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1/2)
回到招待所的房间,许芳菲简单洗漱一番,之后便准备吸会儿氧入睡。
正抱着氧气袋浏览工作笔记,听见房门被人敲响。
许芳菲有些疑惑,起身开了门,看见屋外的天空已再次飘落鹅毛大雪。白陆裹着厚实大棉服、头戴遮耳棉帽,出现在门口。
许芳菲:“白哥?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小许。”白陆的脸色不太好看,说道,“我们这次过来,四个人带了两个移动通讯电台。刚才我调试了古俊奇那台,好像出了点故障,可能需要启用你这里的备用台。”
许芳菲微皱眉,问:“古俊奇那台出了什么故障?”
“我和老秦初步检查了一下,没看出原因,总之就是接收不到信号,一直提示错误。”白陆说,“所以我赶紧过来找你,看看备用的这台有没有问题。”
“白哥你进来吧。”
许芳菲说着,松开握住门把的手,转身走到行李箱前将箱盖打开,一个背负式通讯台静静躺在箱子底部,通体成纯黑色,上面依稀可见型号标志。
白陆弯下腰,将通讯电台抱起来放到桌子上,然后便与许芳菲一道,对之进行调试。
经过一番认真检测,两个人紧悬着的心同时放下。
“还好,这台没问题。”白陆呼出一口气,转眸看向许芳菲,正色嘱咐,“在无人区行动,通讯台关键时刻可以救命。小许,这台备用机还是放在你这里,好好保管。”
许芳菲颔首应道:“是。”
在戍边营区休息了一晚,次日一大早,天还未亮透,郑西野以及技术小组的四人便起了床,收拾行李准备出发。
在食堂吃早饭的时候,姚大成便带着一个年轻战士找到了郑西野,笑说:“郑队,你昨儿找我借人借车,我给你找好了。这小子,你别看他身子单薄不壮实,去年西部办的高原汽车兵大赛,他拿的可是二等奖!”
话音刚落,小战士便端端立正,唰一下抬起手,朝郑西野及十七所四人敬了个军礼。
许芳菲目光落在战士脸上,一愣,惊喜得脱口而出:“顾学超同志?是你啊。”
昨晚顾学超和刘进的那场“企鹅互摔”,在座所有人都有目共睹。
年轻的汽车兵臊得慌,只能傻呵呵又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说:“不好意思,昨晚上让各位看笑话了。”
“没事儿。”白陆朝他很随意地摆了下手,和善道:“你们年轻人,有点儿脾气很正常,这叫有性格。”
顾学超老实巴交的,一听,木楞着不知道说啥。
姚大成伸手在顾学超肩膀上拍了下,交代道:“顾学超,这个任务我可就交你手上了,务必将技术小组全员,一个不漏,安安全全地送达狼牙大队扎营地。要是敢掉链子,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顾学超神色立刻严肃下来,回道:“姚干事您放心,我一定把大家伙平安送到!”
