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夏(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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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     她发现钱姜的左脸颊有个酒窝。

    后来她们买饭时,遇上之前那个受欺负的女生和她的朋友,才知道揭发十班女生的事就是她们干的,她们向钱姜道歉,说不好意思晚了太久,因为视频丢过一次,很艰难才找回来。又因为害怕十班的人报复,很艰难才鼓足勇气。

    钱姜说没事,现在都过去了,她们一起在学校附近下了顿馆子,那会儿,girls help girls的概念还未完全传播开来,但沈听夏在升腾的雾气里,第一次感觉到女孩子之间星火不绝的善意。

    距高考一百天,百日誓师那天,她怕江溯会来,特意提前一天去理发店修了刘海,可惜那天的学校平静得一如往常,她时常觉得他像自己过路人生里一家顶好的游乐场,可惜随时关业随时打烊,她只能在为数不多的时候一遍遍路过,期待哪天他会开张。

    尽管那天所有的姑娘都会一哄而上。

    后来,艺考出成绩那天,她才知道,百日誓师时,他回来过。

    就在晚上八点,只要她多等二十分钟。

    可惜等她回头时,游乐场又再关门了。

    她低头看着面单,得益于拼了命的飞奔,自己的艺考成绩很好。

    不管是联考还是校考,只要文化课过关,就能上自己想去的学校。

    李燕雯问她想要去哪里,留在江城还是别的地方,她说不知道,再想想。

    往后就是更枯燥更繁杂的文化课复习。

    她英语是弱项,但江溯英语好,所以她拼了命地恶补英语,一天睡眠时间只剩下四个半小时,但不觉得累,爱让人拥有充盈的力气。

    高考前一周,学校组织拍毕业照。

    传言卜睿诚特意问过江溯,他说当天人多,不回来。

    毕业照拍摄时间定在下午,上午课堂照常,她无精打采地趴在桌面上,忽然听到有人高声,边跑边喊,说江溯好像回来了。

    她立刻起身朝外跑去,桌面上的试卷被风带起,吹落到地面。

    但她没空管了。

    穿过操场时,她第一次感觉到掠过发间的风带着种英勇又潮湿的青春气息,仿佛这一刻,她是自己故事的主角。

    胸腔里像揣了只不可告人的兔子,心跳越来越快,险些蹦出来。

    太久太久没见了。

    楼梯间嘈杂,是老师刚驱散一批来这边看江溯的学生,好在她跑得快,一口气跑到了顶楼,等楼梯间渐渐安静,这才壮着胆子下去。

    她向来循规蹈矩,紧张得连手都瞬间冰凉,提着呼吸走到他那一层,看到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灵魂差点都被吓出窍,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那是只小麻雀。

    她松了口气。还好老师不在。

    平直成线的走廊上,有个窗口突兀地伸出只手,骨节分明,冷调白皙,他手里提一瓶喝了小半的北冰洋,在指尖轻悠悠地晃。

    她的心也跟着那瓶汽水化成一汪颤巍巍的眼泪。

    她慢吞吞地走着,拼命地分辨他的对话和声音,四处都是说他越来越红的祝贺和揶揄,他说电影宣传档期很乱,怕回学校打扰大家,也坏了规矩,又有人起哄说不愧是大明星,他就用熟悉的懒散音调,笑说一句少来。

    少来,这是他的口头禅,她想,几分少年轻狂几分留白谦虚,什么度在他那里都被把得刚刚好,没法不喜欢。遇过这样的人,哪还能再看见别人呢。

    四小时后,拍毕业照的大操场,她终于看见江溯的脸。

    他没变,又或许半年不见出落得更好看了些,额发修剪得利落,只稍稍遮住眉眼,身上是一件夏季的白色校服,他不爱晒太阳,正靠着树干整理衣摆,腿微微曲着,明明是这个角落的地方,有他站着,忽然就变成焦点。

    突然,卜睿诚从旁边出来,喷他一身彩带,他拿成人帽扔过去,卜睿诚像只猴子一样大叫,被自己女朋友当场按倒,江溯喷了他满头,像个圣诞树。

    大家围在一起大笑,江溯也勾了唇角。

    卜睿诚嗓子都笑破音了,大概确实开心,后面江溯又接了个电话,她不知道电话里说了什么,只看到他点了点头。

    然后她被老师叫去说话,视线再跟过去时,发现很多女生都往学思楼涌。

    她直觉可能有事,跟随大家步伐一起过去,才发现她们是在往江溯抽屉里塞信笺和礼物。

    她们说,他接到电话,很快拍完毕业照就要走了。

    沈听夏第一次脱口而出:“还有多久?”

    好在所有人都在喜欢他,并没人回头看她一眼,有知道的人回复说:“不到十分钟吧,他们班已经拍完了。”

    十分钟,她能给他什么?

