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番外一(1/2)
笃、笃、笃。
单调的木鱼声惊起芦花, 一蓬一蓬,棉絮一样,摇摇晃晃。
陆净顺手折了一节浅黄的芦管, 在念经的和尚身边坐下。这和尚有些奇怪,穿件僧衣, 敲着木鱼,却披了一肩的长发,看起来僧不僧,俗不俗。有人来也不理会,依旧闭目捻珠,自顾自念经。
陆净对佛经没什么研究。
天下佛经在他耳中跟蚊子嗡嗡没什么两样。不过这些年来, 往生经听多了, 也勉强能分辨出个大概。
离不渡和尚把这遍往生咒念完还有一会,陆净便把目光移向了江面。
今夜是十五。
一轮明月远远地停在水天交接处, 铺了一江面的月光。
江面很宽阔, 江水流速也不快,一江面的月光随风轻轻起伏,粼粼漾漾。起了点风,水畔的芦花荡一起一伏,抖下来的芦花擦着水就飞过去了, 就像江面起了一层云烟。几只水鸟见怪不怪,在念经声中,埋着细长的腿, 走走停停,优雅地捕鱼。
任谁也看不出来, 这片浩渺烟波下, 埋了二十几万白骨。
那是一百年前的事了。
一百年前, 这里有座叫“鸟危”的山,山下有座叫“徯”小城,住了大概二十七万人。更楔定历的晚上,一条足足有一百里宽的裂谷贯穿这里,鸟危山连同山脚下的城池,一起掉进裂谷里去了。后来,裂谷合拢,原来鸟危山和徯城在的地方,变成了一片平缓的沃野。
平缓清澈的大江流过,滋润了两岸的土地。
新的房屋建起来了。
人们在肥沃的土壤上耕种,开辟出一块块方方正正的农田。忙碌的草鞋从二十七万人的尸骨上走来走去......陆净不知道有多少人记得地底的徯城,只听说,西洲多了一种叫“凫徯”的鸟,它的叫声,很像有人一声一声在喊“凫徯凫徯”。
凫徯鸟形似雄鸡,却长了一张人脸,脸上满是怨恨和哀凄。
它一天到晚地飞来飞去,盘旋在高空,俯瞰地面,不甘地在寻找什么,终日恨恨地诅咒每个安宁平静的地方会发生战祸。
久而久之,就成了招人厌恶的灾祸之鸟。
药谷在那次重定天地的动荡中,受到了不小影响——最大的地势变化发生在西洲和中洲,但其余十洲地龙翻身,泥石滑坡,江河改道,波及的城池不计其数。等陆净协助兄长,处理好药谷事务,名为“凫徯”的祸妖之鸟,就已经很少在世人眼前出现了。
羽毛扑打声从头顶传来。
“凫徯!凫徯!”
一只灰扑扑的,翎羽杂乱的大鸟掠过芦花荡,扑向正在敲木鱼的瞎眼不渡和尚。
钢钩般的利爪一抓,“撕拉”一声,不渡和尚肩头就出现一条长长的血痕。不渡和尚面色不改,继续敲木鱼念经。大鸟抓着破僧衣,落到旁边,自顾自把脖颈伸进一个破鱼篓里,开始啄里面的鱼。
陆净也没什么反应。
毕竟更早之前,这大鸟一爪子撕下来的可是货真...
价实一大条肉。如今只抓条血痕,已经是十足的“爪下留情”了。
从“生噬其肉”到“下爪留情”,陆净信了这世上真有割肉饲鹰的渡化。
“......枳多迦唎娑婆诃。”
木鱼轻轻落下,不渡和尚念完这一遍往生咒,这才转头看向陆净。月光落出他的模样,他身上的僧袍虽然朴素得堪称褴褛,但一张脸倒生得十分清秀。唯一的遗憾,一双眼睛呈灰白色,竟是个瞎子。
“怎么样?”陆净问。
“不好说,”瞎眼不渡和尚摇头,“这里刚好是地底阴气经过的地方,怨念被阴气冲刷,就如江心芦一般,看似微弱,实则自有一番韧劲。”说着,他伸手去摸身边的灰鸟,被它狠狠地啄了一下。
陆净看得自己掌心幻痛,不渡和尚倒习以为常。
“要不要让半算子也过来一趟?”
陆净回忆了一下自己看过的西洲风水堪舆图。
“不用,”不渡和尚收回手,瞎了的眼睛望向江面,仿佛穿过江水看到地底深处的骷髅:“见到凫徯神安好,他们会走的。”
说话间,凫徯鸟已经将鱼篓里的鱼吃完了,在江水中走走停停,不时把头扎进水里,像是没吃饱,也像是在听什么声音。
陆净沉默片刻,转移了话题,说起左月生上个月新开的酒馆。
“......这小子现在真的是富得流油,天底下的酒,都被他网罗了个遍。在山海阁供职的酒师,要是能酿出一坛新酒,就能领白银千两。顶得上一个大庄子一整年的收入——比我一年跑东跑西赚的还多。清洲那边,还有几座城,干脆专门酿起酒来了。”陆净絮絮叨叨,说的尽是些天南海北的琐碎小事。
不渡和尚也不嫌弃,时不时点头附和。
“鹿萧萧现在也不得了,上个月把九渊门的掌门独子三条腿都给打断了,还在九渊门下的州城城门口,刻了‘败类满门,不配修仙’八个大字......直接把九渊门的脸面拔下来在地上踩了。气得九渊门那几个老匹夫放话要‘举宗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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