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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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腊月二十五, 孙施惠睡到个日上三竿。

    快吃中午饭了,保姆齐阿姨都没敢过来他院子喊他。

    孙施惠的个人行李趁着小年打扫掸尘前全搬回来了,一应归置他还没全部到位。

    他的那些物件向来不肯外人随便碰, 都是他用什么拿什么出来。

    昨晚散席一应打扫善后都是罗师傅他们团队完成的。施惠谈好的价钱,份外孙开祥还叫津明打赏到位每一个人的红包,算作辛劳也是新年问候。

    孙津明昨晚帮顾到很晚,最后那一脚油门, 施惠还贸然出去了。他帮着送主桌上的那几位时, 打哈哈道:施惠喝醉了,这二十几桌上下来,已经头尾倒旋了。

    常联络的几位主, 都晓得这小孙的酒量,喊着不能够罢。冯家的起头, 说施惠不是这种没分寸不担待的人,别是有什么事溜了吧。

    冯家也算是和孙开祥一起打拼出来的,老伙计老主顾,算到施惠这一辈,也是板板正正的三代交好。只是到了他们这一平辈,都是毛小子。冯家时常玩笑,这想亲上加亲也不能够啊。

    于是冯家老大家的就给施惠说了几门亲,都是大儿媳娘家那头的,姑表两头带上堂兄弟家的。

    一应全被施惠和琅华打回头了。施惠还好些, 油盐不进顶多不表态的体面。琅华在她的闺蜜圈里, 把冯家介绍的几个全数落了个遍。笑话冯家老大那头, 真这么眼红我们施惠我们孙家, 现在抓紧养个女儿, 也不是来不及的, 他们家老头后来找的老婆小了十七岁呢。

    琅华这个呱呱鸟算是把冯家也得罪了。于是,散席那档口,冯家可不紧着机会找找孙家的错处。

    孙津明好颜色好脾气地,总算把刺头客人都打发走了。天太晚,他又陪着二叔喝了点茶,孙开祥照应他别走了,就歇在这里。

    这是前话。一夜安生,施惠什么时候回来的,家里都不晓得。

    他起来,到爷爷院子明间里找东西吃的时候,孙津明陪着孙开祥吃中午饭。原先,小时候,一家都在前院敞间里吃饭的。因着孙开祥的病,如今一应三顿全在老爷子院子里摆。

    孙施惠饿得五脏庙都要翻了,才坐下,就要齐阿姨给他盛饭。

    孙津明好整以暇地笑,也是提醒,“你的菜给你留着呢,你吃爷爷这些,会嫌淡的。”

    桌上烧了份上海青烩河蚌。河蚌算是发物,孙施惠夹一块吃,过问的口吻,“这些爷爷能吃?”

    不等孙津明开口,老爷子自己回孙儿了,“就是馋这口,才让他们烧着尝尝的。”

    好吃的烩河蚌,要烧得辣和和的,汤汁炖得起粘。再起个锅,热油炒一把上海青,最后把炖烂的河蚌烩进去,起锅的时候多撒点胡椒粉。

    孙施惠吃在嘴里,这菜淡的一点味也没有了。即便是馋,也馋不到原先的味道。

    爷爷每天的食谱都要医生和看护过目过的,今天这样的菜,施惠客观也严肃,“今后还是别吃了。”

    一旁的津明也不敢说话,毕竟是他们爷孙自己的家事。孙开祥倒没什么,反而展颜,即刻叫保姆撤走,“是的了,不按原先的手艺烧,就是尝也尝不出初衷惦念的味道了。”

