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2/2)
那些神族与人族此刻围到了逐衡身边,各个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他们之中有从小欺负逐衡的“坏人”,也有对逐衡施以善意的“好人”,还有逐衡眼生的陌生人,半晌后,他们竟一同屈膝,朝他行了跪拜大礼。
逐衡绷紧下颌,竭力逼迫自己冷眼旁观。
不必有触动,他本就是灾星,为何要去怜悯他人?他此生最重要的事,就是拢火神的魂,将他带回来。
待他将火神带回来,他可以考虑去天外天杀那些黑雾。
逐衡闭了闭眼,咬牙转过身,愕然发现伏巽和长嬴站在他身后。
长嬴咬住嘴唇,不敢看他的目光。
伏巽眸中含着悲意,可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后,他扬了一下手腕。
逐衡看着他的动作,舔了下牙关,忽地笑了,声音十分轻地说:“原来,让我去当什么守护神,是为了这个啊……怪不得呢,我明明不配。”
伏巽垂眸:“我与长嬴会陪你进去。”
逐衡半嘲不嘲道:“你们进去做什么,送死啊?”
伏巽还要说什么,逐衡抬手打断他的话:“不必说了,我不去。”
他话音一落,人群里传来一道声音:“天道予你智慧骨血与神力,就是为了让你替天道守护世间。你既能对付它们,又不会受伤,为何不去?”
在神族的眼里,为大荒牺牲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若这天赋落在别的神身上,他们一定十分乐意。是以那些神族不理解为什么朱雀不愿意。
此话一出口,伏巽和长嬴皆皱起眉。
这回完了,逐衡出了名的吃软不吃硬。
逐衡倏地寒下脸,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身,目光扫向人群。
“哦?可我并不觉得世间苍生死活与我相干,但你既然这么说了。”他顿了顿,眼里燃起凶戾的光,似笑非笑道:“那我就地分解我的神脉,剔骨削肉,把天道的‘赏赐’还回去,你们便求天道再降下一位凶神煞星,替你们去养蛊吧。”
平素都嫌弃他的出身,如今却理所当然地把他架上守护苍生的位置,真是好没道理。
他抬起手,掌心的火焰凝成一把刀,反手就要往身上砍,众人脸色骤然白了,谁都不怀疑朱雀说到做到,千钧一发之际,伏羲把他拦下了。
伏羲在他咫尺之外,抬眼看向他的侧脸,轻声叹道:“那是……他用命换回来的世间啊。”
逐衡的动作猝然一僵。
良久后,逐衡僵硬着脖颈,缓缓转过头,他的视线极冰冷,眼底却浮现出一丝矛盾的笑意,他似是惊讶,又似是赞叹地呼出一口气:“以前我常听别人说,伏羲心有玲珑,那时我不懂,如今见到了。”
若非心有玲珑,又怎能捕捉到他从未宣之于口的东西,用一句话就戳中了他的死穴?
那日在世人眼中,伏羲与朱雀僵持很久,没人听见他们究竟说了什么。
世人只知道,在这之后,朱雀便收了那一身刺,担起守护神的职责,把自己关进了天外天。
*
在那不见天日之地,一切都不允许存在。
逐衡的七情八苦都会成为黑雾的养分,所以他不得不用封印的禁制,封闭自己的五感六识与记忆。
但若全都能牢牢封住还好,他什么都不知道,那就不难熬。
可这世上并不存在绝对牢固之处。
逐衡强大的神识在识海游荡时,偶尔有一缕会破开封禁,困在那身动也不能动的躯壳里,茫然地想:我这是在做什么?
任凭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零星半点。
是以很多很多年间,他虽然有过片刻清醒,却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更想不起来自己所做都是为了一个人。
那是他喜欢的人,也是比他的命还重要的人,他曾经炼化了自己的神脉,以及半数天地赠予的神魂,就为护住一缕残魂不散。
他什么都记不起来,什么都不知道,唯独只有一个念头清晰,像是生来就存在的。
“我要守护……”
守护什么?为什么要守护?
不记得了。
*
逐衡再次有意识,已经是很久之后了。
他被谁背着,那人肩背瘦削,长长的头发被血结成一缕一缕,戳在他脸上……有点脏,他刚想拨开那捋头发,可一动就咳出一口血,意识慢慢混沌。
原来那血是他自己的。
昏迷前,他听见了几个人在说话。
有人说:“我并非找茬,只是他以身净化恶鬼那么久,如今又受了伤,不仔细搜魂,又如何能确保躯壳内还是朱雀呢?”
