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 82 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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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爷爷的信件语气严肃, 也许是文字过于言简意赅的原因,钟应看着看着,挺直了身板, 像是当面接受着长辈的教诲。

    记忆之中的爷爷,早就变得模糊不清。

    钟应偶尔能够想起, 初次见到师父的片段、爷爷和他讲述遗音雅社《汉乐府》的片段, 更多的事情, 他确实回忆不起来了。

    但是,他可以肯定,信中的爷爷与师父告诉他的“温柔慈祥”, 截然不同。

    在信中, 爷爷威严肃穆,发号施令,要求钟应必须做很多事情——

    “意大利的哈里森.贝卢,藏着十弦雅韵, 我与他打了多年交道,我说的事情,你必当小心注意。”

    “美国的贺缘声,冥顽不灵, 只听清泠湖学院柏辉声的劝告,若是你去,一定要与柏辉声同行。”

    “日本的载宁闻志, 即是宁明志, 他脾气蛮横怪异,但毕竟是我们宁家祖辈, 遇见他记得尊之敬之, 除了沈聆勿提及旁人, 他才能信之。”

    一个一个与乐器相关的人,都写在了信纸上。

    林望归的语气,如同交代工作,一列列详尽无遗。

    钟应一边看,一边感慨。

    他能感受到这摞信件里沉甸甸的信任、嘱托,也许爷爷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才会把一切一切想对他说的事情,说得清清楚楚。

    他看了很久,从意大利的贝卢,看到日本的宁明志。

    终于懂得了师父的叹息。

    爷爷生前的一腔执着,尽付遗音雅社的乐器,哪怕当时的自己年仅八岁,在他眼里也是一位必须接过他重任的继承人。

    厚厚的书信,看起来多,翻阅起来少。

    钟应读到最后几封,见到的是爷爷的长吁短叹。

    他伤心琵琶与楚书铭夫妇失去踪影,也伤心希声编钟至今未能找齐。

    失散在世界各处的乐器,与那些失散的文物一般,数之不尽,寻之不回。

    而他,作为一个势单力薄的追寻者,作为众多奔走海外期盼乐器归国的践行者,能做的太少太少。

    “小应。”他喊,“钟,是一个好姓氏。它既代表着我们千古音律自编钟而始,也代表着终于、终究、终能达成的愿望。”

    “曾侯乙编钟出土那年,我急切的想去观摩,终是在友人帮助之下,学得了一星半点儿的编钟知识,着手于仿制遗音雅社的希声。”

    爷爷字字句句,都在讲述着他仿制希声编钟的折磨。

    卸下了沉重的任务,仔细讲述一套编钟诞生的爷爷,渐渐有了钟应记忆里的温柔慈祥与制作乐器的天赋。

    那是师父告诉他的。

    说爷爷能够凭空仿制编钟,也能够凭空复制筑琴。

    时至今日,钟应对那些“凭空”总算有了一丝丝感悟。

    希声的一切,是爷爷托人学的曾侯乙,筑琴的一切,是爷爷年年都去载宁宅。

    师父的轻描淡写,化作了信纸上字字沉重回溯,更令钟应觉得肩膀责任重大。

    他不知道,如果小时候的自己,收到这样的信件,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但他庆幸,即使自己不知道,他仍旧成为了爷爷期待的人。

    他见到爷爷快乐的描述编钟的形制,描述编钟的音色。

    也见到爷爷邀请了柏辉声,让这位冯元庆先生的徒孙,亲自敲响古老的《猛虎行》。

    然而,那一次试音,虽然得到了柏辉声的盛赞,爷爷却坐在琴馆,盯着仿制编钟青铜色的钟体出神。

    他写——

    “到那时我更清楚的意识到,仿制品、复制品再精妙,也不过是一堆假货!它们身上无法寄托遗音雅社故人们的期望,更无法回应他们灵魂的呼声。”

    也是那时,他决定要有人继承一切的一切。

    在他与世长辞之后,完成未尽的事业。

    最初,爷爷的期望,落在自己的女儿身上。

    那位名为“林念琴”的小姑娘,聪明伶俐,天赋绝佳。爷爷倾尽所有,请了名师教导,她融会贯通,琴声清扬,必成大器。

    可惜,林念琴十岁那年突逢车祸,爷爷知道的时候,女儿已经合上了眼,再也不能唤他一声“爸爸”。

    爷爷圆满的家庭妻离子亡,又是孤身一人,住在阴暗狭窄的瓦房。

    继而遇见樊成云,收下宁雪絮,住进了樊林。

    最后,爷爷悄悄收养了钟应。

    他是宁家远房亲戚的孩子。

    一场灾难,钟家只剩下了钟应这个托管在幼儿园里的小朋友。

    爷爷并未在信中说,他原本的名字。

    但是,爷爷说:“当我见到你的姓氏是‘钟’,我便知道了这是冥冥之中的命运。”

    “小应,我将你取名为‘钟应’,是终于回应了故人们呼声、终于奏响的五音十二律应钟。”

    “人世纷乱,勿失勿忘,若我走了,他们便只有你了。”

    钟应回忆起爷爷的语气,终是泪如雨下。

    他知道“他们”是谁,也知道“他们”早已经死去。

    可是,在这纷乱繁杂的万千世界,始终有人惦记着他们的魂魄是否安宁,惦记着他们的乐器能否归乡。

    钟应懂得爷爷的一切固执。

    他不仅将宁明志的过错,当成了宁家的罪孽,想要努力去弥补。

    更是将遗音雅社的故人,当做了至亲挚友,要活着为他们完成无法实现的遗愿。

    钟应不可能责怪爷爷将如此重任,交托给了当年年仅八岁的他。

    因为他记得自己谱写《华歌》的初衷,为的正是这片土地之上,这片天空之下,经久不息的亡魂。

    那是他从小在汉乐府诗篇读到的不屈,更是爷爷一点一点讲述的遗音雅社。

    宽阔广博的华夏大地,诞生过无数有名无名的

    英雄。

    他们以刀剑卫山河,以鲜血铸长城。

    哪怕膝盖弯折倒下,至死都挺立着铮铮脊梁。

    八岁谱曲,九岁登台,钟应弹奏的是爷爷转述的永不屈服。

    如今十年过去,钟应再弹,仍是同样的坚毅,却带着更深沉的歌咏。

    钟应收起厚厚一叠信件,擦干了眼泪。

    他能为爷爷做的,就是让遗音雅社的曲谱重现于世,告慰逝去多年的故人。

    一场重奏遗音雅社谱写的《千年乐府》的音乐会,并未公开售票宣传,依然在网上掀起了一阵讨论热潮。

    因为这场音乐会,将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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