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宁愿(2/2)
“这不会是任何人的安排,这是他自己的选择。”监管人,“是他自己造成的果,他对神并没有那样强烈的信仰,哪怕神赐予了他力量。”
“你们不会让这样的人获得胜利,是吗?”太宰治直直地看着他。
监管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祂选择玩家的标准,是他们有遗憾、有还没有完成的事,算是津岛温树也一样。”
太宰治抬起头。
“这样的遗憾吸引了神,是他们自己召唤了神,不是神召唤了他们。别人的遗憾都是想留在这个世界上,想继续好好地活着,和重要的人一起共赴未来。”
“但他在这一点上,不一样。”
监管人破了一回例,难得这样多:“当时他刚刚到了神的身边,每天都很安静,不什么,整天都望着一个地方发呆。神的宫殿里有各种美味佳肴,但他从来都只吃海鲜。”
“有次神问他为什么对海鲜有这样的偏爱……他告诉了神,他活着的时候很下厨,每次下厨都是处理海鲜。他他那天得太早,还欠一个人一顿海鲜大餐,也欠那个人一次旅行。”
“在谈论起这件事的时候,他的睛总算有了点光亮。神问他,‘这是你想重返人间的理由吗?不是想继续活很多年?’他那时候点了点头……来神单独召了他,在游戏开始之前,神告诉我,津岛温树不会获得胜利,只是一个过客。他获得预选关卡胜利的时候,我以为他欺骗了神,所以才警告他。”
监管人慢慢地摘下了面具。
他拥有一张俊秀的面孔,只不过有点僵硬。
“是我错了。”
监管人。
“现在想想,他之所以获得了预选关卡的胜利……那时候大约是在为自己的离开做准备了。他总是想竭尽全力地告诉别人自己不是个好人,津岛温树好像觉得,作为坏人离开的,身边的人不会那么难过了……”监管人叹了口气,“他应该已经完成了心愿吧?”
太宰治慢慢地松开了手。
津岛家主的身体化作了一团数据,灰飞烟灭。
他想起——想起和津岛温树重逢的第二天早上,他一醒来发现身边没有津岛温树,匆匆地打开卧室门,便看鸢发的清瘦青年正站在厨房里,温和地和他早安。
他想起——想起第一个正式关卡里,他突然很想吃螃蟹,而津岛温树答应了下来。他们本来约定好要去东京一起吃螃蟹,但那天晚上津岛温树从市场买回来了新鲜的螃蟹做了顿大餐。在那个时候,津岛温树应该已经知道,自己支撑不到去东京的那天了。
他想起——重症监护室里熟悉的眉,武装侦探社医务室里冰凉的手,茶上的温水,上学前的许诺,房间里温暖的月亮灯,办桌上的书籍,拨开树丛第一看到的人。
津岛温树完成了心愿吗?
太宰治问自己。
他确完成了,所以他离开了。
一个人。
……原来他一直都记得当初的约定。
津岛温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也从来都没有对太宰治食言过。
“第三关游戏不会再对你们开放,你想要知道的我也已经告诉你了,”监管人重新戴上帽子,对着津岛宅的方向行了一次礼,“一切到此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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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结束了,武装侦探社终于能回归正常生活,一切都恢复了秩序。他们将不再涉足那个有着神明、涉及生死的世界,横滨看似也恢复了安宁,坐在港口mafia的森先生松了一口气。
太宰治踩着点进了侦探社的办室。
要这个游戏给侦探社带来了什么变化——最大的变化莫过于太宰治了。他像是想通了,竟然不再在宿舍里蒙着被子睡过点,每天虽然都是踩点上班,但起码没有再迟到了。和国木田独步搭档的时候,也没有动不动嚷嚷着要去跳河要去寻找新的『自杀』方法,尽管表面上看着还是不怎么靠谱,但却都出『色』地完成了任务。
……国木田独步差点都要掐着他的脸怀疑是不是有人冒充了太宰治。
但国木田独步看着他,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动手,也没有将疑问问出口。
