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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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末每下一场雨,天便愈凉一分。

    不过三两日,积攒几个月的暑气,便被大雨冲淡。

    文清辞醒来后看到,自己的床脚边,不知何时被人放上了一叠新衣。

    他顿了片刻方才意识到,这是谢不逢替自己准备的。

    不同于前院,太医署的后院依旧被刻意维持着当年的模样,一动未动。

    哪怕早已登基称帝,常住于此的谢不逢仍和当年一样,身边未留太监、宫女服侍。

    这里的一切,都由他亲手准备。

    月白色的织锦缎角落,以银丝绣了小小一朵玉兰,若不细看,很难察觉。

    这件衣服,只一眼便能看出是州府上贡之物,价值连城。

    文清辞的手缓缓从衣服上拂过,表情忽然变得有些纠结。

    他前几日穿的,都是从涟和带来的衣物,全是夏装。

    这几日下过雨后,那些衣服便有些单薄了。

    自己当初的衣服虽然还好好放在太医署中,但若是被发现这个“松修府”来的郎中,穿了“文太医”的衣服,一定会让人怀疑。

    就在文清辞纠结的时候,一阵冷风顺着窗缝吹了进来。

    感受到这阵寒凉,文清辞的左臂,瞬间刺痛起来。

    算了,算了,还是保命要紧。

    被冻到的文清辞不再多想,直接将这件衣服穿在了身上。

    卫朝流行宽袍大袖,但腰部却并不松垮。

    略微厚重的织锦缎,将文清辞身上的缥缈之气压了下来,却为他增添了几分华清贵之态。

    配上额间那点鲜红的朱砂,此时的他正如同从神龛中走出的人一般,清贵而疏冷。

    大雨虽歇,细雨不止。

    文清辞撑着把纸伞,缓缓地向前院而去。

    刚刚走到平常验药的小院,文清辞余光忽然看见——院内一角,有道小小的白影在草丛之中虚晃而过。

    “……这是?”

    送药的太医还没有来,文清辞犹豫了一下,撑着伞走了过去。

    随着他的动作,那道白影也突然定于原地,一动不动。

    机谨的红眸顺着草木的缝隙向他看了过来。

    直到这个时候,文清辞终于看清……原来这藏在草丛之中的白影,是自己当初留下的那只兔子。

    刚到太医署时的记忆,在刹那之间被这只白兔唤醒。

    ——就像催眠是逐渐失效一样。

    它也不会在一夕之间突然起效,而是会在大概一月的时间内,一点点蚕食掉人的记忆。

    文清辞刚到太医署时,还未完全失忆。

    始终惦记着研究的他,便在这里养了几只兔子,趁着这个时间实验了起来。

    这只兔子,是当初唯一的“幸存者”。

    宫变当日,太医署首当其冲,文清辞还以为这只兔子也死在了当日,或是跑丢不见踪影。

    没想到今

    天,自己竟然又见到了它。

    见雨已不大,戴着帷帽的文清辞小心合上雨伞并将它放到一边。

    接着缓缓蹲下身,伸出手去把藏在草丛背后的小家伙抱在了怀里。

    草木上挂着的雨滴,流入了衣袖之中。

    文清辞的手臂,不由轻轻地震颤了一下。

    “怎么是你?”文清辞的左手还是有些用不上力,他用右手托住兔子,走回屋里将它放到了一旁的石桌上,“为何不在自己窝里待着,反到处乱跑。”说着便轻轻用手指摸了摸它的脑袋。

    兔子也像能听懂文清辞的话似的,轻轻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心。

    也不知道这只兔子在外面乱跑了多久,白白的毛皮有些潮湿,同时也沾了一些青草的痕迹。

    文清辞拿出丝帕,仔细将它擦干。

    接着便将兔子再次抱回了怀里:“好了,我带你回去吧。”

    文清辞正欲起身,背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他下意识回头去看,接着便见一身玄衣的谢不逢走进小院,出现在了自己的背后,他的手中还提着一个竹篮。

    ……如果自己没有认错的,那个篮子里面装的,似乎是晒干的蔬果?

