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 70 章(2/2)
五条悟露出生气的表情:“拿这种事情来搪塞我,我是那么好糊弄的人吗,泉鲤生你不要太得意了!”
“说起来上次你忘记我的时候,那个时候差一点就能在海边看见日出了……”
“太狡猾了。”五条悟嘟囔着,“我会在五分钟之内解决掉一切,你等着!”
鲤生笑道:“是,非常感谢五条君愿意帮助我的同学,还愿意浪费他宝贵的时间带我来港口看日出。”
等五条悟走了之后,泉鲤生慢慢端详着渡边。
对方杀鱼的英姿行云流水,一看就是在脑海里模拟了很多次,终于得到机会后怎么也不想结束这场美梦。
“有点……贪婪啊,渡边。”鲤生没去打扰他,转而看向集装箱深处的那片黑暗,“还有你,田中女士,我都帮你移开五条君的注意力了,作为报答,不出来和我见面吗?”
在看似空无一人的阴影中逐渐走出一个人影。
田中莉莉身量高挑,在同等身高下,女性本来就会显得更高,只靠肉眼观察的话她甚至是平视,或者说俯视鲤生的,说不定只比五条悟要矮一点。
看不出年龄的漂亮脸庞此刻是满满的警惕,被五条悟找上门的时候她大感不妙,有些后悔对京都那个还在念高专的学生下手了。
而后续的发展她更加不理解。
“你知道我的目标是你吧,泉鲤生?”
“我是知道的。”
名字被田中莉莉叫了出来,让鲤生感到自己的手已经放在了那扇黑门之上。
于是他也真的向前迈步了,绕过了还沉浸在自己幻想中的渡边,走到田中莉莉面前看,于明暗交界的地方站定。
“五条悟在找你,他会把你带回高专。伏黑甚尔也在找你,他会把你丢下横滨港。我也在找你,并且带来了「礼物」。现在是你唯一的机会,田中女士。”
田中莉莉常年见识到人类面对愿望即将实现时的各类表情,有的人喜极而泣,有的人是完全空白的,有的人则呈现出近似于癫狂的心满意足。
而泉鲤生此刻的神情她也见过。
出现在很多小孩子脸上,没有太多修饰词汇去点缀,他只是扬起嘴角你就能知道,「啊,是很单纯的期待感呢」。
他在期待什么?
鲤生注视着田中莉莉的眼睛,目光清澈,一点也看不出来正在用语言将本该处于上风的女人逼到走无可走的地步。
“只要我有什么太大的动静,五条悟会立刻回来的,除非你在我完全反应不过来的情况下动手杀掉我。不过那样的话算是在光明正大和甚尔抢活儿吧,他会有什么反应我也不知道了。您要这么做吗?”
田中莉莉被他逼退了一步:“你……想做什么?”
鲤生踏上女人后退的位置,也完全隐没在了阴影中,明媚的表情单纯依旧。
“我想请帮个小忙,支付的报酬完全由您决定——不过您似乎也没有其他选择了。”他诚挚地说。
“田中女士一定能办到的,请让我「做梦」吧,哪怕那是虚假的。”
***
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田中莉莉恨不得马上死掉的时候还在想。
她只是按照惯例接下了委托,内容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算复杂。
有人想要大学生的命,但因为天与暴君的存在没办法下手。于是找上她,想绕着圈子把伏黑甚尔调开。
他的搭档要更贪心,想要直接拿下泉鲤生这一单。
她其实不会杀人,喜欢动手的是搭档,那个只要有「范本」就可以完美模拟出别人外貌的男人。保持拟态的时候需要「范本」活着,等委托结束,出于安全考量,搭档会把「范本」处理掉。
很多人觉得田中莉莉比她的搭档更狠,只是因为她是那个让人愿望破灭的人。
触碰到了无论如何也想要得到的东西后才能回到残酷的现实,面对的不只是虚妄的满足感消弭的空虚,还有因为咒缚的存在而不得不支付的报酬。