侦探社看上去都恢复了正常,一切都和津岛温树没来之前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只是与谢野晶子发呆的时间增加了,似乎也没有那么爱成天把自己当个酒桶似的灌。江户川『乱』步有时候会独自一个人坐在窗边下棋,坐坐左边,又坐坐右边,仿佛这样有两个人了;他还会将下巴放在自己装零食用的保险箱上,零食喜欢两份两份的买。宫泽贤治买了个保温杯,每天都将适宜温度的水放在保温杯里。国木田独步下班会去心理诊所帮忙,努力对小孩们挤出温和的微笑。
尽管有遗憾,尽管不想放弃,但生活仍在继续,不会停下。
太宰治抽空回了青森一趟——太多年没回去,已经物是人非了。津岛家早破产,津岛宅也已经被别人买下,不过有人还是认出了太宰治是津岛家的孩子——因为他和津岛温树得很像。
太宰治从别人那里得知,津岛家在失去津岛温树之直线下降,原本那些属于津岛家的财产,慢慢地都冠上了别人的姓名。而津岛家主过惯了享乐的日子,根本不能忍受贫穷,没多久彻底疯了。没一座精神病院愿意接受他,毕竟他没有钱,也没有儿愿意为津岛家主买单——谁能乐意承认自己有个精神病父亲呢?很快没有人知道津岛家主的下落了,有人好像年前看过他衣衫褴褛地乞讨,捧着个破碗还告诉别人,自己有个多么多么了不起的儿子,他一定会来接自己重回荣华富贵的。
青森的冬天阴冷,或许津岛家主早冻死在了某个角落。
和宅子的新主人打过招呼之,太宰治在那座湖泊前站定。这座宅子在太过阴森,新主人进行了一番大改造——唯一没改造的是津岛修治小时候的房间和这座人工湖。他小时候的房间,现在是这家唯一的小爷的居所,太宰治路过的时候还能听里面传来孩童的欢笑语。
湖泊没什么变化。
现在并不是樱花开放的时候,树上光秃秃的,并不好看。傍晚时分,湖上起了一层淡淡的雾,偶尔能听到小鸟扑扇翅膀的动静。落日镶嵌在天边,给湖面镀了一层浅浅的金『色』,有风吹过,晃起了小小的波纹。太宰治慢慢地在草坪上坐下,单手撑着泥土,伸出另一只手拔了根草丢进湖中心。
在离开那个梦境之,太宰治接到了来自医院的消息。
津岛温树化作金光消失不了。
连最的尸体都没有剩下,太宰治不想给他立墓碑,毕竟津岛温树已经有了一座墓碑——这种东西又不是什么好的,没必要再来一个。
他在重症监护室里坐了很久出来了,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面对空『荡』『荡』的病床,太宰治也不知道自己要给出什么反应才合适。现在是夏天,十年前津岛温树失踪、他离开津岛家的那个时候,正好也是和现在一样的夏天。十年前的他找遍了津岛家的每一个角落,去报案去调动人手搜索,用脚步丈量了青森县的土地,徒劳地寻找着其早已经躺在湖底的哥哥,连一点线索都没有。
之前有过先例,现在也不用再来一次了。
津岛温树总喜欢悄无息地离开。
太宰治这样静静地坐在湖畔,从落日坐到了天黑。繁星在夜空中闪烁,纵然现在是夏日,夜晚也仍旧带上了一点凉意。太宰治忽然站了起来,双目盯着湖水,蹲下身,让湖水浸没过了手腕。
——很冷。
——真的很冷。
和津岛温树身上的温度一模一样。
他的手浸泡在湖水里,仿佛这样能感受到津岛温树身上的温度,能再一次到他。
恍惚间,太宰治竟然看二十岁的津岛温树站在自己的面前,他穿着那身熟的『色』和服,风吹起过于宽大的袖子。他安静地望着太宰治,嘴角含着温柔的笑。
“……是你吗?”
太宰治愣了愣,问:“我明明没有睡着,这是梦吗?”
津岛温树慢慢地了过来——太宰治这才发现,他竟然是在水面上行的。津岛温树打量了他一下,轻柔地托起他的手腕,用自己的衣袖擦去太宰治手上的水珠。
“不要把手伸进水里泡太久,”他没有回答太宰治的问题,只是叮嘱,“回去吧。”
太宰治猛地睁开睛,前早没有了津岛温树的身影。他怔怔地盯着自己的手,上面没有任何被水浸泡过的痕迹,指尖只有泥土传来的微微湿意。
——太宰治这才明,原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毕竟津岛温树死的这些天,他从来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一次,躺在床上根本没有办法闭上睛。
太宰治很理智,一直分得清何为现何为虚幻。
是现在。
他宁愿自己还是在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