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三更合一】(2/2)
只一眼对视，人鱼便悄无声息地垂下了眼眸。
再无他人察觉。
他安静地蜷缩在角落里，似乎任人宰割。
密封押送的水族箱已经暴露在外半刻钟，负责人额头上淌出焦急的汗渍，提起胆子催促道：“顾先生您已经看过人鱼，我们得继续运送了。”
顾闻西欣然点头，等装人鱼的水箱再次被密封上时，所有押送人员都松了口气，还好，总算解决了。
就在负责人放心地转身上车后，听到一道优雅至极的声音响了起——带着微微的漫不经心的愉悦，“这条人鱼我带走了。”
下一刻，那些等候在原地的罗塞尔家族护卫，就冲入尚未关闭的车门，训练有素地抬走了装着人鱼的密封箱！
理所当然得仿佛这不是国家实验室的重要试验品，本来就是属于他们家主的私物。
押送车队的军人们望着这群披着楚楚衣冠的狂徒背影，握枪的手紧了又紧。偏偏他们有着上校头衔的长官却没有任何命令指示！
军人们眼中的怒火几乎就要将顾闻西的背影点燃。
其中的一名特种兵不甘地上前，拔出腰间象征使命的枪支，扣动扳指就要朝着那东方男人的头颅打去。
但他举枪的胳膊才刚刚抬起，就被长官强硬地按了下来，堵上了他的枪口，
无声地用口型比出两个字：“不可。”
以手作仞，在脖子上轻轻划过。
如本该生长在上帝圣座前的白色蔷薇，颓然开在了地狱里。
“你看，你的心理再不承认，你却行驶着我赋予的，我养子才有的权利。”顾闻西看着他，漂亮的唇角勾起一个温柔的笑。
“所以，作为孩子，你该陪父亲吃早餐了。”顾闻西一步步走进，走到顾明喻的床前，看着眼前化作人形，完完全全站在他面前的人鱼。
不是视屏中不真实的对望！
而是真真正正的塞壬的前身！
这张脸，这高挑的身形，黄金比例到极致的人体美学，都是神明潜伏时的标志。
每一丝肌肉都蕴藏着恐怖的力量。
可以轻易将他折碎，将他玩弄的力量。
彻夜不眠的头痛将茫然地恐惧放大，顾闻西单手撑在床沿上，俯视着梦里塞壬的脸孔，两人的距离太近。
近到任何一个人只要包含一丁点不好的心思，就足以轻易将对方击毙。
“我的好儿子，喜欢父亲给你的礼物吗？”
你日思夜想的臣民部下们。
顾明喻的力气可以轻易将顾闻西推开，可以不以这种完全被人掌控的姿态承受着对方的俯视。
对方的手里现在没有利刃，更没有那个可以限制他所有能力的遥控。
但是他却不能，他不能有丝毫的任性，更不能表现出一丁点的屈辱。
哪怕恨意深入骨髓，也只能让脸上挂起顾闻西喜欢的笑容，从善如流道：“我没有忘记父亲的吩咐，我只是在害怕父亲失约。”
失约第二日一起用餐的约定。
这句话里藏着巨大的信息量，人鱼的妥协，人鱼的主动，甚至是人鱼的谄媚！
在顾闻西没有展现压迫的时候，先表达了思念，真正贯彻了身份，甚至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吃醋撒娇争宠。
实在是……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小人鱼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破绽，但顾闻西知道人鱼的心里一定在滴血，在赤脚走在刀尖利刃铺成的独道上。
然后还得强颜欢笑，还得对着他最不愿意屈服的人类，展示出讨好的一面，只是为了他的臣民们。
实在是……实在是让人恐惧又沉迷啊。
【任务进度百分之三十五。】系统对于任务的进度条已经麻痹了。
顾闻西没有讨好主角，没有帮助主角，甚至在选择逼迫主角的时候，都没有动一刀一枪，还主动把自己的脖颈送到对方手里。
却让这位来自深海的人鱼，邪神的前身主动屈服！
【宿主，我有预感quq，我们可以有很多积分了，我还可以升职，等我升职，下个世界就可以给你开金手指了。】系统努力把机械音弄得软软糯糯的道。
顾明喻答非所问，可主动地邀宠已经是最好的答案，但顾闻西仍然不满足，透出几丝不耐烦道：“喜欢吗？”
没有人可以让顾先生重复第三次。
第二次就是最后的警告，第三次就是执行！
被强行分配到人鱼身边的高级男仆，忍不住在心中祈祷，祈祷人鱼能够反抗！一旦激怒主人，他是不是就有机会回到主人身边了。
就算回去之后，没有贴身男仆的地位也没有关系。
