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2/2)
他回头看了看那已经离得很远的补给点,眼前似又浮现出了那姓龚的丑陋嘴脸来,眼底不由得闪过一抹阴冷。他就是野种,活在阴沟里的人,杀人罢了,也算得了什么呢?
物资在阿若到客栈后没多久,很快就送来了。果然关于这景允之的事情,他们不敢有半点的怠慢。只不过就在要睡前,阿若又以对方送来的瓜果不新鲜,重
新去处买。这个时候哪怕已经快到子夜了,但这里的天仍旧是大亮,太阳才是落山之相。景允之也没有多疑。
然而就在他们启程后,那补给点忽然燃起了熊熊大火,酣玩了一夜此刻这闭上眼睛的龚大人,就这样被活活烧死在里面了。
按理这里都是些土坯房屋,燃起了大火也不大可能将人困在其中活活烧死,但因那龚大人是个喜好花俏的人,以至于他那房中多出了许多易燃之物来。
往昔看着是极好,又能给他助兴,可如今却成了他的丧葬品,一起与他葬身在那火海之中了。
景允之自然是不得而知,不过长久与阿若的相处,他也察觉到了今日的阿若,性情有些亢奋的样子,只觉得奇怪:“你今日怎么了?"
阿若恍地抬起头来,"没事。"
景允之闻言,没在多问什么,而是过了片刻后,两人在一处沙山下面短暂休息,他才追忆起往昔旧事来,“当年我若早些认出你来,绝对不会叫你受这许多苦楚。"
阿若似对于此浑不在意,抬头看朝天空的太阳,今日长风万里,将那连日来夹着黄沙的空气都给吹得清澈了不少,所以天空湛蓝,白云朵朵,一切似乎都是那样的美好。他的心情似乎也如同这天气一般,"这是我的命,你从来没有错。"
他是天阉,他的父母身份尊贵,却又叫人难以启齿,所以他在出生的那一刻就彻底被抛弃掉了。
他被扔在夜庭里,怎么长大的他忘记了,只晓得活下来是那样的艰难,成为那姓龚的玩物,也不过是这万千痛苦之一。
只是他从来不去埋怨生他的那个人,听说她是极力想要挽回自己这个悲剧的发生,但是事与愿违。阿若又想,可能是上辈子自己就是那大奸大恶之人,所以即便生母再怎么阻止自己的出生,自己还是顽强地活下来了。
她那时候小小年纪被自己的兄长逼迫,手足无措,将自己扔了也是人之常情。
更何况她有自己所爱。
因此阿若是一点都不怨恨她,反而觉得她是那样的可怜无助。只怨恨如今在上京高高在上的那个男人,如果不是这个畜生,自己就不会来到这世间受尽百苦了。
他不但害自己,还害得弟弟家破人亡。
“可如果我早些认出你来,也许你的命运
会好一些。”景允之是有一颗擅长共情的心,这也是他最大的弱点,以至于当年被大家标定上了那软弱无能的标签。
他没有那样软弱无能,只是容易被一件悲惨的事情所触动,但却又没有办法去改变或是解决这个问题,反而会花许多时间来为此伤春悲秋。
也是如此,当年真姑姑死了之后,他无心朝政,才被那李晟这个狗贼夺去了一切。
他们的悲伤不一样,但这痛苦却又有些相似,都觉得自己是那悲惨的孤家寡人。
在短暂的歇息之后,两人都收起了心情,继续上路。然而风是那样的大,沙山的位置一直在风里变换着。
是想当年那愚公移山之际,能得这样的风,那山又是沙子,想来会简单许多。所以沙山的变化,以至于他们那张羊皮地图就有些丧失了原本的作用。
在沙漠里走了三天,两人都没有找到地图上锁标记的那个小绿洲,便也意识到出了问题。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没有余力和心情去欣赏这沙漠的壮阔了,所剩下的只有无尽的疲惫和未知的恐慌。好在如今他们的队伍里,不单是他们两人了,还有在半道结识的另外一对兄妹。
这一队兄妹乃江湖中人,听说是专门来找什么大冬虫的,但却不知此物到底是什么,只是想着这名字,那应该就是比冬虫夏草大一点的药材罢了。
可是这沙漠里一眼望去,皆然是那无边无际没有尽头的滚滚黄沙,哪里会像是能长出冬虫夏草的样子?