这比死亡要残酷。
所以在听到泉鲤生请求的时候,田中莉莉觉得他是不是疯了。
上一个提出这样要求的委托人是绝症晚期的母亲,想要再见到早已死去多年的女儿,因为那是在现实中无法实现的愿景,所以才会不惜一切代价也想要实现。
可泉鲤生应该不是那样的人才对。
他很年轻,长时间被人追杀依旧活的好好的,不知道用什么手段让天与暴君安稳地待在身边,还认识五条家的小少爷,看他们的相处模式,关系不能简单的用「很好」来形容。
不过泉鲤生说的没错,除非自己现在悄无声息地杀掉他,然后竭尽全力从五条悟的搜查范围里逃离——还要冒着被伏黑甚尔报复的危险——她没有选择。
所以术式发动了,陷入幻觉中的人多了一个。
事情就是从这里开始不对劲起来的。
田中莉莉的术式会捕捉到人类此刻最迫切的愿望进行补足,基本不存在无法实现的可能,毕竟是在幻想里,即使是拳打伏黑甚尔,脚踩五条悟这种妄想也能实现。
但术式在泉鲤生身上失败了。
在失败之后,术式开始捕捉其他优先级更低的愿望。
如果说他人的愿望是海滩上的贝壳,术式挑选出藏着珍珠的那一个,那么泉鲤生的愿望就是海滩上的细沙,并且完全没有先后之分,居然能完全同等的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在巨大的错愕中,田中莉莉意识到自己的思路是错误的。泉鲤生不是愿望太多,而是没有愿望。
那些根本不算愿望的想法被术式全部捕捉,因为分不出轻重缓急,反而疯狂的榨取着自己身上的咒力来让咒术继续运转。脱力感让她直接摔在地上,光是呼吸都千钧重。
也是在这个时候,集装箱的门被推开,一个漆黑的身影缓缓走到泉鲤生面前。
“是想违约啊,鲤生。”那个男人懒散着说。
田中莉莉想逃离这里,但她很难做出太大的动作,咒力还在源源不断地散失,全部运做到陷入幻想的青年身上。
她的动静也让那个男人移来了目光。他似乎轻笑了一声,但看去的时候嘴角的疤痕是竖直的,嘴角没有任何上扬的痕迹。
“我会……把钱全部还掉……我会……请放过我……”
这是不会被放进耳朵里的哀求。
这个男人在下手的时候是完全不讲究的。所有人类不分男女老少,全是会呼吸的动物,在被颠覆性的暴力所笼罩之后只能瑟瑟发抖,祈求幸运之神的眷顾,或是这个男人突然转变想法。
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更别说此刻的男人,伏黑甚尔正在无声无息地发着火。
“还真是方便的能力啊,怪不得身手差成这样也敢到处抢活儿。”
语气懒懒的,但田中莉莉能明显感觉到温度的冷。
如果说之前几次偶然见到五条悟时,感受到的冷是傲慢和蔑视而带来的令人冻结的寒意,那伏黑甚尔则截然相反。
像沸腾的液态氮,被冰冻的同时察觉到藏在里面看不清摸不透的「异常」,是那样的音调。
“你控制鲤生有什么好处呢,从我手里抢人?他只是个普通的家伙,充其量脑子不太正常,即使你想让他跟着你走,那点意志也没什么力道的。”
甚尔说,“把人锁在房间,折断双腿,捆住双手,我有无数种方法让他「没办法从我身边离开」,这点你清楚吗?”
田中莉莉惊恐万分想要摇头,但下巴被钢筋似的手钳制住了。
“不过也不用做到那一步,也不是死了还会继续运作的那类术式,只要在他醒过来之前杀了你就行吧?”
说着,伏黑甚尔就要动手。
就在此时,一直处于愣神状态中的泉鲤生突然动了。
青年的表情完全是空的,往日澄澈盈亮的水蓝色瞳孔失去所有光泽,比横滨港的黑潮还要暗。
他忽视了伏黑甚尔,空泛的眼睛直勾勾看着田中莉莉:“我什么也没得到,为什么会失败?”