他可以从最底层奋斗上去，没有薪水都行，他低垂着眉目，越发恭谨。
老管家疑惑地看了顾闻西一眼，从十岁被接到英国后，顾闻西几乎算是他看着长大，对小主人的了解甚至胜过了小主人的父母。
他们一个只是排在继承权顺序末尾的浪荡公子
哥，靠着主辈积攒的财富，吃喝玩乐找女人。
一个只是想靠着身体实现梦想的女明星。
唯一的意外，或者说一场精心谋划下，让女人怀了花花公子根本没想过的孩子。
这个孩子对男人来说，是耻辱的证据，对女人来说是未来的博弈。
作为一个私生子，顾闻西在东方国度，也可以靠着男人的赠予衣食无忧，但是女人的巨大欲望，根本不是这点金钱能够满足。
最后把孩子交了出去，签署下关系断绝协议，把孩子送往了最不友好的国度。
和没有任何父母庇护的家族。
很难想象，有着这样的父母和成长环境，他竟然没有长坏，甚至比所有在万千宠爱的期待中长大的孩子更好。
顾闻西喜欢东方文化，喜欢他的姓氏，却从来不会提起他的母亲，更不承认自己的父亲。
他唯一的亲情，大概只有在踏入罗塞尔大门时，唯一给过他温暖的老管家。
顾闻西从不提起，但老管家却时常忍不住想，那对不负责任的父母有没有后悔过。
尤其那个残忍抛弃孩子的女人，她不是不知道，将十岁的孩子送往本家，是将肥美的羊肉送入了狼群。
老管家带了顾闻西十四年，他冷静从容，聪明睿智，是天生的上位者，仿佛没有丝毫人类的情绪。
可是，小西也是会害怕，也是会痛哭的。
他当时领命去让女人签署协议，顾闻西回归罗塞尔，女人从此断绝关系，永不见面的时候，他哭到崩溃。
这个最在乎形象，最骄傲自尊的小少年，在高高在上的代表父系家族势力的面前，哭成了个绵软的球。
“妈妈，您想要的我可以给您，只要再给我五年，我不要去英国。”
“我姓顾，我叫顾闻西，我是您的儿子，我身上流的是华国的血液，求求您了，妈妈。”
女人冷漠地掰开了少年拉扯着她手臂，不准她签字的手指，“你不姓顾，你姓罗塞尔。”
“你是英国的贵族。”
满屋的仆人，全都长着异国的相貌，对于哭到跪坐在地上的小男孩，眼里全是不屑鄙夷。
只有管家抱起了他。
那时已是寒意浸体的深秋，管家穿着双层羊绒衫，厚实的大风衣，可顾闻西汹涌的泪意仍然穿透数重衣物，渗透到了管家的身体上。
后来，他几乎没有见顾闻西哭过了。
“昨日之日不可留，弃我去者多烦忧。”
“我从来不会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十六岁的少年眨了眨眼，世界TOP10的名流大学全都对他发出了offer。
少年风华正茂。
管家实在是太了解顾闻西，所以他敏锐地察觉到顾闻西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那平静掌控一切的面容下，是夹杂着复杂兴奋的畏惧
。
他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早上的阳光窸窸窣窣地落在睫毛上，如同闪亮的碎钻，眼里的波光璀璨到能夺走人的心魂。
这是志在必得啊。
老管家心中叹了口气，慈爱地对顾明喻劝诫道：“小少爷，快说喜欢吧，不要浪费小西的心意。”
小少爷和小西，这样的称呼里，顾闻西倒不像是高高在上，逼迫人的长辈了。
反而透着一种惹人怜爱的亲昵。
惹人怜爱吗？这样一种可笑的念头出现在顾明喻心里的时候，转瞬间就被掐灭了。
人类的呼吸侵占着他的世界，居高临下地掠夺着他所有的尊严。
他却只能恭敬地回应到：“谢谢父亲的礼物，我非常喜欢。”
要么，在实验室中饱受折磨，要么就成为赏玩的物品，为他们的仇人赚取金钱。
可是现在这个对他各种折磨侮辱的男人，却将他捧在高处让他去决定一个人类的命运。
小人鱼不由自主地随着男人的话语，将目光放在了就快要匍匐在地的仆人身上。
当自己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时候，他看到那个原本已经害怕到不敢跟他对视的男人，竟然激动地朝着他跪下。
摇尾乞怜。
眼中没有了如同面对野兽般的畏惧，而是将他当做了一个人，一个可以决定他命运的，拥有真正人格的人类。
这种感觉实在太过新奇，明明知道他该保持着仇恨，明明知道他不该参与人类世界的一切无聊纠纷。
