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时间控制台·63(2/2)
安的头忽然不自然地向前伸了一下，像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
他下意识伸手按住兜帽，愤怒地瞪着眼睛看了安隅一眼，安隅回以平静和诚恳的眼神，勾起嘴角，送给他一个礼貌的微笑。
炎和流明蹙眉看着他们的小动作，不明所以。
安隅没再管老头和护工的纷争，率先走出了病房。一楼拥挤的人潮更恐怖了，队伍已经排到前门外，他们废了好大力气才从人群中挤开一条路，终于从后门出来了。
一出后门，安立即烦躁地扯下了兜帽。
一头白发被鼓捣得乱七八糟，他恨恨地盯着安隅， "掏走!"
"别生气。”安隅劝道：“我本来想叠进口袋里，但长官买给我的这身衣服口袋很薄，东西进去会显形，怕被他发现。"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进安的兜帽里，捞出一块沉甸甸的玩意。
安隅摊开手心，那是一块陈旧的金属怀表，圆型的黄铜表盘上锈迹斑斑，连着一条纤细的链子，虽然陈旧，但造型精致，在幽暗的路灯下别有一番质感。
只是，指针已经停了。
原本愤怒的安在看清那个东西后愣住了。宁惊讶道："这是我们在34区看到的第一个能衡量时间的东西吧?虽然它也不走了。"
流明只瞟了一眼，"纯铜的?难怪安刚才头猛地往前倾了一下。"
话音落，安又变成了仇恨的眼神，直勾勾地瞪着安隅。
安隅为了屏蔽那个眼神，也把兜帽扯到了头上，将怀表翻过来。
怀表背后贴着一张很小的商品签，上面手写着“古董怀表”和“540元”,底下是印刷体的“钟记旧物”标志。
记录仪绕着转了两圈，秦知律上线道：“钟记旧物是34区一家买卖旧物的小铺，几代人经营下来的老字号，在灾厄出现之前就有了，主要收卖一些陈旧的工艺品和手作品。人类社会还在正常运行时，生意很不错，但现在已经没生意了。这个小家族里的人因畸变灾害而相继死亡，最后一个经营者叫钟刻……”他停顿了下，又查询了两个页面后说道： “很不幸，上一波瘟疫全城感染率高达6成，但只死了二十几个人，他是其中之一。"
后门有一个女人领着女儿出来，看穿着，应该算有钱人家。
小女孩手里还拿着一个收音机似的玩意，里面放着刺耳的音乐，说不出是人声还是电子合成，总之毫无旋律可言，也听不清在唱什么，就像在不同的倍速间反复切换，导致音乐完全失真。
安眉头紧拧，盯着那个毁人耳朵的机器。流明绷了片刻后也绷不住了，烦躁道："什么情况?"
只有安隅很平静，他尝试听了一会儿，总觉得那个扭曲的人声有些耳熟。几秒后，他惊讶地看向流明，"你能再说一句话吗?"
流明冷漠的脸上写着“拒绝”两个大字。
炎走上前去居高临下地瞪着小姑娘，"你对这首歌做了什么?"
小姑娘缓缓抬头，视线向上，看到他手臂上的纹身后，立即躲到了女人身后。女人警惕道："你要干什么?"
"这是我很喜欢的歌。"炎解释道： "但它已经完全被毁了。"
女人闻言搂着女孩转头就走，一边不断加快脚步一边回头啐道：“有毛病啊，现在的视频和音乐不都是这样乱七八糟的吗……"
安隅又找了几个临近的店铺验证，才知道34区人们能看到和听到的所有音视频都发生了相同的异常，节奏完全错乱，大概也是超畸体扰乱人们对时间感知的一种方式。”我还是想去一趟这个旧物店。”安隅对秦知律请示道："虽然这块怀表已经失去了时间载具的功能，但我总是有点在意它。"
话音刚落，终端上就弹出了秦知律发来的地图，钟记旧物被高亮了。
“相信自己的判断，不必事事请示，有问题我会主动开口的。”秦知律简单交代后又跳转去私人
频道，继续道："在53区我告诉过你，199层的监管对象必须要有掌控全局的意识。现在再加一条，要学会做决定。炎是198层长官，但他现在也是你的队员，除非必要，他也会完全听从你的行动计划，你要有决断力。"
"好的长官。"安隅轻轻舔了下嘴唇，湿热的天气让他嘴唇有些黏糊糊的，他向地图标记的方向走去，走了一会儿后忍不住说道：“我可以向您抗议一件事吗?”