    孙开祥一向这么教诲施惠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宁缺毋滥。

    齐阿姨把老爷子的这道菜端走了,又给施惠把中午饭热了端过来。

    孙施惠吃饭,尤其家中,一向从头到尾寂然色。他小时候刚过来那阵,吃饭甚至吧唧嘴,或者把饭含在嘴里,被孙开祥教训打手心了几个月。

    时间久了,他学会听话了。饭桌上,从来不问不答。再大些,出去上学了,放假回来,孙开祥饭桌上说些什么,他也是把饭碗放下来,由爷爷问完,他再动筷子。

    今天头一遭,他在桌上夸了齐阿姨的南瓜汤很投口,喝完一碗,再要一碗。

    齐阿姨比中了彩票还要开心,说施惠肯定是昨晚喝酒喝难受了。

    “嗯。”有人眉眼生笑。

    孙开祥趁着施惠面上宽泛,问他,“散席后去了汪家?”

    孙施惠干脆把汤匙拿开,端着碗喝南瓜汤,一边喝一边应,“是。”

    喝完两碗甜汤,他当着厅里津明和齐阿姨的面,很难得的,喊孙开祥,“爷爷,”。

    要知道,即便少不更事的孙施惠,也鲜少张口真正意义上地喊孙开祥的。唯独对外办事、应酬的时候,爷孙俩向来上慈下孝,整一个佳话般。

    “我想单独找您谈点事。”

    *

    即便书房紧闭,爷孙俩对面而坐了,孙施惠依旧没提那份婚生子继承遗嘱的事。

    他只说,他想娶汪盐。

    孙开祥听在耳里,仿佛结婚和娶不是一个意义。

    “你说的娶,是真正意义上的结婚生子了?施惠,你要知道,没有婚生子出生,你一辈子拿不到那笔钱。”

    孙施惠在书案对面自顾自点烟,二十年的祖孙情意,老爷子即便养他这些年,也始终摸不透臭小子的性情,他好与歹都放在心里。

    “拿不到我也只娶汪盐。”

    孙开祥不懂施惠的意思。“你是当真喜欢他们家猫猫?”

    “当然。这些年,我等的就是这一天。”

    孙开祥记得那时候问过施惠,他和猫猫异口同声地反对了。

    谁真反对,谁假反对。旁观者门清得很。

    那时候老爷子是赞同的,亲上加亲嘛;

    现如今,“施惠,你如果只是想赌一口气,我劝你不要。”

    少年绮梦,就如同十年前的月亮,你生搬硬套地搁到现在的窗子前。

    没准会无色无味,无骨无相。

    “知道我为什么看不上冯家介绍的那几个吗?”其中不乏一些可观的妻家门楣,孙施惠比谁都知道好上加好的意义,“因为我不是个会哄岳母的人,也不是个会轻易看岳丈脸色的人。我在本家受制于人就够了,再换一头,我还活个什么劲。”

    孙施惠还是那句话,那份遗嘱可以永久不生效。他绝不拿自己的孩子去换钱。

    “施惠,你这是在……怪我?”孙开祥沉着脸色,握手杖的手和声音却是颤抖的,“我只想你们安安心心有个后……”

    “当真要怪的话,很多,包括我自己。”孙施惠朝汪盐赌誓的话没有骗人,他如果真心算计她,那就让他滚回去姓施。

    时移世易,他早不愿回去了。

    过去耍猴把戏的猴子都要把尾巴剁掉,孙施惠说,也许他就是那只没有尾巴的猴子。

    这些年,他哪怕独立行走,也是残缺的。唯一一桩完整的,属于他自己的际遇,怕就是爷爷口中的所谓少年绮梦了。

    哪怕镜中月、水中花,他也要徒手去打捞一回。

    与那份继承遗嘱无关,与他所谓的婚生子无关。

    -

    施惠七岁那年,他只从家里拿走了五十块。那么高的院墙,他有本事顺着园子里瓦匠修补的脚手架爬上去,再跌到外头,连夜溜走。

    孙家找了他一天一夜,最后在医院看到他血肉模糊的脚,孙开祥急得满眼通红,再听到他口口声声:我要去找妈妈和阿姐,我不要待在他们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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