可是心脏却在胸腔中咚咚跳动。
一种难言地兴奋爬上了他的脊柱，陌生的情绪让他年轻的生命格外惶恐，惶恐到甚至第一时间将目光看向了他最大的仇敌。
这个叫做顾闻西的，非要当他父亲，明明看起来跟他差不多大的男人。
顾闻西轻轻弹了弹烟圈，俯下身，眼中的流光仿佛纳入了清晨的旭阳，熠熠生辉。
糜烂的烟圈带着人类世界地纷扰繁华，扑了人鱼干净惶恐的脸蛋一脸。
隔着寥寥的烟气，他看到人类那张纵使在颓丧地靡丽中都显得圣洁清贵的五官，只有眼尾因为熬夜带来的红晕看起来有那么几分不怀好意的愉悦。
“留，还是不。”他引导道：“你只需说出一个字就够了。”
雪白的皮肤，微红的眼尾，摇摇欲晃中还保持着圣洁清冷的神情，让小人鱼地所有纷扰地思绪，都变成了一种空虚感。
一种渴求的空虚感。
突如其来地陌生情绪，占据了他整个大脑身体，让他感到极度不安。
他恼怒地低下了头，躲开顾闻西地注视，声音冰冷到没有一丝情绪的起伏，寒意渗骨，“留下。”
作对似的，他没有说出如顾闻西般无情地驱逐，甚至连词语都从一个字变成了两个。
这带着霜雪寒气的
两个字从顾明喻口中吐出的那一刻，贴身男仆早就支撑不住地躯体彻底跪倒在地。
明明是个拥有着漂亮学历，出身优越的人类，却朝着鱼缸里的人鱼满是感激地行礼道：“谢谢您，少爷，谢谢您。”
他嘴唇哆嗦，眼中是劫后余生的狂喜。
顾闻西觉得很有意思，抖了抖烟头，将雪茄放在了烟灰缸里，“既然少爷开口留下你的，你就做少爷的贴身男仆吧，待遇不变。”
从顾闻西的贴身男仆，一瞬之间变成了一条人鱼的！
英俊男仆脸上地喜色凝聚成了错愕。
是，顾闻西一直保持着单身，没有任何女性伴侣，多次公开宣称他是不婚不育主义者。
罗塞尔家族的分支们蠢蠢欲动，总是想将他们家里的孩童塞到顾闻西身边抚养，就连隔着重洋海外的母族那边都充满了想法。
可是顾闻西全都冷酷地拒绝了，果断无情到任何人有这样的想法，就会被他抹杀收回靠家族身份带来的所有便利！
渐渐地，再也没有人敢提起过继的话题。
但是啊，顾先生才二十四岁，一个拥有庞大家业的年轻人所说的话，可信吗？他早晚会改变，会遇到让他改变顽固思想的人。
独身宣言不仅没有影响顾闻西在妙龄女郎们心中的人气，甚至还变得更高了。
一个洁身自律，奉行着精神信仰的贵族，谁会不心动。
何况在他的品德下，还有着胜过流量明星的相貌，和庞大的财富权势！
过去有多少羡慕的目光落在男仆的身上，现在就只剩下同情了。
跟一条人鱼绑定在一起，哪怕他工资待遇不变，他的前途也悔了。
“我不需要仆人，”小人鱼也愤怒地抗议道。
门外响起了窃窃私语地隐晦笑意。
男仆脸色涨红。
“怎么？”顾闻西的目光落在男仆的身上，“你不接受少爷给的机会，那就离开罗塞尔。”
伺候人鱼算什么，多少人想伺候还伺候不到呢，连专业的海洋学家都被派来照顾人鱼的起居监看。
这是他的荣幸！
“听凭少爷的吩咐。”他弯下腰，摘掉头顶的帽子，行了一个标准谦卑的摘帽礼，“能够伺候少爷是我的荣幸。”
门外的笑声更大了，就要克制不住。
顾闻西的目光却冷了下来，“怎么，你们也想伺候少爷。”
“不是的，先生。”后悔惊恐地声音响了起来，他们面色大变手足无措地朝着阁楼的的大门处行礼，痛哭着表达衷心，“我们再也不敢了。我们只想伺候在先生身边。”
“不。”顾闻西低低笑了起来，就像春风吹拂过杨柳，带走了冬日所有的森寒，“你们要伺候在少爷的身份。”
被派遣来照顾先生的宠物和成为一条人鱼的属下，这可是完完全全不同的概念。
那些所有嘲笑的，看不
起人鱼的仆人脸上一片灰败。
偏偏他们舍不得罗塞尔家族开出的薪资待遇，更舍不得因为这个身份附带的利益。
比起被辞退，成为人鱼的仆人，反而是最好的结局。
看着顾闻西脸上暖意融融的浅笑，他们只觉得寒冷到了骨底，却不得不做出卑微匍匐的姿态，对着鱼缸里的人鱼。
——颤抖着行了一个完美的礼仪。
“少爷。”
这一声高过一声的尊称，从阁楼一直到响遍了整个古宅，从这一刻起，再也没有人敢轻视这条人鱼。
把他当做一条先生为了好玩，为了抬高自身地位所占有的一条人鱼。
顾闻西看着小人鱼无措的脸，那张过分年轻的美丽面庞上还没有学会隐忍，本该被痛恨占据的紫色双瞳里是惶恐排斥和一丝屈服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