秦知律道："你说。"
安隅看着夜色下路面的坑洼低声道： “可以不要和我说这样的话吗。”秦知律顿了顿，"什么样的话?"
"199层的监管对象要有大局观，199层的监管对象要学会做决定 安隅顿了下， "我很难解
释为什么，但这些提示我身份的话会让我有些焦虑，就”
秦知律等了一会儿，低沉地问道: "就像什么? ”
就像小时候看着凌秋划日历数剩下的面包。
像听房管长说要收回十年来为他遮风挡雨的低保宿舍
他偶尔回忆起目送凌秋踏上军部接新车的那一天，很久之后他才明白，那个背影意味着,
黑海之下，牵系着他的木桩早已随水波而逝，他注定独自漂荡，直至破碎。
安隅没有吭声，他像是忽然忘了说话，直到走出去很久，秦知律才忽然又在耳机里说道:”知道
了，以后我换-种说法。
安隅脚步一顿，"嗯? 什么?”
“)凌秋的死似乎给你留下了隐藏创伤，你开始有意识地感知身边有价值之人是否有离开的风险,
以及评估这种离开会给你的人生带来多大的打击。我想你大概听说过小高层是高层预备役的说法，
这种说法让你不安。“
安隅反应了好半天，"这也是 大脑对我的分析吗?”
“当然不，大脑不会知道这些。”秦知律顿了顿，"这是我屏 幕上的兔耳朵刚才告诉我的。
安隅呆了好一会儿，"我的AI? ”
"嗯。”秦知律手指点在屏幕上，向下划一下，松开，再重复。屏幕上被他揪耳朵的小兔子人一
脸隐忍，直至面无表情，最后趁着他抬手的空档，一手抓着一 只耳朵缩到了墙角里。
秦知律忽然笑了一声，"根据Al的反应，我似乎是唯一一个被你认为有 不可取代价值的人。”
安隅茫然地行走在夜色中，许久才喃喃道: "您不 是要销毁那只Al吗?
秦知律好整以暇道: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那为什么没有销毁?”
秦知律想了两秒，"不太忍心。 它好像学习出了一些高妙的求生伎俩，总是用那双金色的圆眼睛
盯着我。”
刚好走到一家商店门口，路灯下，安隅转身对着橱窗，看着自己金眸的倒影。
“长官，雪原上，我也试图用眼神哀求您，可您没有心软。”
秦知律拔开钢笔帽替他写实时战报，笔尖在白纸上划出唰唰唰的声音，随口道:”你怎么知道我
没心软?”
他确实从未想要处决安隅，但最初的计划里，他要将安隅带回试验室，用当年大脑对他做的直接
注射畸变基因的方式，再对安隅重新测试一-次。如果再测一-次，安隅仍然能稳定精神力，才算真正符
合他的期盼。
但他最终脱口而出的却是让安隅成为他的监管对象，去任务里观察。
虽然安隅丝毫没让他失望，但那确实是一次毫 无预兆的破例一一雪原 上，当他攥着安隅胸前的绳
子将人拖到面前，那双含泪的颤抖的金眸，确实扰乱了他-瞬。
安隅困惑道:”您有 心软吗?我怎么没感觉。”没有。”秦知律盖上笔帽，”只是随口一说。
安隅“哦”了一声。
这就对了，他至今记得枪口灌喉的感觉，如果那就是长官心软后的行为，那长官也太恐怖了。
钟记旧物离医院相隔半城，赶到时已经半夜。街上只有忽闪忽灭的路灯，路灯也失去了固定开关
的时间，34区的一切设施都在配合那个东西的障眼法。
牌匾下的窄门上挂着一个巨大的锁头， 安隅刚把那玩意拿起来，炎就伸手在铁圆杆上掰了一下，
坚固的金属在安隅眼皮子底下发生了彻底形变，锁头直接掉下来，差点砸了他的脚。
炎顺手替他拉开门，“进。 ”
安隅迅速低头进去，-个字都不敢多说。