背他的那人被生生气笑了,那竟是个女子。
她浑身都气得发抖,但声音没有透露出一丝一毫,怒得极其坚定:“我说了我能感知到,你们不信便算了。别废话,要打就拔刀,否则都给我滚!我绝不允许你们搜魂!”
在这之后,逐衡便彻底昏了过去。
*
再次清醒,逐衡的记忆便恢复了。
他睁眼见到的第一个人,不是背他出来的长嬴,却是正在给他换衣服的伏巽。
衣服才套上一半,场面属实有些尴尬,逐衡和一脸木然的伏巽大眼瞪小眼,然后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不我再睡会?”
伏巽继续手上的动作:“不必了,正好你醒了,感受一下新衣裳舒不舒服。”
逐衡垂眼一看,忍不住皱起眉头:“怎么是个白的?”
逐衡非常嫌弃,他长这么大就没跟白沾上过半点边,他刚想扒下去,就听伏巽沉沉开口。
“对不起……”
逐衡动作顿住。
半晌后逐衡起身,满不在乎地对他笑道:“给我弄了一身白,确实挺对不起我的,不过穿都穿上了,就这样吧,我不挑。”
他本想把这个话题岔过去,没想到伏巽意外执着,抬眼看他,说道:“当年和他们一起逼你,对不起。”
逐衡垂眼笑了下:“你没错,那时是我不懂事,太叛逆了。若能时光倒回,我肯定自觉的进去。”
他在天外天的这么多年,当真见识到那些黑雾的厉害,此刻七情五感一回归,几乎是心有余悸——幸亏天道赋予了他这样的能力,幸亏他当年进了天外天,算是吸引了它们的注意,不然迟早有一日,它们能腐蚀掉伏羲大人的困阵。
想到伏羲,逐衡一边下床一边说:“我得去跟伏羲大人道个歉,先前说了伤他心的话。”
伏巽抬手按住他的肩膀,低声道:“伏羲大人……早在很多年前,就进了苦海,再也没出来。”他看着逐衡茫然的眼神,解释道:“便是女娲大人以神脉封禁的那处深渊。伏羲大人去净化那里了。”
逐衡鼻子骤然一酸,喃喃道:“他又不是‘灾’,掺和进来作甚?”
伏巽闭了闭眼:“他那时说……不能被熊孩子给比下去。他希望等你出来的时候,凡间再无‘苦海’。”
逐衡失笑道:“他这人怎么回事,到这时候还骂我。”
笑着笑着眼眶便湿了,他飞快眨了眨眼:“长嬴和明铮呢?再不来见我,我过一会可就要回去了。”
“长嬴不小心破相了,不好意思见你,明铮……”伏巽话欲言又止:“去凡间行走了,许是忙着吧。”
长嬴会在乎逐衡心里的形象?不可能,她一定是伤到了明面上。
看伏巽的神情应当是不严重,逐衡便又躺了回去,运转神力疏通自己的内府。他“吃”黑雾太多,没想到身体消化不了,内府撑得碎成了渣,若非长嬴来得及时,现在他可能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但长嬴是怎么及时赶来的?