    一个稍显荒唐的念头,出现在了文清辞的脑海之中。

    这段时间该不会都是谢不逢本人,在照顾这只兔子吧?

    “陛下,您是来……喂这只兔子的吗?”

    谢不逢将手中的竹篮放在了石桌上。

    他伸出手去轻轻摸了摸文清辞怀中的兔子,淡淡地说:“这段时间,它只有我一个人喂。”

    谢不逢的语气非常平静,但文清辞竟然从他的语气中,读出了几分隐忍的伤感。

    就像是……谢不逢这个一国之君,在这一年间都是在与这只兔子相依为命一般。

    理智告诉自己,这不可能。

    这是文清辞的心脏,还是因为谢不逢的话而轻轻颤了一下。

    摸了两下后,谢不逢便从竹篮里拿出果干,放在了兔子的嘴边。

    白兔浅粉色的唇鼻,凑上前去轻轻嗅了两下。

    接着便一点点啃食起了谢不逢手中的东西。

    “雨还没有停,”谢不逢一边喂兔子,一边转身轻轻地皱了皱眉,他对文清辞说,“爱卿怎么不打伞?当心感染风寒。”

    语毕,谢不逢就将手中的果干放到了桌上,解开了自己身上的披风,轻轻替文清辞覆在了肩上。

    爱卿。

    文清辞现在只要听到这个词,便头皮发麻。

    他立刻将视线移开,将心中古怪的感觉压了下去。

    顿了几秒才缓缓低头,向自己身上的披风看去。

    同样的织锦缎,同样的暗绣玉兰。

    哪怕是阴雨天,也无法遮住它的淡光。

    直到龙涎香袭来,文清辞这才反应过来,谢不逢身上穿着的这件衣服,与自己的好像是同款……

    刚才脱下来的披风还带着余温

    。

    谢不逢的身形比文清辞大了一圈。

    披风也同样宽大。

    文清辞的身体,被完完全全地藏在了玄色的衣袍下,寒意也在顷刻间荡然无存。

    那一刻,他被熟悉的气息所包围。

    文清辞本能地将手搭在了衣领处,想将披风脱下还给谢不逢。

    “别动。”谢不逢反客为主,轻轻地按住了文清辞的右手。

    此时,两人之间只剩下了半臂距离。

    带着湿气的清风,托起文清辞帷帽上的纱帘,从谢不逢的脸颊边轻轻撩过。

    白皙似玉的下巴,也在纱帘下若隐若现。

    文清辞的右手,被谢不逢按着贴在了锁骨之上。

    ……他竟不由自主生出错觉,谢不逢此时正借着自己的手,抚摸自己脆弱的脖颈。

    文清辞身体瞬间僵住,不敢活动。

    见状,谢不逢握着文清辞的手腕,将他的右手放了下来。

    直领披风的系带,位于胸口处。

    修长有力的手指,于不经意间从那里蹭过。

    谢不逢的手极轻,但正是这样的轻,让他的动作化作一片羽毛,从文清辞的心尖飘了过去。

    谢不逢不过三两下就系紧了披风。

    “好了。”

    低沉的声音自耳边传来。

    还没等文清辞松一口气,谢不逢的手忽然穿过纱帘,小心贴在了文清辞的脸颊边。

    同时无比暧.昧又不舍地以指腹摩蹭。

    文清辞瞬间紧张了起来:“陛下,这里是前院。”他出声提醒。

    “我知道。”谢不逢缓缓眯瞳,看向眼前的人。

    他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低沉、沙哑,听上去极其危险。

    文清辞本能地想要躲避,但是后退半步之后方才发现,谢不逢另外一只手早已经等候在了这里——

    自己的肩背,瞬间贴在了谢不逢的掌心上,整个人也在此刻,落入了对方的怀抱。

    太医署前院实在太小,随时都有可能从这里经过。

    雨还没有停。

    文清辞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自己耳边那究竟是淅淅沥沥的水声,还是有人从远处走来,生出的脚步声。

    他瞬间神经紧绷。

    谢不逢始终没有放手。

    在极度的紧张之下,文清辞不由咬紧牙关,压低了声音厉声道:“……快点放开我,谢不逢!”