旧物铺很小，五个人同时进来有些站不下。三面墙壁都是陈列得满满当当的货架，商品多是些木
雕摆件和珠串，还有些叫不出名的古老工具。
角落里有两个日乐器，其一是只有两根弦的木琴， 安隅不知道它的名字，其二则是一架旧钢琴-
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东西，比安隅认知里的钢琴要短了一半，挤在角落，把旁边的收纳桌挤得都
快嵌进墙柜里了。
众人开灯后逐-排查那些旧物，没有再发现任何钟表。”看来这块怀表是34区唯一幸存的时间载具，虽然丧失了功能。”流明瞥了一眼安隅手里的怀
表，“姓劳的绝对没疯， 他可比其他人明白状况多了。”
安隅点头，视线落在钢琴上的一个色金属器物上。
形状像金字塔，底座宽，上面窄， 玻璃罩子后有一根竖长的金属摆杆，摆杆上有游尺，背板两侧
还有刻度。
他小心翼翼地把那东西转过去，看着背后的标签。”古董节拍器”、"930元” 。
"打拍子用的，虽然不是表，但也算是有点计时功能。”流明伸手过来，熟练地取下玻璃罩子，
将摆杆松开，停顿了两秒，"果然， 也不能用了。”
安隅拨了拨那根铁杆，”它本来 是能左右摇摆吗?”
流明"嗯”了一声，"这玩意 的内部结构和时钟差不多，齿轮和发条带动摆杆，摆一下会响一
声，入门的演奏者用这个把控节奏。”
安隅点点头，又翻过去看了眼价签，”九百三， 好贵。”
炎纳闷地看了他- -眼，”你想买?
安隅犹豫了一下，他看着这些旧日乐器就会想起长官的记忆，那个还没有杀死亲人，刚
刚从试验室中被释放回人类社会，喜欢坐在书架下弹木吉他的少年。
他又看了一眼价签，“如果没有现金， 要怎么支付呢?””店主已经死了，没有财产继承人的话，就会并入饵城财政。”炎撇了下嘴，”直接拿吧， 回去
跟黑塔报备声就行。”
安隅点头，又把节拍器放下，”等任务完成再回来取吧。 ”
没人应声，众人还忙着仔细检查其余的物品。
秦知律在私人频道里发问，”你都不认识这东西吧。 ”
安隅轻轻点头，”嗯， 第一次见。”要干什么?””送给您，长官，您应该会喜欢吧。”安隅顿了下，"祝萄说， 他会定期送给风长官一些小礼物
来维系关系，建议我也效仿。”
秦知律闻言停顿了好一会儿，”他有没有说过， 维系的是什么关系?”
安隅愣了下，迟疑道: "祝萄说， 无论是什么关系都要努力经营。
秦知律沉默了许久，安隅以为他不喜欢，正要说那还是省下这笔钱吧，就听到耳机里一声微弱的
气声。
像是长官笑了。”也好。”秦知律说，”定期送我点东西， 这个习惯还不错。””好的，如果您也认可这种方式的话，我就继续下去。”安隅顿了顿，出于严谨，又补充道:”在不破坏攒钱还债计划的前提下。”
秦知律:
众人一无所获，正要离开，终端忽然同步弹出一条消息。
秦知律的声音也忽然严肃下去。”就在刚才，34区医院化验试验室向主城发送了紧急报告。皮肤科从大样本中检出相同毒株，与
此前瘟疫的病毒序列相似性极低，属于新病毒，相关序列数据已经汇报大脑。”
安隅怔道: "这里的瘟疫不是要间隔六到九个月吗? 距离上次才三个月。
秦知律顿了顿，”不仅如此。 ”
"34区外围无人机探测到大量畸变频率，根据数据库对比，确定为水蚁畸种，但波幅更大，可能
有新的变异特征。”
夜空中忽然亮了一瞬，紧接着，雷声轰隆而至，瞬间大雨倾盆。
瘟疫和水蚁，同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