    又或者,他需要她给他什么?

    他好像什么也不需要。

    她那幅画了将近一年的画,到现在也还是没有修补完毕。

    昨天刚刚弄好所有的上色,还差外画框和拼合,只要再晚一天,就可以送给他了。

    她站在原地,甚至颓丧地想,那就什么也不给吧,反正他也不会知道她是谁。他不会需要、期盼她给的任何礼物。

    江溯的抽屉已经被塞满,各种礼盒从桌面溢出来,座椅和地面上随处可见,他不会需要她,任何场景、任何时候。

    她甚至已经做了决定,但看到他拍完毕业照从台阶上下来的那一刻,有光划过他指尖,他仰头,看向更远。

    她忽然疯了一样跑回教室,自暴自弃地想如果这次错过就算了,颤抖着手撕下一页便利贴,拿最靠近的一支笔,写下脑子里一闪而过的那句话。

    要落款时,她停了停。

    算了。

    她想。

    不用落款了,反正他也不会知道她的名字。

    最终被她赶上,江溯抱着满满当当的箱子从教室离开时,无数人簇拥在他周围,她艰难地伸出手,将那张便利贴,贴到箱子旁。

    有人向他要签名,工作人员拒绝,他却伸手接过,于是一发不可收拾,涌上去的人越来越多,她纠结了一会儿,路过面反着光的不锈钢饮水机,从那里面看到自己。

    她的校服有些乱了,衣领处还有颜料,刘海是前几天自己剪的,有点小瑕疵,马尾辫也松散了,垂到脑后,脸颊被江城炙辣的光照得发红滚烫。

    假如他不来,这会是她最普通的一天,又或者假如他换个时刻来,她穿上那件纯白的没有颜料的校服,袖口处有她自己画的海浪,刘海是在理发店修过的,马尾辫也扎得齐整——那样就好了。

    可惜他不是。

    可惜他来了,不是在她最好的时候。

    她并未上前索要签名,因为连她都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她垂着眼,站在原地看他签完回到车上,车子绝尘而去,尾号是一串递增向上的数字,二人之间越来越远,她知道往后鸿沟漫长,再不能追上。

    她阖眼转身,想起他在音像店里也仍然厚重的试题,想起他参考书里多出的演员相关书籍,想起他更加流畅的腰腹线条,想起他维持电影曝光的同时依旧漂亮的卷面成绩,想起他眼下之前从未出现的,很浅的青色眼圈。

    他没说过,但她知道。

    应该熬过很多夜吧,江溯,应该写过很多很多的题,娱乐圈里善意恶意开闸一般涌向你,你用你出色的能力维持平衡,尽管辛苦,但每一处,都被你做到最好。

    你会让任何一个喜欢你的人骄傲。

    而我,也会从你没见过的普通同学,隐没在人潮,变成为你欢呼的普罗大众中的一个。

    就往前吧,别再回头。

    高考那天,依然热到难耐。

    她运气很好地被分到了本校考场,以往最难的英语这次却提前一刻钟做完,窗外香樟树上,蝉一刻不停地鸣叫。

    她想,江溯现在也在写题吗?

    最后一科考完,收卷完毕后,操场传来一声绵长的大叫,终于解放了。

    她的心跟着轻盈,又为和他的再无关系而失落。

    大概暗恋就是这么无解的命题。

    第二天,大家自发组织返校,听说学校桌椅全面升级,他们这批要全丢去杂物间了。人群中有人又哭又笑,说怎么好事永远轮不到自己,一毕业就是学校重修、桌椅升级。

    但他们又因此肆无忌惮,在独属于自己的桌上乱写乱画,有女生在桌面上写满了喜欢的人和未来的愿景,她在右上角写下一个江溯,又擦掉。

    所有人都在明目张胆地喜欢大明星江溯,所以毫无避讳,所以火热直白。

    可她喜欢的江溯,是十七岁的,扔下一件校服就足以拯救她脚下阴影的少年,因此宝贵,因此不敢声张。

    最后她在桌面起草,将他的名字画成画,用刻刀雕下,再擦去铅笔草稿。

    除了光和墨水,没人知道她青春里最滚烫的秘密。

    615号,所有娱乐账号一齐预热,准备为江溯明日庆生。

    这是他十八岁的最后一天。

    她惴惴不安一整天,想起鹤溪山,再想起他十八岁生日当天,自己是如何关心则乱,加了学校所有群,不放过他任何一个消息,才确定他当天开完高速卡丁车,顺利安全到家。

    直到第三天见到他才完全放下心。

    她劝说自己这些不能信,可掌心却渗出冷汗,迷迷糊糊之间似乎睡了过去,半梦半醒,接到钱姜的电话。

    “你看热搜没?”

    “私生粉追车,江溯车上的司机为了躲避,整辆车侧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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