姚大成嗯了一声,又对郑西野和白陆说:“郑队,白组长,顾学超常年走巡逻线,对昆仑这一片的地势相对熟悉,而且他驾驶技术成熟,应该是你们需要的人。”
“多谢。”郑西野说。
姚大成随和地笑:“谢啥啊,都是给国家干工作,你们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早上七点多,青藏高原的天空终于亮透,由郑西野、许芳菲、白陆、秦宇、古俊奇,以及戍边高原汽车兵顾学超组成的六人队伍,驾驶着两辆军车出发。
军事信息层层加密,很多时候,即使是执行任务的军人本人,也不明晰任务或者行动背后的真正意图。比如,作为技术支援小组的成员,许芳菲即使已经到了昆仑高原,她也并不清楚,狼牙大队这次在昆仑执行的特殊行动究竟有何深意。
她只知道,郑西野及其率领的狼牙数位特种兵,要在四个月内,于雪域昆仑之上建立起十二座信号基站。而昆仑十二基站如果能顺利建成,由基站中心点为半圆心,中国西部数省都将被纳入“昆仑信号保护圈”,届时,许多国家对中国全域实施的“卫星监控计划”便能不攻自破,大大提升我国国防实力。
这是一项格外艰巨的事业,也是一项无比伟大的事业。
它倾注了全中国无数国家领导人、科学家、军事学家、特种部队、以及信息技术部队的心血,纵是刀山火海横亘于前,亦不可惧矣,只能破浪乘风,知难而进。
白陆是技术小组组长,即将正式开工,他还有许多细节问题要向郑西野请教。
因此,从戍边营区出发后,白陆偕同十七所的另一名技术大触古俊奇,与郑西野共乘一辆车。
许芳菲与秦宇,坐的则是由顾学超驾驶的越野车。
车窗外,风雪渐渐大了些。
秦宇头昏目眩犯恶心,抱着氧气袋狠吸了几口,然后就把后脑勺抵在车座上,想小憩一会儿。可高原行车,路不好走,再牛逼的减震设计也经不住如此颠荡。
秦宇本来就不舒服,头抵住车身,被甩得更想吐,低咒了声,骂骂咧咧地也不睡了,索性睁开眼吹牛聊天,转移注意力。 他想起昨晚的事,便随口问驾驶室里的小战士,说:“顾班长,你那老乡从禁闭室放出来没?”
顾学超两只手都放在方向盘上,回答:“放出来了。”
“唉,看他昨晚那架势,是真对昆仑深恶痛绝啊。”秦宇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你们确实不容易。”
顾学超嘴唇很轻地抿了下,没答话,不知在想什么。
秦宇缓了几秒钟,觉得说说话好像是没那么难受,那张嘴就彻底闲不住了。
秦宇又问顾学超,这次是一副揶揄八卦的口吻:“欸,对了顾班长。昨天那个送菜的小姑娘是谁啊?”
话音落地,许芳菲明显看见,顾学超冷肃的眸光里平添几丝温柔。
顾学超很浅地笑了下,开着车回答:“她叫央拉,今年十八岁,是营区附近村子的村民。”
秦宇诧异:“你们那儿那么偏,还有村子?”
顾学超:“有的。只是稍微远了点,隔了几十里路。”
秦宇顿时更惊讶:“几十里路,放普通山路都不好走,这地方又是风沙又是雪,那小姑娘每天都给你们单位送菜?”
“不是每天,有时候五天来一次,有时候七天来一次。”顾学超嘴角的弧度不曾降下,“我们单位人不多,知道这地儿物资紧,蔬菜是稀罕货,平时也不会顿顿都吃。所以消耗不快。”
秦宇嘿嘿笑,说:“那小丫头应该看上你了吧?”
顾学超耳根子瞬间发红,清了清嗓子,干笑没吭声。
许芳菲听见两人聊起那个藏族小女孩儿,不由也笑起来,加入话题:“我觉得央拉很好啊。大眼睛高鼻梁,性格也热情,顾班长,你不喜欢她吗?”
闻声刹那,顾学超眼底的光明显一黯,还是没应声。
倒是秦宇凉悠悠叹了口气,说:“喜欢也没用啊,战士又不能在驻地和当地群众谈恋爱。顾班长他们又在昆仑边境线部队,担子那么重,更不能了。”
许芳菲愣住,这才想起这条硬规定,顿时脸色一阵青红一阵白,尴尬窘迫。
过了会儿,顾学超笑笑,开口道:“小女孩儿就图个一时新鲜,过段时间,她应该也就嫁人了,很快就能忘记我。”
不知为什么,听见年轻战士的话,许芳菲喉头像噎了几粒苦橙似的,发涩发酸,不是滋味。
顾学超又说:“秦哥,小许同志,你们都是技术型军官,高精尖人才,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不像我们。”
顾学超继续说:“昆仑这条巡逻线,我每周都要走两次,淋的是冰雹,喝的是雪风,经常回到营区,冻得耳朵都像没了,喉咙里也全是血腥味,跟吞了刀片没两样。”
这个沉默内敛的年轻战士,难得话多几句,忽而又低笑一声,自嘲似的说:“昨天刘进讲,他女朋友受不了一年到头见不了面,和他分了手。说实话,我特别理解他女朋友,我要是个女孩儿,我也不找戍边的兵。”
“藏族女孩子热情,美丽,大方,爽朗,很像这高原的太阳。”顾学超沉沉叹出一口气,“就我这样的,要钱没钱要前途没前途,哪儿配得上央拉呢。”
秦宇皱眉,说道:“顾班长,你这话可就有问题了,什么叫我们是高精尖技术人才?同样是兵,哪有高低之分,如果真有高低,那我认为你们远比我们崇高。”
“秦哥说得对。”许芳菲也正色,“顾班长,你太妄自菲薄了。无论是研究所的兵,还是边防线的兵,无论是大城市的兵,还是无人区的兵,我们穿的是同样的衣服,做的也是同样的事,你比我们更不容易,更值得受到群众的尊敬。”
顾学超笑起来:“尊不尊敬啥的都不重要,我就希望一年能回一次家。”
许芳菲正想继续跟他交流,蓦然间,越野车发出一声刺耳的怪音。
秦宇警觉,探首看向操作台,问:“怎么回事?”