直到千年以后,逐衡才明白那日为何长嬴及时赶来,又为何明铮没来见他。也知道他这个废物哥哥,其实一直被弟弟妹妹保护着。
逐衡这么多年与黑雾相安无事,是因明铮不顾众神反对,常进天外天为他梳理体内化不净的黑雾。
但久而久之,明铮身体也发生了变化——他走过的地方,总会戾气大增,祸端随之燃起。
他很快找到原因,意识到自己再也不能临凡时却只是笑了笑,屈指叩了叩腰间的剑:“看到没,人间不容‘守护神’了。”
也正因明铮,众神才明白为何朱雀当年不同意净化黑雾。
后来许多神都在朱雀出关后找他赔礼,但朱雀统统不见——不是怪他们,懒得应对而已。
明铮年纪最小,做事却也最决绝,他深知无法转圜,便坚定了自己常进天外天帮逐衡的心,他说:“我既然走到这一步,许是命中注定。‘守护神’我是没法当了,兄长,阿姐,以后的责任,要你们替我背了。哦对,这事先别告诉他。”
明铮每次进天外天,长嬴都在外面守着,伏巽要和她轮流守,被长嬴拒绝:“我们四个不能都耗在同一件事上。”
便是那次,明铮发现了逐衡的不对劲,他把逐衡带出来,到结界外又忙着化身上沾出来的黑雾,让长嬴把逐衡带走。
也是那次之后,伏巽逼逐衡换上了白衣——白衣上蹭到什么都显眼,无论黑雾还是血,他们都能及时发现。
再之后,伏巽力排众议,每隔五百年便将逐衡带出来一次,让他调息。
当逐衡知道一切真相的那一天,他正呆呆地坐在云海里,眺望远方出神。
长嬴不知从哪冒出来,在他身边坐下,她似乎有些紧张,绷着背,大气都不敢喘。
逐衡正觉纳闷,一转头,长嬴冷不防开口问道:“你很想念火神大人吧?”
逐衡愣了一下,他也没问长嬴是什么时候发现他的感情的,只继续看向远方云卷云舒:“不会刻意想念,他一直在我身边。”
长嬴不解。
逐衡说:“他说他会化成四季的风,永远守护我。”
他张开手臂,任凭风拂过他的流云白衣,旋即笑着道:“看,风在拥抱我。”
长嬴便垂下头:“对不起,我和伏巽当初不知道你会有那样的变化,若早知道,不会逼你……”
逐衡打断她的话:“这话伏巽早说过了,下次再有这种事,你们俩能不能统一一下,一起说。”
长嬴幽怨地白了他一眼:“那我说正事。你猜我找到了什么?”
逐衡没来得及开口,长嬴就抬掌幻化出一方神器,把神器里一簇十分微弱的火苗,小心翼翼展现在他眼前。
逐衡一瞬间僵住了,他从那熟悉的气息里知道,那是火神的残魂碎片。
长嬴把火神的残魂碎片递给逐衡,又顺便拍了拍他因为僵直差点抽筋的手臂,对他说:“还好你我同源,我能感知到你神脉的气息。以后这件事就交给我去替你做吧,你好好留在天上,等我回来。”
逐衡一直有“哥哥”的包袱,告诉自己永远不能在长嬴和明铮面前出糗,可那一刻,他的眼泪忽然决了堤,此生头一次在妹妹面前哭得直不起脊梁,
长嬴嫌他丢人似的往一旁躲了躲,半晌后又凑回来,把一方帕子拍到他脸上:“哥,实不相瞒,你哭起来太丑了……”
*
有人关怀,一切又都在变好,逐衡便觉得,他应当也是受天道照顾的。
直到有一天,他在漫天黑雾里猝不及防地睁开眼。
他看着周身断掉的锁链,茫然片刻,迟来的记忆回归,突然意识到不妙——锁链都是伏巽化出的禁制,若非伏巽主动给他解开,那便是伏巽出事了,已经维持不了天外天里逐衡的封禁。
下一刻他就强制连上了他们四象之间的共感——那共感只有在濒死的时候才能连上,以前从未有过。
随后他的心瞬间下沉,时隔千年,再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恐慌。
他看见那名为“苦海”的封印破裂,明铮以身堵住破口,铺天盖地的黑雾将他淹没,不知生死地倒在地上。
他看见伏巽落下封印大阵,肩扛苦海全部威压,周身骨骼寸寸崩断。
他看见长嬴与一个人形黑雾缠斗,她用最后的力气将刀插在那东西魂门,那东西却扭曲双臂狞笑将她拖向深渊。
逐衡那一瞬间燃烧全副神力,眨眼降临苦海,在长嬴被拖进去前,逐衡刚来得及把她接住。
逐衡一把火烧断那东西的手,把长嬴带出苦海。
长嬴咽下一口血,扯住逐衡的袖口:“那是鬼王!快封住它!”
逐衡将长嬴放在安全的地方,毫不犹豫提剑过去。
但他刚从天外天出来,还未来得及调息,身体里本就有“鬼”横冲直撞,此时被鬼王强大的七情一挑,逐衡的识海险些当场炸裂。
所幸长嬴先前已耗费了它许多力量,战到后来逐衡已经分不清是自己在持剑,还是剑操控他,在他即将烧干朱雀火时,火与伏巽的封印大阵配合,把它斩成八股,逐衡用最后一簇火将它的意识打入深渊,旋即退离。
然而大阵迟迟不封。
逐衡皱眉喝道:“为何还不封阵?”