兄妹俩是一度怀疑,是不是父亲给的消息错了,他们该往雪山方向去才是。两人也迷失了方向,如今四人结成一个队伍。景允之虽身体有些羸弱,但他和阿若的武功也不低,加上他们带足量了水,那对兄妹俩的干粮又多,因此是相互合作。
阿若看着手里的羊皮地图,又看看那明连城手里的地图,对比之后,两张地图都是一样的,没有半点偏差,那就可以确认地图没有错,错的是他们被这风沙给迷了眼,岔了道。
“主子,眼下咱们往哪个方向走?”阿若看朝景允之,等待他的定夺。
可是天公不作美,白日里虽是依然炎热,但却不见骄阳,以至于那身影也淡不可查,不然还能借着影子来辨别方向的。于是只能等着短暂的夜色之后,借着天上的星子来定位。
然而入夜后,天幕沉沉,不见半点星光闪烁。仿
佛天要绝了他们的路一般。
明连溪和她哥哥明连城也将期待的目光落到那景允之的身上。
虽说景允之自称是一介香料商人,其实也是头一次来这沙漠里,但是他们觉得自己都是有些眼界见识的人,一个普通的香料商人,不可能会有这样华贵的气态。
所以都对他充满了期望。
只是眼下见他凝眉不语,那阿若是万万不敢催促的,倒是那早就计划着要沐浴洗澡的明连溪着急起来:“景大哥,你倒是说句话了,我们如今都指望着你来做主,把性命全交给你了。”她身上汗啧啧的,以至于她都有些不好意思靠这景允之太近了。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男人,矜贵又温柔,哪怕他年长一些的,但这种温文尔雅的温润是明连溪在江湖男人身上所没见过的。
所谓这物以稀为贵,所以这景允之一下就将明连溪一颗心给吸引了过去,叫她真正相信了原来这世间竟然是有一见钟情的。
当然,也有可能是新鲜。
可奈何有这样的好机会,自己这浑身的臭汗味又不允许自己与他离得太近。眼见着白白错过了这么多近距离相处的好机会。这明连溪能不着急么?
“那边走吧。”景允之心中也无法了,他们的司南已经出现了错误,所以他如今只能赌一把了。
他想老天爷如若真要自己死,当年就死在叛乱中了,怎么会把自己的性命留到现在呢?
他对老天爷的这种信任和本身自己的盲目自信,一下就感染了明家兄妹俩,两兄妹几乎是没有半点怀疑他的判断。
甚至是在他指定了这个方向之后,仿佛真的像是看到了曙光一般,忽然又精神活跃起来,收拾着行李往骆驼身上挂去。
一行人便踩着这个方向的黄沙而去。
只不过越走,便是越是觉得不对劲,这边的砂砾里,蛇虫鼠蚁似乎多了不少,单是短短的一日里,他们便见着了许多赤色的蛇盘在那凸起来的沙堆上面,毒蝎虫蚁更不在少数。
以至于晚上安营扎寨之时,几人都小心翼翼的,奈何这里沙漠里不见半截枯木,连堆火塘都点不起来,根本就无法靠火防御,只能将那营帐扎得紧紧的,以防虫蚁钻进来。
然而只要他们在往北走上个十里,便能见着一簇小小的绿色。
这里有三两个马槽
大小的水塘,一户人家的房屋便紧挨着这水塘而建。
周梨和殷十三娘也迷失在了这沙漠中好几日了,陈慕给的这罗盘是没有问题,问题在于她们半路上遇着了一团小小的龙卷风,是没有将她俩个卷到半空却,但是不少行李却因此丢失。
罗盘也是其中之一,不知如今埋在何处的黄沙里。
丢失了罗盘,就只能依靠地图了,哪里晓得跟随着这地图,却是越走越荒凉。
幸好就在她们俩绝望之际,见着这一簇青绿,那一瞬间只觉得这世间最美的颜色,莫过于此了。
只慌慌张张赶来,却发现这沙山背面,剧还有一处保存完好的土坯房屋,旁边还有羊圈。
不过紧紧关着圈门的羊圈里,虽是有个脸盆大小的水塘,但大部份羊已经断了气,剩余的几头也都枯瘦如柴,显然那些都是被活活饿死的.