“不知道……”顾学超眉心用力拧起一个结,试着踩油门,加速。
可车速非但没有提升,反而越来越慢,最后彻底停死在雪路上,熄了火。
一股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
许芳菲和秦宇对视一眼,四只眼睛里都带着一丝惊疑,和强自冷静后萌生的镇定。
他们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军人,突遇变故,慌乱和紧张是人之常情,但强悍的心理素质和专业素养足以让他们克服人性。
风雪越来越大,大白天,四周的能见度却低到不足三米。
顾学超尝试重新启动汽车,三次无果后,他抄起雷锋帽戴在头上,推开车门,留下一句“你们留在车上,我去看看”后便直接冲进了风雪中。
走在前面的另一辆车也发现了后车的异常。
郑西野停车熄火,也下了车,大步走到顾学超身边。
打开引擎盖一番检查。
数分钟后,顾学超狠狠地握拳,恼火道:“这辆车每天都是刘进检修,昨晚那小子关禁闭室,少了那一次,偏偏今天出故障。”
就这张嘴说话的几秒钟功夫,年轻战士嘴里就已经喂满了雪。他抬手奋力擦了擦嘴皮,抬头望郑西野,焦急道:“郑队,现在我们六个人只剩一辆车,还是个四座的。怎么办呢?”
郑西野略微蹙了下眉,抬眸环顾周边景貌,作出决定:“分批走。先用我那辆车运三个人过去,之后再返回来,接余下两个人和行李。”
顾学超思索几秒,点头:“好。”
整片昆仑山脉的地形图郑西野早就刻进脑子里。他回忆几秒,结合他们所处位置的景貌,心里已经大概有了判断。他说:“还好,这儿离我们扎营地只有十二公里左右,问题不大。”
前车的白陆和古俊奇不停往身后看,可是风雪混沌了窗户,也混淆了视线,什么都看不清。
未知最令人焦虑,也最令人担心。两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商量后便也推开车门,走了过来。
郑西野余光瞥见两人,说:“你们回车上待着吧,这里天气容易出现变化。”
“郑队,我们在车上待着也不安心啊。这车怎么了?抛锚?”
