇脚的地方之后,程宿却发现月铮不在这里。

    他随手抓了一个人问:“你们家殿下在哪?”

    那人战战兢兢道:“……殿下一早就出去了,说是去御长城。”

    程宿身上的伤还没好,原本是打算在宛城换药的,但听完这人说的,他心里莫名涌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他将刀架在这人脖子上:“他去御长城干什么?”

    “小人……小人也不知道,别别别!别动手!我说我说!”那人抹了把汗,“好像是去找人,殿下说了一句,他跑不了的……”

    程度顿时蹙眉。

    他跑不了的?谁跑?

    难道是……

    程宿眼神一紧,顿时收刀转身。能让月铮这么紧张的人,在大昭,只有巫郁年一个了。

    他为什么要跑?难道还不知道他没有动用元国援军的消息么?不可能啊……

    程宿思索间,已经到了城外,他翻身上马,没有再在这里多做停留,扬声道:“走!去御长城!”

    ……

    相国寺。

    忍春将寂殒送来之后,就离开去了请词山。

    悯生则是将寂殒装进了一具刻满符文的棺材里,他看着寂殒脖颈上的颈锁和暗示巫术,叹息着念了句佛号。

    “阿弥陀佛……”

    没想到,事情竟然走到了这一步。

    巫郁年竟然真的能逆了天数,以一己之力,生生延续了大昭的气运。还有这天生的毁坏灵物,竟也成了这幅模样。

    生了心,动了情,像个人。

    悯生枯瘦的手指抚上棺椁,打算将棺材永远封死的时候,棺材里沉睡的人,眼睫忽的一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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