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2/2)
这是“梦里”那个沈魄永远无法体会到的苦恼,像他那种衔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子,当然可以肆意挥霍自己的人生,反正走错一万步,也有无数人在后边为他兜底。
可话又说回来,如果自己真成了沈魄,肯定不会像他那样不学无术,自己用沈魄的人生剧本,随随便便也能开出更好的人生吧。
那是闻言胡思乱想里的最后一个念头。
然后他就睡着了。
闻言发现自己的“梦”的确是有延续性的,他睁开眼睛时,又回到了三十年代文人墨客笔下的“东方小巴黎”。
这次他不是在舞厅抱着舞女,而是坐在桌边,面前放着一瓶威士忌。
还有,三个杯子。
“沈少怎么走神了,是不是又看上什么新美人了?怎么,玛丽失宠了?”
“什么玛丽,人家现在看上一个叫章鸣的,是女大学生!”
“沈少你可以啊,这又想挑战高难度了?”
旁边两个狐朋狗友嘻嘻哈哈打趣他,四周水晶灯炫彩转动,台上歌女扭着窈窕身姿正在放声歌唱,曲调熟悉,放在后世也是被重复播放的经典旋律。
又是这种生活,不是在喝酒就是在喝酒沉迷美色的路上。
闻言吐出一口气,他没有办法像沈魄那样去享受这一切,因为那个小乡村再怎么落后,也是来自一百多年后的,闻言觉得躺床上玩手机都比在这里听老歌有趣,再说了,如果这种穿越的梦境仅仅只是在晚上睡觉之后,也就是说他每天白天还是得工作的。
那么问题来了——
他那里还有一叠学生的作文没批改呢!
想到这里,打工人就无法再安然坐在这里,他蓦地起身,扔下一句我不舒服先回去了,就大踏步出门去找司机小吴,徒留两个朋友面面相觑。
“刚哪句话刺激到他了?”
“玛丽?章鸣?”
“他该不会真喜欢上姓章的女的了吧?”
——
闻言很担心沈魄在自己那边的表现。
那家伙昨天涂鸦英语课本,今天该不会要糟蹋学生作文了吧?
希望他别再出去大喊大叫了,老范肯定会以为他疯了。
得找个办法才行。
回去的路上,一个想法逐渐成形。
刚到家,吵闹声和摔打的动静就充斥于耳。
客厅里,两个女人,两个男人,或坐或站,正激烈争吵。
其中一个女人是沈魄的妈,昨晚刚见过。
另外三个,闻言也认识,因为他见过家里墙上挂着的全家福,从照片里的站位和年纪来看,应该分别是沈魄父亲,沈魄伯父,以及沈魄的小姑姑。
没错,就是经商的爹,当副市长的大伯,和才女小姑。
在这一门子精英面前,沈魄显得更纨绔了。
老管家眼神示意他不要去找骂,闻言就放轻脚步,悄悄走到外围倾听动静。
听了一会儿,他大概听出来了,是沈魄老爹跟伯父联合炮轰小姑,原因是小姑到了婚嫁年龄了,家里给她安排了一桩门当户对的婚事,但小姑是近代中国刚刚开放女性教育的得利者,她满脑子向往自由的新思想,当然不愿意屈从家里的安排,于是就吵起来。
“我看侬是读书读到脑壳子坏掉咯!你以为家里送你去读书是真想让你搞什么革命的?无非是现在女人要多读点书,拿个文凭,婚事才更漂亮些!”沈魄伯父气得口不择言,本地口音都冒了点出来。
“小妹,我们是为你好,你虽然在学校学了点学问,会写点诗词,可难道要一辈子这么下去吗?女孩子不嫁人怎么行的,我们当哥哥的愿意养你,也不想你过几年后悔,到时候就算是咱们这家世,你也很难找到像现在张家那么好的了!”
两人一个红脸一个白脸,一个骂一个劝。
再加上沈魄老娘,在旁边时不时帮忙说上两句。
沈魄小姑比他只大了几岁,还没嫁人,这年纪放在后世很正常,在当下则属于得赶紧结婚的行列了,偏生她眼光高,早年还曾跟女学生们上过街,闹过革命,家里对她很是防范,生怕她成为家族里的叛逆者和刺头。
相比之下,沈魄这种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反倒在同龄人里显得很正常了。
就在这时,闻言听见沈魄小姑忍不可忍,大声反驳了一句。
“难道你们要我跟二嫂一样明知道二哥外头养了姨太太和私生子,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张幼青那风流成性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就非把我往火坑里推才高兴啊?!”
这话一出,训斥声随即更激烈了。
“住口,你说什么胡话呢!”
“对兄嫂不敬,这也是你一个黄花闺女能管的!”
听到这里,闻言觉得自己该撤了。
再不撤退,被拎出来批dou的就该变成他了,看热闹的就会变成热闹本身。
闻言转身蹑手蹑脚溜回房间,把吵架的空间留给沈家长辈们。
原来民国宅斗影视剧也不全是虚构,原来沈家也不是像外表看上去那么和睦光鲜的,原来昨天看似荣华富贵无须操心的美妇人沈母,也没法让丈夫一心一意,原来沈魄这败家子不是唯一的独苗,他爹还有个私生子在外面,沈魄自己知道吗?
闻言还没法将自己当成沈魄代入,他抱着吃瓜心态,生出一丝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幸灾乐祸。
但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
闻言准备给真正的沈魄留一封信。
像沈魄这种人,仗着家世行事无所畏惧不知天高地厚,他要是拿着自己的躯壳去胡来,闻言可能每天醒来就得面对一堆烂摊子。
乡村支教生活虽然忙碌枯燥,好歹也算平静,这要是沈魄三更半夜跑出去大喊自己是沈家少爷……
那画面太美不敢想象。
就算闻言哪天醒来不在精神病院,那也得社死。
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跟沈魄交流,先稳住对方!
他找来沈魄那本只写了两页的日记,翻开第三页,在上面写下——
1932年1月7日,晚。
不知怎的,看见这个日期,闻言的心跳忽然偏快,甚至浮现莫名小激动。
那感觉就像,即将与历史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