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胡沙(一百零三)(2/2)
所以,这些人究竟去干嘛,姑娘稍稍思之,必然心如明镜,无非是突遇安大人,急着了。
咱们主动与拓跋铣议及此事,尚能为安大人保住一线生机。若是不闻不问,刀剑无眼,结局未知。
当然,安大人愿往别处是上上之策,只是,无论姑娘作何打算,明日皆要细细说与安大人,不可半点遗漏。”
薛凌仍没出声,霍知噗嗤笑开,手揉了揉胸口处,换了个轻松口气道:“姑娘倒也不必愁容满面,古来大道艰难,巧者劳而知者忧,无能者无所求,真若只求个逃命,还是有法子的,撒手一身轻。”
薛凌捏着右手腕不肯放,半晌道:“我为什么要撒手。”她嗤笑一声:“我为什么要逃命?”
说罢撩帘进了帐子,薛暝在角落处半睡不醒,听见脚步立时睁了眼,看薛凌脸色不佳,猜是去平城的人回来没说什么好话。
犹豫片刻起了身走到近处问:“如何。”他本没歇,是薛凌说不养着点打起来都没力气,这才稍微躺了躺。
薛凌冷冷淡淡的瘪嘴:“不如何,好死不活。”
帐子外霍知笑笑离开,回到住处霍晓亦是急问事办的怎么样。他捂着胸口,比方才难受许多,哑声道:“两个人总有一个要走的。”
“怎么会有两个。”
“一个求生的,一个求死的。如果明天那个求死的不改变主意,那就让他去死好了,咱们跟着求生的走就是。”
霍晓稍放心些,查探近处无人,方轻声道:“这事儿难办,早说直接去宁城,杀了沈元州就行,你非得跟着来这,困住了。”
霍知道:“各有所得,她说的没啥不对,真能找着碣族的小王爷更好,事出突然,没得找而已。真个儿就打起来了,谁知道沈元州手底下兵好不用,打输了还怎么和京中剩下来那个争。”
霍晓不言,霍知叹了声:“可惜了,小儿持金,抢不得,难哄。”他看自己的把兄弟,笑道:
“没办法啊,世事难求全。”
午后风声又起,吹彻闲云乱碎。薛凌在帐子里来来回回踱步良久,时不时冒出一两句:“他定要骂死我。”
薛暝猜这个“他”指的是昨夜老不死,但无论是谁,该不至于能将人骂死。可惜薛凌全听不进劝,直到周遂来传,说是拓跋铣醒了她方停脚。
薛暝要跟着前去,薛凌未许,只道是去的人多也就是躺一堆,不如各自散开点,好歹不跟人抢地儿埋。说罢临出门又自嘲了句:“得亏不是姓薛的在,不然要砍死我。”
她看手,无端又想:姓薛的在这,没准已不是自个儿对手,谁砍谁的,说不准来。
而后摇头,站到了拓跋铣面前。说是醒了,实则人还没起,宽阔地上铺了丈余长半丈宽的柔顺皮子,拓跋铣人裸上身,搂着一个胡女笑问:“何事。”
薛凌甩了甩手,道:“霍知与我说,平城会撤。”
拓跋铣笑开来,拿下手拍了一掌,道:“本王料也要撤,倒不是你面子大,他们守这等死而已。”
“你调兵去宁城设伏了吗?”
拓跋铣探究瞧她,发现不似在说假话,这才变了些脸色,扬手遣走身边胡女,拿了件袍子披在身上,笑道:“我去宁城设伏干什么,那地儿地势平坦,城外能藏身的地方不多。
到时候平城的人去了,沈元州早有准备,再开门出兵,前后围我,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你少装了,你遣了千余精骑先往宁城,然后等着平城撤,大军紧随其后。沈元州开门,这伏兵就趁机占据城门。沈元州不开,这伏兵就断平城退路。
你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平城兵马撤进去的对吧。”
拓跋铣哈哈两声,起身道:“你看,你怎么非要跟我过不去,都说咱们都是争天下,你争南,我争北。争完了之后,来日再争,岂不各自得偿所愿?
你猜到了这个,该不是来劝我放条生路,大家兵戎相见,不至于说这种蠢话吧。”
薛凌笑道:“我只保我伯伯一人性命,剩下的随便。我只怕你犯蠢,想不到这一层,特来提醒你。
这兵撤过去,对你没好处,对我也没好处。虽然我伯伯摆了个城主的谱儿,可你也知道,其他人,都曾与霍家有旧。
要是这些人活到了宁城,我怎么能去到沈元州身边。还要拜托,你看准点,漏掉一个,戏就没得唱了。
昨夜原是我久别重逢,情难自禁。静心想想,不过尔尔。但人总要有点念想不是,不要伤他。
谁断了我的念想,我就......”她顿了顿:“杀了他全家。”
拓跋铣复笑数声,指了指桌前,道:“你要呆的久,就拿个地儿坐下。呆不久站着也行。四年前的事儿,本王也有份,咱们迟早要算个清。
你看,你想杀人全家的,有点多。如果把西北兵力都耗在我这,到时候也打不赢魏塱。
不然这样,你杀了沈元州之后,我全力助你,你许我八城。如此,你不损一兵一卒,只管攻回你们的京都去,我呢,也省点粮草,全心收服这原子上的事。
休养生息,一两年后,再作你死我活,岂不妙哉。”
薛凌丝毫没迟疑:“好。”
话出口又觉自己应的快了些,至少该假装犹豫片刻,免了拓跋铣不信。然拓跋铣瞬间回转头来,不可思议盯着她道:“当真?”
薛凌道:“当真,我与你争的两败俱伤,与京中就毫无胜算。与其如此,为什么不先杀了他,他是始作俑者,该先死。死了之后,大梁尽在我手,取你性命轻而易举。
兵家有不争之地,八城而已。若我真得了西北兵马,我先退渭水,你若反悔,我再战不迟。毕竟,你至少还有点可能要被原上其他四部牵绊住,无力南下,但京中那头,不管谁赢了,第一个动的就是西北,对吧。
事有轻重缓急,我当然先防那头。若不幸,死在其中,算我命不好。”
拓跋铣歪着脑袋,想了片刻,指着薛凌哈哈道:“这些事不用你与我解惑,若非事实,我何必忍着你这么久呢。
我方才错愕的是,去年在大都王宫里,我问你要四城,你闭口不允,连假话都不愿意说,今日答应的这般痛快。
薛凌,我信不信,还重要吗?”
薛凌呆了呆,笑道:“去岁是我头一回,蠢的紧,无妨,一回生,二回熟,我学的快。”
“我就说,你不能为了个老不死,真要躺在这。”
“当然。”她手搭在左腕疤上,郎朗瞧与拓跋铣,笑道:
“兄分一杯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