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幺店子(2/2)
在茶酒馆开业这天,郭长寿正式把唐媛月娶进家门。
郭长寿在他们成亲后的三十年里,他们夫妇一共生了八个孩子,但他们却只带活了两个孩子——老大和老幺。
老大是个儿子,今年十八岁。媳妇已经说好了,是这一带大户人家的姑娘,只等他一声令下,就可以迎娶进门。
老幺是个姑娘,今年才六岁。
从接手茶酒楼那天起,唐媛月就一直在茶酒楼后面的厨房里不出来。怀上孩子的时候,人们常常看见她挺着个大肚子在厨房里做菜,即便孩子快要生了的时候,也不肯离开厨房。有好几个孩子,是在厨房里生下来的。她的厨房里搭着个简易的床,为的就是她突然生孩子的时候好躺上去,这样就可以一边做菜,一边生孩子。等孩子生下,收拾干净后,她头上包着条帕子,又拿着锅铲做菜。她一边坐月子,一边给客人做菜。
成亲后,唐媛月才告诉郭长寿,她四岁就开始学厨,八岁艺成。她去大户人家里做了三年厨,等到十二岁成年的时候,就开始独闯天下。男孩子十二岁就开始行成人礼,穿成人的衣服,表示他已成年,是个大人了。女孩子也一样,满十二岁就算成年。成年后的唐媛月,提着菜刀二话不说就出门了。
唐媛月并不漂亮,但她却把帅气的郭长寿管得住。每到他们为什么事争执起来的时候,唐媛月就对他举起巴掌,郭长寿就不敢再跟她争了,自然而然地弯腰屈膝跑到一边去。等唐媛月不再生气的时候,才回到她身边去。
郭长寿对唐媛月很好,他愿意把所有的钱花在她身上。但唐媛月终日在厨房,那些金银首饰和好看的衣服脂粉,在她面前都没有用武之地。
唐媛月做的菜并不是川菜。三百年前的川菜并不是以麻,辣为主。讲究的是甜,微甜。因为天府盛产甘蔗。而且川菜中很多炒菜中都加有汤汁,汤汁中又勾有芡,让所有炒菜中的菜保持住水分,让菜嫩,滑,鲜。所以很多人说满汉全席中没有川菜,说这话的人并不知道三百年前的川菜是 什么样子,只知道现在的火锅,麻辣烫才是川菜的主流。所以他们一致认为川菜辣,麻辣!
唐媛月做的菜是湘菜。湘菜炒菜系列中以干炒,无糖,无汤,而且辣,干辣。所以这样炒出来的菜香,干香。流传到如今,湘菜跟川菜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辣。
唐媛月生在蜀东,为什么会做一手地道的湘菜?
在乾隆一七五六年,唐媛月的祖辈们从湖南零陵县迁徙到四川。在四川的乌龙镇这一片,所有人都是来自零陵县的,都是那个时期迁徙来的。人们把这次大迁徙叫做湖广填四川。
湘菜在这里继续延续,所以唐媛月得到了湘菜的嫡传,能做一手地道的湘菜。她曾经对郭长寿说过,她这一生是因湘菜而生。她会不会因湘菜而死?郭长寿问过,她笑而不答,只说,我又有很久没有骂你娘了。这时候郭长寿就赶紧闭嘴,跑到一边去,因为接下来她就要对他举起巴掌了。
唐媛月有一道拿手菜,就是凉面!凉面在这里人人都会做,但她做得更出色。这主要归功于她能炼一种好红油。色,香,味俱全的红油。别人家的红油要么香而不辣,要么辣而不香。她炼的红油不仅香,而且辣,不是掺了大碱的那种辣,而是辣椒原汁原味的那种辣。她的红油淋到凉面上,鲜红如火,教你眼睛看着它,就不能离开,闻着它,口水就情不自禁的流出来。
幺店子茶酒楼依山傍水而建,门前一条从乌龙镇通下来的大路,大路在它门前又分成两条路,一条通向蓬州城,另一条通向广济城。大路的那一边,是一条终日喘息不停的清溪河。河上建有一座桥,以幺店子命名叫幺店桥。通向蓬州的路,就要从桥上过。
郭长寿在这里赚到钱后,就大量的投资,对茶酒楼进行扩建。因为生意太好,原有的幺店子茶酒楼已容不下那么多的客人。他扩建茶酒楼不是向天,而是向地,四面八方。现在的幺店子茶酒楼已经把原来赌坊的地皮也占了。郭长寿是个聪明的商人,如果他扩建的时候向天建楼,那么他的生意势必会停下,所以他向四面八方扩建,这样丝毫不影响他做生意。还有最重要的原因是:建楼的造价,比在地上修房高得多。
幺店子茶酒楼虽然像民房,那也是很多座民房连在一起的。
他店里有三个小二:一个担水,一个帮厨,一个跑堂。后来幺店子茶酒楼在向后扩建的时候,挖后面山时,挖出了一汩山泉。山泉夏天清凉,冬天温热,饮之甘甜。
郭长寿叫店小二砍来根竹子,把中间的节用棍子捅穿,把这山泉直接引进茶酒楼的厨房。郭长寿就把担水那人派去打杂。
这山泉郭长寿并不仅仅用来做饭,他还把山泉按一定比例掺进酒里,他的酒喝起来就有种甘甜的味道,比别人店里的酒顺口。这教别人以为他店里的酒没掺水,更纯。看见别人夸他的酒好的时候,郭长寿心中总是装满自豪和得意。
郭长寿在茶酒楼对面的路边,用竹子和麦草搭了一个长亭。长亭里放着四张竹子做的桌子和竹子做的凳子。在长亭与清溪河之间,靠近长亭处郭长寿还种了三棵芭蕉。这样,天晴的时候坐在长亭里一边品茶,一边闻着芭蕉的清香,眼睛看着清清的河水。下雨的时候,听着雨打芭蕉的声音。
每天,长亭里总会有几个穿着长衫的人坐在里面,享受着这种美景。
长亭本是送行道别的地方,但郭长寿巧妙地利用它,将它变得很是诗情画意。
郭长寿坐在柜台后面,手玩弄着算盘,眼睛却看着通向山里的路,突然感觉今天不一样。他预感今天一定有什么惊天消息,或者什么事情要发生。
他收回目光,瞟一眼大厅。
大厅的角落里有一位陌生的客人,他坐在角落的桌子前吃着花生,喝着小酒,这个人身穿黑衣,身材很瘦,脸蜡黄。引起郭长寿注意的是,这位客人浑身散发出一种教他说不出的气息:这种气息又不是良民身上固有的那种气息;也不是恶霸身上特有的那种气息。
这个人是谁?
这时候,一位蓝衣中年人走了进来,他坐在靠窗的一张桌子前,眼睛盯着坐在角落里的这个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