第一次来昆仑的两名技术军官,常年待在后方,根本没见识过万山之祖的喜怒无常。
“我以前修过车,倒是可以试着修一修。”白陆迈出步子往引擎盖又靠近了点儿,眯了眼睛端详,琢磨道:“不过这估计不好整,风雪这么大啥都看不清……”
话音刚落,天空风云变幻,闪电阴森森划破天际,风雪交加电闪雷鸣,黑云压城城欲摧。
郑西野敏锐感知到什么,顾不上自己,他第一时间便拉开了熄火的越野车车门,揪住白陆的领子便往里揎。
白陆一个一米八的高个大汉,在这大力之下竟像个小鸡仔,一脸茫然地被塞进车里,直接一屁股坐到了秦宇腿上。
和秦宇面面相觑。
白陆:“……”
白陆狐疑地扭过头,只见狼牙的指挥官揎完自己,又伸手去揪古俊奇。
就在这时,一阵狂风猛吹来,古俊奇眼里进了沙子,没站稳,踉跄两步跌坐在地上。
短短几十秒的时间,鹅卵石般的冰雹从天而降,噼里啪啦,毫不留情地暴击砸下。
古俊奇揉着眼睛还没反应过来,便觉额角袭来一阵剧痛。
“啊!”他痛呼了一声,抬手摸脑门儿,模糊间看见满手的血,顿时懵了。
愣神的刹那功夫,郑西野已经一把揪起古俊奇的领子,将人给提起来,箭步往车辆方向走,一言不发,脸色如冰。
古俊奇被丢进后座,郑西野自己也上了车,车门飞快关上,闷闷一声“砰”。
冰雹的击势愈渐猛烈。
碎石穿心便敲打在汽车顶部,噼啪乱响,直令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许芳菲呆坐在车里,还颇有几分回不过神。
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刚才那一幕:一枚硕大的冰雹从天而降,直直砸在古俊奇的脑门儿上,同事顿时头破血流……
“我靠。”秦宇禁不住爆了句粗口,骂道:“这冰雹比我闺女的拳头都大!”
白陆脸色也刷白一片,垂着眸,惊魂未定。
“这里的高反能杀人,动物能杀人,天气也能杀人,不然它也不会被叫做‘雪域葬歌’了。”顾学超闭眼捏了捏眉心,叹气说,“这下郑队的计划又被打乱了。”
白陆惭愧又懊恼地低咒了声,扬手重重砸了下车门内壁,苦闷自嘲:“都怪我们,唉!来之前做了那么多准备工作,结果到了实地,才发现理论知识都是纸上谈兵!”
顾学超:“别瞎自责,我在这儿两年半都没摸清这儿的天气,你们才来多久,出点纰漏太正常了。”
十来分钟后,这场来势汹汹的冰雹雨终于停下。
窗外只剩漫天的风沙和雪粒。
古俊奇被砸得颇为严重,郑西野找出车里的所有医用纱布,用力替他摁压伤口,好一会儿才勉强将血止住。
等头伤简单处理完,古俊奇的脸色已经完全白了,既因为心有余悸,也因为失血过多。
郑西野拿出几张纸巾,擦了擦自个儿手上的血,然后便下车来到了抛锚车辆跟前。
哐哐,敲击车窗。
许芳菲转过头,看见外头风沙雪沉越发肆虐,郑西野平静地凝视着她。他的眉眼、鬓角,面容,全都覆上一层柔雾似的冰霜。
许芳菲心一紧,连忙将车门打开。
郑西野开口说话,呼出的气息变成一团白浓浓的雾。他神色凝重道:“古俊奇同志伤势不算轻,狼牙营地没有医疗条件,他必须立刻返回营区接受治疗。”
听见这话,所有人都呼吸微滞。
这里不是云城,不是城市,甚至不是荒无人烟的乡村,这里是青藏高原无人区,随时可能出现极端天气、要了人命的青藏高原无人区。
两辆车,一辆已经抛锚,一辆要运送伤员返回营区,那剩下的人怎么办?
然而,转运伤员大过天,此时此刻,大家没心思考自己怎么办。
白陆当机立断,应道:“我赞成。”
郑西野点头,接着便又看向顾学超,说:“顾班长,麻烦你开我那辆车,把古俊奇同志安全送回营区。”
“不行。”
顾学超拒绝:“现在风雪这么大,你们绝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来这儿,万一遇上什么突发状况,应付不来。我就守在这里,和其他同志们一起。”
郑西野目光又落回白陆身上,说:“白科长,你开车技术怎么样?”