气氛沉重得要命,光是呼吸都会令人不安。集装箱的光线仅仅依靠应急灯,那是这个空间中唯一自始至终都没有变化的东西。
田中莉莉小心翼翼看向伏黑甚尔,好消息是男人现在没有想继续动手的意思,坏消息是他的表情更恐怖了。
寒意顺着脊椎向上攀升,密密麻麻延展至百骸。
伏黑甚尔的手指不耐烦地在她脸上点着,那股之前还隐隐约约的怒火此刻就要压制不住在这个狭窄的地方爆发出来。
田中莉莉在那时意识到自己掺合进了一件很严重的事情里面,泉鲤生和伏黑甚尔的关系要比所有人想的还要复杂。
或许不只是天与暴君在宣告自己猎物的归属权,带着比那还要恐怖的含义。
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同时令她想不明白的还有泉鲤生。
伏黑甚尔松开了她,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看着泉鲤生慢慢走在女人面前,在他之前的弯下腰。
鲤生的脸色很白,连向女人伸出手的指尖也是绷直的白。
他轻缓地将田中莉莉乱掉的头发拨到一边,又问了一遍:“即便是你也没办法模拟出我的心愿吗?”
“……那是……那是需要你有所设想的东西,如果你对此毫无感觉,只是空想,那我也……我也没办法做到……”
“对此毫无感觉?”
伏黑甚尔在他身后问他,声音醇厚沙哑,比任何时候都要稳。
似乎这才意识到了伏黑甚尔的存在,鲤生站直了,转过头看去。他没有回答,也不需要回答,这在他看来是双方都应该心知肚明的东西。
甚至在这个时候鲤生还觉得有点可惜。
之前禅院研一曾经说过,天与咒缚的的伏黑甚尔完全不含有任何咒力,他有着世界上最强劲的肉|体,这也让他对诅咒有很强的抗性。
他没有咒力,无法诅咒他人。
他有抗性,无法被他人诅咒。
田中莉莉的术式会让人因为沉溺满足而虚弱,从此沦为臣服于自己欲|望的傀儡,可伏黑甚尔就连虚假的满足也无法拥有。
所以即使换一个人,让田中莉莉对着甚尔使用术式,也还是不会有结果。
这么看来,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幻想的破灭。
他的沉默让伏黑甚尔轻啧,内里没有源头的情绪翻涌着往外溢,阴鸷不耐的眼神没有任何遮挡,径直盯着泉鲤生,带着比沼泽还要粘稠的晦暗。
“是你先违约了。”伏黑甚尔粗粝的手指覆上泉鲤生的侧脸,只需要继续向下就能攥住他的咽喉。
鲤生自以为能理解他的愤怒。如果田中莉莉的术式能起作用,那么和伏黑甚尔的协议自然就失去了作用。
所以他也就没有解释,坦然地回望着,似乎是在说「所以呢」。
所以呢?
你要现在杀了我吗?
可以哦。
泉鲤生已经等了好久,又在即将实现的最后一步台阶被狠狠拍了下去。
那个盒子是空的,怎么也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那个东西你不是也给不了我吗?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不喜欢无功而返。泉鲤生,你在浪费我的时间。”
集装箱里,青年缓缓叹了口气:“我也是,伏黑甚尔。”
他说:“我的选择出错了,我不应该考虑那么多的,选择你或许是我最大的失误。”
“不是失误。”
甚尔瞳孔中被应急灯照着的那点光坠下来,浑身是蛰伏在密林中等待着时机的野兽绷紧肌肉即将出击的姿态。
“是错误。”他说。
白软的脸颊被扣住了,阴影覆盖下来,即将被咬上的不知是他的嘴唇,还是喉咙。
就在此时,集装箱的门再一次被推开了,五条悟走了进来。
集装箱的动静没办法瞒过六眼,即使伏黑甚尔是毫无咒力的人也一样。
苍蓝色的瞳眸半弯着,嘴角是在笑,眼底是半点笑容也没有的,昏暗灯光将眼睫的影子全部投了进去。
“你在对鲤生做什么呢,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