    下一秒,文清辞方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竟然直接叫了皇帝陛下的大名。

    !!!

    哪怕几年前两人关系不错的时候,自己都是叫他“殿下”的。

    文清辞瞬间停下挣扎,抬头看谢不逢的反应。

    完全出乎他意料的是,谢不逢的脸上不但没有一丝怒意,甚至于……竟生出了几丝惊喜,唇角也随之轻轻向上扬起。

    好像很喜欢对方直呼自己的大名一样。

    隔

    着帷帽(),一切都有些不真切。

    文清辞以为自己看错?[()]?『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他下意识还想仔细观察,但是谢不逢却在这个时候缓缓下了弯腰,将文清辞拥入怀中,同时再一次将唇贴在了他的耳畔。

    谢不逢慢慢收紧手臂。

    两人的身体紧贴在了一起。

    隔着并不厚重的衣料,文清辞清晰地触到了谢不逢的心跳。

    ——有些重、有些快。

    谢不逢在文清辞耳边低语:“这只兔子已有一年多时间,未见他的主人。”

    “他还以为他的主人,将他抛弃……”

    文清辞的呼吸,随之一窒。

    ……谢不逢口中说的,真的只是这只兔子吗?

    “或是以为他的主人不要他,将他孤零零地丢在了太殊宫里。爱卿你说,这只兔子他是不是……很可怜?”

    谢不逢的语速极慢、极轻。

    明明还是惯有的平淡语调,但是落在文清辞的耳内,却变得极其危险。

    “爱卿,你说他的主人为何不像之前说好的那样,早早将他杀了,用做实验。为何还要留他一命,对他如此温柔?如此纵容?”

    文清辞与谢不逢完全不同。

    过往的二十余年,他研究医学,研究人的“躯壳”,唯独没有时间去研究人心。

    可是生来便能听到恶意的谢不逢,却对此格外敏.感。

    纵容。

    ……自己早就在纵容谢不逢了。

    温柔是一种纵容,长原那一.夜更是一种纵容。

    刚才被谢不逢触碰过的左手,还有胸.前的皮肉,都在这一瞬间灼烫了起来。

    似乎意识到不该步步紧逼。

    谢不逢突然将话语中的危险掩藏了起来,他的视线落在兔子的身上,并在文清辞的耳朵边轻声说:“所以现在,爱卿可否好好陪陪他?”

    他的声音哑哑的,每一个字都轻轻地敲在了文清辞的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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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那句话后,谢不逢便离开了小院。

    似乎真的是要留文清辞在这里,陪兔子玩耍。

    雨逐渐停了下来。

    气温也不再像刚才那样冷。

    文清辞试着解开系带,想要拜托人替自己将这件披风还给对方,却无奈发现谢不逢不知有意无意,竟然在披风上打了一个死结。

    最后他只得放弃这件事,缓缓俯下身,抚摸兔子的额头。

    文清辞的手指机械般活动着,心早不知飞到了哪里去,兔子也被他摸得躲躲闪闪。

    直到有人出现,出声打断文清辞的思路:“天呐,你怎么在摸这只兔子?”

    那名年轻太医提着今日煎好的药走了过来。

    看清这一幕之后,他的语气变得有些惊恐:“这是陛下的兔子,平常不让人碰的。”

    说完,又匆忙向后张望了几眼,确定周围没人,这才缓

    ()    缓地松了一口气:“还好陛下没有发现,不然你可就遭殃了。”

    “……只是一只兔子而已,为何不让人碰?”文清辞喃喃自语。

    太医见他仍在这里不动,不由有些着急:“这兔子是当年那位留下来的,我这样说你可明白了?”

    “别看它只是一只普通的白兔,在陛下的眼里,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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