白陆说:“我倒是开过山地,雪地很少。”
“我那辆车的轮胎是特种雪地胎,专门在高原上开的,不会打滑。”郑西野平静地说,“你车速慢一点,照着地图原路返回,问题应该不大。”
话都说到这份上,白陆便有些不好再推辞。
事实上,所有人都清楚,在这种节骨眼儿上,转运伤员反而是件轻松差事。这会儿风如利箭,雪似寒刀,谁也不知道原地待命的过程里会发生什么。
似乎只剩下等救援这一条路。
可这样的极端天气,从此地往返营区,起码还要近九个小时,车子出故障,车内空调坚持不了多久,人如果真在冰天雪地里待上九个钟头,就算不死,也会去掉半条命。
白陆实在不愿意将其余队员留在原地,心里思索着,又将目光看向身旁,在场唯一一位女孩子。
正要开口,郑西野的声音已先一步响起。他说:“许芳菲同志,你跟白科长一起走。”
“我又没受伤。”
许芳菲态度平静而坚决。她和郑西野对视几秒,见他眸光深沉复杂,却也没有再强迫她离开,便将视线转向白陆,很淡地笑了下,说:“白哥,你先带古俊奇走吧,记得多备一些氧气袋。”
白陆内心天人交战,终是点了点头。
最后,白陆和古俊奇坐着雪地越野车走了。
郑西野说:“许芳菲同志,你这里是不是有一台通讯台?”
许芳菲:“是。”
“给狼牙营地的坐标发送支援信号。”郑西野的面容极其冷静,“那边离这儿只有十来公里,过来支援,会很快。”
许芳菲连忙拿出通讯电台,指尖飞快操作,试着进行连接。
第一次,失败。
第二次,失败。
……
第十次失败后,许芳菲意识到这里极大可能是信号盲区,面色流露出一丝失望和沮丧。她抬眸望向郑西野,缓慢摇了摇头。
郑西野阖上眸子,指尖发狠掐了下眉心。
“白哥他们把车开回营区,再回来救援我们,这路上起码得八九个钟头。”秦宇哭丧着脸,唉声叹气,“这么冷的天,车上暖气马上也要没了,咱们几个怕是要交代在这儿了。”
郑西野和许芳菲没说话。
顾学超向秦宇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回想起自己才刚一岁半的小女儿,秦宇的心情变得有些焦躁,他抱着氧气袋,继续碎碎念:“我闺女才刚学会叫爸爸,我还打算后年和我媳妇生二胎,这下可好,我马上就要被直升机盘旋致敬、空谷鸣枪致哀了!说起来,云城的烈士陵园好像没多少空位了,咱们四个这么有缘,也不知道到了地下能不能接着当邻居……”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饶是几人里脾气最好的许芳菲,也有点受不了了。她瞪了秦宇一眼,沉声提醒:“秦宇同志,请你淡定一点,别唠叨了。你是个男人,更是个军人。”
秦宇拿手打了下自己嘴巴,连连说:“对不住对不住,我每次一紧张就喜欢说话。我打嘴,打嘴……”“够了。”
蓦的,一道清冷嗓音打断他们。
许芳菲一怔,秦宇也一怔。连带顾学超在内,三个人齐刷刷抬眸,望向副驾驶室那侧的高大男人。
郑西野的脸色极其平定,冷静。他命令道:“最后十公里,我们四个走过去。除了氧气袋和通讯台,其余行李和物品,一律不准带。”
其余三人便纷纷正色,异口同声地回答:“是。”
*
风凛冽犀利,将雪和沙尘吹得犹如醉酒天仙在空中狂舞。铺天盖地的雪中沙尘中,四个人队伍呈纵队,顶风冒雪地前进。
郑西野背着通讯电台,走在最前面开路,一面扛住最强的那波风潮,削弱风雪的攻势,一面警惕地侦查天气变化及四周情况。
紧随其后的,是许芳菲,和背着氧气袋背包的秦宇。
而熟悉昆仑地形的戍边战士顾学超,走在整个队伍的最后面,观察队伍,确保没有人掉队。
秦宇高反严重,在海拔四千多米的地方徒步上山,于他而言犹如钝刀子割喉。
他难受得很,强撑了会儿有点头晕,便心想:古俊奇已经出师未捷身先挂了,自己再有个好歹,技术小组就只剩下白陆和一个实习学员小姑娘,肯定是不能完成任务了。
那咋整?