伏巽艰难道:“还缺个……天地造化的阵眼。而我神脉……不够强。”
四象脱胎于天地,他们就是天地造化,没有什么比他们本身更合适了——逐衡和长嬴同时意识到这点。
他们在同一时间,由两个方向一同朝深渊奔去,又一同放出神力去拦对方。
早在很多年以前,有神曾戏言,玄武是最坚固的盾,朱雀是最锋利的矛,那若以其矛攻其盾,如何断高下?
若这位神还活着,现在他能知道答案了。
长嬴的本命长刀骤然暴成碎片,掀起的狂烈罡风毫不留情地当胸打在逐衡身上,将他倒掀了出去,逐衡被扫出数丈,爬起来时已经晚了。
长嬴纵身一跃——
伏巽眼里蓄满泪水,却不敢犹豫地落下最后一块阵石。
大阵成,万道星辰化作流光降落,在一瞬间穿透长嬴,长嬴身体渐虚,幻化成玄武的模样,又渐渐化回分散的星子,与大阵融为一体,形成了此间阵眼。
长嬴没来得及留给世间最后一面,但她应当是笑着的。
“不——”逐衡愣了一瞬,发了疯奔向苦海:“不!”
他从没这么狼狈过,哪怕在万年前,他也没有如此崩溃。
那是合该被他保护的妹妹啊……
泪水化作最锋利的刀切割他的眼,他在苦海边被长嬴残留的神力一次次扫开,直到星子形成屏障,那些残余的神力还未散尽。
逐衡声嘶力竭,躬身伏地,脱力地跪在苦海边,任凭被绝望锥心,却无论如何不敢抬起头。
然而,绝望并没有就这么放过他。
西方星辰迅速黯淡,逐衡被明铮的呛咳声唤回神,他跑过去抱起明铮,用朱雀火往外抽他体内的黑雾,试图抢回他的生命,明铮却拦住他的手,摇摇头:“哥……”
明铮从小就跟他在泥里摸爬打滚,一直把他当成榜样,也和他一起被大荒的众神指着鼻子批评“不上进”。
从小就不被看好的泥猴,长大后却成了苍生的守护神君——还是个不被人间承认的守护神君,他可能对人间有过不满,但灾难发生时他什么都没想,脑子里一片空白,义无反顾用自己堵住了苦海封印的裂缝。
现在他才反应过来他做了什么。
于是明铮笑了,问道:“哥,我现在,是不是也能算守护神了?”
逐衡紧紧闭着眼,然而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明铮抬手为他擦擦脸,神识像是已经恍惚了:“别哭,你现在脏得像个猴,被伏羲大人看见,又要挨罚了。”
伏羲大人早已陨落,再没有人敢罚逐衡。
逐衡终是没忍住,一口心头血呛出,明铮却再也没有帮哥哥擦,他含笑望着天空,神情定格。
不多时,无数星子从明铮身体里飘出,他身躯渐渐透明,消散在逐衡怀里。
逐衡手足无措地去拢发光星子,它们却头也不回,奔向苦海外边,形成一道发光的结界。
没人知道,白虎因为不被期望,从小就立志,他生不能做最厉害的那个,就做死得最有价值的那个,如今他做到了,他死后,西方星辰继承他的遗念,落地成结界,隔绝了恶鬼与世间。
星子悉数落地,西方天际再也不会亮了。
逐衡呆怔地跪在原地。
不远处,伏巽突然倒下了。
逐衡猛地回头,他瞬形过去把伏巽架在肩膀上。
伏巽从小就能忍,骨骼尽碎也一声不吭,甚至连表情都没变。
苦海大阵因他动作发出阵阵波动,苦海里的黑雾嚎哭不绝于耳。
伏巽唇边溢血,歉疚地对他说:“抱歉,学艺不精。”
逐衡掐住他肩膀,指尖几乎陷入他皮肉里:“你不能死……”
如果伏巽再死在他面前,逐衡会彻底崩溃。伏巽深知这一点,他扯出个笑,道:“我尽力。”
他转头看向深渊:“定阵还要半柱香,我坚持不住了。”
逐衡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稳了稳神:“我来。”
他便替青龙定阵,亲眼看着玄武神力散尽,亲眼看着白虎结界牢固成形,再把半死不活的青龙背出了苦海。
从苦海离开之后,逐衡就变了。
他以前有多憎恨那些逼他进到天外天的神,现在就有多憎恨没尽快净化完黑雾的自己。
是不是若他早些净化完天外天,早些进苦海,明铮与长嬴便不会出事?