这也就意味着此处的主人家,已经不在很久了,以至于没有及时给这些羊群补给,使得它们被活活饿死。
殷十三娘没忙着往那堆积满沙尘的门口去,而是去检查那些羊群尸体,发现并未腐烂,反而有被风干之相,由此可见这里的气温怕是高的时候,是怎样的恐怖。
于是又往那紧锁的房门而去,一脚踹过去,房门喀嚓的一声就朝屋子里倒去,激起一阵尘土飞扬。
殷十三娘退了几步,等着尘埃落定,只见屋子里一样有一层厚厚的尘土,没有人烟,检查一圈后确定是安全的,才朝周梨招手:"姑娘快进来。"
屋子里一切俱全,且还有不少粮食,两人生了火,煮了一顿熟食来吃,算是治愈了这连日来的奔波劳苦,一起躺在那简易的床上探讨这主人家去了何处?
又或是出去的时候遇到了什么意外?
毕竟这一片多的是毒蛇毒虫,她们要不是身上有那贺知然给的药囊,怕是早就命丧于此了。
想到这个可能性,两人也是唏嘘一番,只可惜不知主人家姓甚名谁,又是什么身份,不然的话,也可帮其立个衣冠冢。羊圈的大门两人已经给打开了,顺道将那些快要被风干的羊尸体给用主人家的铁叉子给叉出来,埋在了不远处的黄沙里。那些还顽强活下来的羊,一得以从中出来,便急忙朝一处隆起来的小沙堆跑去,不停地用羊蹄刨沙子。周梨先是惊讶于它们的举动,后来忽然反应过来,那里可能存
放着羊群的粮草。果然和殷十三娘过去,拿着铁锹扒拉了一阵子,便露出些她俩都叫不出名字的枯黄干燥草料来。
羊却犹如吞食琼浆玉液一般,疯狂地嚼起来,一只只吃得津津有味。
太阳下山了,按照这沙漠里的时间,现在应该是子夜时分了,两人也打算开始入睡。
却发现这房中虽一应俱全,但却没有厚实一点的褥子,只有薄毯。
这不应该,沙漠里昼夜温差之大,众所皆知的。
所以两人为此十分奇怪,也急忙从自己行李中翻出了羊皮褥子。
但是她们俩做好了准备等得夜间寒凉的到来,却不想竟然越来越热,那种热好像是将架在火堆上炙烤一般,但却又不见半点火
苗。
周梨先前以为是在屋子里的问题,只冒险开门和殷十三娘出去,外面却也一样,那炎热有多不少。
两人这个时候也忽然意识到,为什么那些死掉的羊没有腐烂,反而有被风干之相,如今是真相大白了。
而那些活着的羊,如今都在那小小的水塘四周趴着。
那里想来会凉快一些,两人见此也打算凑过去,没想到这时候竟然听得一阵不一样的沙沙声。
她们在沙漠里行走了这许多日,已经能分辨出沙鸣,这个声音分明更像是骆驼踩在沙子里发出来的。
两人的戒备心一下就提起来,连忙熄灭了灯火,紧张地藏在那羊圈旁边。
却见夜色里果然走来一个庞然黑影,不用多想,必然是人骑在骆驼上面,但从那黑影轮廓来判断,这行李也未免太多了些吧?那人走近了,骆驼也在房前停下,男人将骆驼身上的行李都—一解下,然后将那个横躺在骆驼身上的人抱下来。
那人身高好像是个孩子,但肚子却大得恐怖,仿佛孕妇一般,他紧紧给抱在怀里,坐在门口的水塘边痛声哭起来,呜呜咽咽的,与那沙鸣混杂一起,好生凄苦。
但很快男人就看到了卧在水塘边上的羊,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只朝羊圈看去,见着那羊圈门是开着的,倏然起身,又去看房门,一时惊恐得抓起门边周梨随手放在那里的铁锹,朝着黑蒙蒙的空气里面含恨嘶喊:“出来,都给我出来!我要杀了你们这些畜生!我可怜的托依汗,呜呜,真主为什么你不保佑我的女儿?"
/>才哭过的声音本就干哑,如今他再大力嘶喊,形成了一个奇怪的音调,悲苦不已。
他朝着外面大喊了一圈,颤抖着的身躯又朝屋子里冲进去。
这好叫周梨担心他愤怒之下,将自己仅剩余的行李给毁坏了,忙和殷十三娘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