还是吸点儿氧算了。
忖度着,秦宇大力哈喘了几口,边继续往前走,边取下背包,拉开拉链,伸手往里掏氧气袋。
本就是风雪天,每个人都戴着厚实的防水手套,指尖动作笨拙。
秦宇掏出一只氧气袋,正要把拉链拉拢回去,拽书包背带的手却打了个滑。
整个包顿时跌落,光滑的包身在起了冰棱的地面滑行出一小段距离。
走在最后的顾学超看见,准备去捡。
秦宇忙说:“我来我来。”
说着,他叹了口气,拖着沉重的身躯弯腰去够背包,不料一个没站稳,脚下路面打滑,他惊叫了声,整个人以狗啃泥之势摔倒在地,并且在冰棱面上打了个璇儿,被离心力再次甩出。
顾学超霎时大惊。
他对这周围地形了解,当然知道这条小路的外围区域是万丈雪谷,当即想也不想便飞扑出去,一把将秦宇滚动的身体抱住。
两个大男人,重量加起来将近三百斤,惯性也大得惊人。
滚势丝毫没有中断的趋势。
力的作用相互,要想形成回推力,就必须有人要义无反顾地向后。
眼瞧着离后面的雪谷悬崖越来越近,短短几秒间,顾学超和秦宇脑子里同时转过了无数念头。
突的,两人睁大了眼睛,狠狠咬了咬牙,竟都不约而同推了对方一把,将生的希望让出去。
然而秦宇毕竟抱着氧气袋,身子虚,手上力道也不足。
他被顾学超推回山崖里侧,反向滚几圈,被后面追过来的许芳菲一把截住。
脚踝崴了,秦宇一时站不起身,只能抱着氧气包失声大吼:“顾学超!”
“顾班长!”
许芳菲也惊惶失色,嘶声大吼了句,想要扑过去救人,却看见,另一道人影速度极快,终于在年轻战士的身体完全悬空的前一秒,死死捉住了战士的胳膊。
万丈雪域深渊,从上往下看,几乎看不见底。
郑西野额角青筋暴起,左臂借力勾住崖边一株枯木,右手摘了手套的五指箍得死紧,牢牢抓着顾学超的一线生机。
风雪刺骨如剑,只几秒,他的整只右手便已冻得青红泛紫,快要失去知觉。
郑西野咬牙坚撑,对顾学超道:“另一只手给我。快。”
顾学超两条腿在半空中晃动。他不敢往下看,只是竭力吸气呼气平复着心跳,稳住身体,将另一只手抬高,伸向郑西野。
忽的,积了雪的枯木有些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吱嘎一声,几根树枝被压碎折断,跌落进谷底,消逝得无声无息。
顾学超心一沉。
高原地带,再强悍的身体素质也会大打折扣,更何况,他身上衣物厚实,冬靴厚重,单靠郑西野一个人的臂力,根本不可能把他从这儿提上去。
二十出头的少年眼眶红起来,胳膊伸到一半又缩回,哽咽道:“……算了郑队,松手吧,再耽搁,咱俩都得掉下去。”
郑西野厉声:“别他妈给老子叽歪!手!”
顾学超只好又把手伸出去。
就在这时,许芳菲也冲了过来,一把拽住顾学超的另一只手。她又慌又乱,急得满眼是泪,使出吃奶的力气把年轻战士往上拉,没有丝毫使力的技巧。
郑西野合眸定定神,将所有力量都凝集到手臂,喉咙深处爆出一声低吼,下劲儿往上一举。
终于将顾学超的整个上半身都捞上来……
死里逃生。
鬼门关前走一遭,年轻战士仰面躺在雪地里,大口大口喘气。
许芳菲也脱力地坐在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顾学超:“顾班长,你、你还好吗?受伤没有?”
顾学超都没力气说话,只是摆了下手。
许芳菲放下心。瘫坐几秒,她想起什么,眸光微闪,一把捉住身边男人的右手。
郑西野原本修长如白玉的指节,已经又红又肿,冻得像五根腌萝卜。
“……”她心痛得揪起来,吸吸鼻子忍住泪,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捡起千钧一发之际被郑西野丢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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