他让伏巽落下加强封印大阵,把他彻底锁进天外天。
伏巽说:“对不起,我帮不到你。”
逐衡轻描淡写:“你又不是灾星,当然帮不上我。”
伏巽垂下眼,迟迟不肯落下最后一道封印:“是我废物。”
逐衡顿了一顿,冲他笑了下:“自伏羲大人陨落后,世人于卦阵上的造诣,未有出你之右者。也没人能比你做得更好了。快封吧。”
伏巽慢慢将手落下,最后一息,他问道:“不找他了吗?”
逐衡放空了目光,视线像是没有落点,很久后,非常平静地点了点头:“就当我食言。”
他最终还是没做到对火神的承诺,还望火神别怪他,不过待火神残魂凝聚重生以后,应当也不记得他了。
逐衡若无其事地叹了一声:“世人都向神祈愿,若神也有愿望,该向谁去祈呢?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我要这天下再无业障。哥,祝我如愿以偿吧。”
*
三千年前,神君平静的目光里是悲痛欲绝。
三千年后,江冽在慢慢消散的前尘中,隔着光阴,缓缓抱住了决意与鬼不死不休的神君……
他曾说过,你是我的宝物,那并不是敷衍。
可他却带着空白崭新的记忆与神魂再生,把他的珍宝遗忘在一万三千年前。
“逐衡”这两个字太沉重了。
不像是名字,更像是宿命,是责任,是诅咒。
他身为“灾星”,却一生都在寻求世人与鬼的平衡。
所以朱雀神君“无大劫不现世”,说得好听,其实就是为世不容,所以不能降临人间。
苍生的守护神君,无论朱雀还是白虎,对这世间来说,只是一把除祟灭鬼的神兵利器……
虚空中,黑雾凝成了人形。
江纤尘周身被黑雾包裹,看着江冽从茫然到崩溃。
他跪在地上,从他身上源源不断散发出的黑雾几乎把他吞没,而四周赤金的朱雀火拼了命地往他身上烧,想要把他从极端的七情里拉出来。
江纤尘勾起唇角,她就知道,一个从未切实体会过七情的人,纵然沾染“极端”,也势必握不住这把天下最强的“双刃刀”。
天道原本就是不公平的。他们鬼族诞生的那刻,就已经极尽天道的偏爱——天道许他们以七情八苦为武器,却没赋予他们可以感受到七情的那颗心。
是以他们无坚不摧,所向披靡。
结局终于要见分晓了。
她要一口一口,把讨厌的家伙都吞噬掉。
江纤尘缓缓落地,朝江冽走去。
原本跪在地上的人慢慢直起身,那双凌厉的凤目竟然还是清明的。
此刻那双泛着寒意的眸光汇在江纤尘身上,江冽顶着周身煞气站起来,肌肉登时绷紧以至于他浑身都在抖,他五指微蜷,一把冰凝聚的长剑便握在了他手中。
江纤尘眨了眨眼,笑着问道:“哥哥,你又不擅长用剑,这是要做什么?”
她话音一落,忽而听见一声极轻的“咚”。
那声音离她极近,仿佛是贴着她响起的,她便愣了下,又听到了一声“咚”。
与此同时,江冽持剑闪身而至。
神农鼎里,火与黑雾都被他掀起的风高高扬起,他身上散发出的七情与朱雀火交织在一起,如同为他披了一身铠甲。
道道魔纹漫上他裸露的皮肤,在他完全化出魔体的那一刻,江纤尘听见他冷冰冰吐出几个字:“将你凌迟。”
作者有话要说:
魔尊大人陷入沉思:你的妹妹我的妹妹好像不一样。
如果说长嬴被天道吻过,那江纤尘就是被天道捅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