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盛载天(2/2)
赵向晚的端正态度,令许嵩岭面色稍霁,他赞许地点了点头: “很好。”他扫了一眼众人, “就应该像向晚这样汇报,打起精神来。"
朱飞鹏几个交换了一下眼神,抿着唇没有说话。
【小师妹是你徒弟,你当然护着她。】
【这是嫌我们声音不够响亮,得嘞,等下我扯着嗓子说话。】
【老许在搞什么鬼,今天才接手的案子,连家庭关系都没有理顺,哪能马上破案?这么着急做什么。】
赵向晚再一次挺直腰杆,大声道: “报告许局,您在这里,官威太盛,大家有点紧张。不如先等我们内部讨论之后,再来一次性汇报?"
许嵩岭瞪大眼睛看着赵向晚,半天没有说话。
半晌之后,他自己没憋住,笑了起来: “你这丫头!行吧,我在办公室等你们汇报。”说罢,背着手离开办公室,走到门口的时候还伸出手指,遥遥指着赵向晚,虚空点了点。
等到走廊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朱飞鹏走到门口探头查看了一下,转回头道: "走了!"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往椅子靠背一瘫,发出一声长叹: "唉!妈呀——"随即爆发出一阵笑声。
“哈哈,也亏得有向晚在这里。”
“可不是?官威太盛?哈哈!也只有向晚你敢这么说。”
“许局以前在当重案组组长的时候,我就怕他。当了局长之后,更怕了。”"好久没有见到他冷着脸,真
不愧许黑脸这个外号。"
赵向晚微微一笑: "好了,许局回办公室了,咱们可以畅所欲言。"
高广强咳嗽一声,敲了一下小黑板,在6月19日这条时间线下划了一道横杠,再引出一个圆圈,里头写上刚才赵向晚所提到的两点。
“第一,关注兄弟俩与父母之间的关系”
“第二,梳理盛承昊、谢纤云的亲戚关系。”
许嵩岭不在,大家都自在多了。
朱飞鹏举手道: “没有失窃,没有门锁撬动痕迹,别墅四周没有攀爬痕迹,是熟人作案。我个人觉得,谢纤云、盛载中、盛载天,还有经常来盛宅、有机会拿到钥匙的那些盛承昊的亲朋好友,都有可能。"
这样一来,就需要一个一个地排查,工作量不小。
高广强点了点头: “小朱说得对,今天晚上我们先梳理一下时间线,缩小调查范围。”众人都端正坐在会议桌旁: “老高,你继续。”
高广强继续在小黑板上写下一行数字。8月21日。傍晚,盛承昊与盛载中回到别墅,一小时之后,盛载中离开。
黄元德道: “我调查过航空信息,21号盛承昊的确订了下午五点的航班。”
刘良驹也说: “保安的口供与盛载中的口供对得上。”
按照盛载中的说法,盛载中原本打算坐飞机去京都,但对方临时取消专利转让,于是盛承昊取消航班,很不高兴地回了家。父子俩在别墅商量了一阵公司事务之后,盛载中离开。
赵向晚一直很疑惑送蛋糕这一个细节: “8月21日盛载中出门前送给保安一份精美包装的蛋糕,我当时问他为什么要送蛋糕,他回答说是临走时看到冰箱里母亲做的蛋糕,想着母亲住院,怕蛋糕过期,便顺手带了出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有所隐瞒。"
祝康道: “邻居们说,谢纤云手很巧,会做蛋糕。她提前做好放在冰箱,因为住院没办法吃,所以送人,很正常,你为什么觉得不对?"
赵向晚回忆着当时问话时的场景: “如果只是顺手送出去一份家里可能会过期的食物,一般人都不会放在心上,被人问到的时候通常都会思考一下。可是你们注意到了吗?盛载中不假思索地回答,仿佛早就背熟了一样。"
朱飞鹏道: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这么做就是要刻意加深保安的印象,让保安记得他这个时间已经离开别墅?"
其余几个同时道:“你们怀疑盛载中?可是他没有作案时间。”
艾辉道: "对,我们趁着晚饭时间到昊天公司走访了一下,员工都表示盛载中22、23号都在公司。只有22号下午三点吧,盛载中开车出去,说是前往医院探望母亲,大约晚饭时间就回来了。"
赵向晚、朱飞鹏异口同声:“22号下午三点到六点,这个时间段他不就有作案时间吗?”
祝康说: “医院那边我还没有时间调查,明天去核实情况。”
高广强: "行,那明天祝康、朱飞鹏跑医院这条线。别忘记了,医院对面的天喜乐酒店,也查—查盛载天的住宿出入情况。"
时间线继续向下。6月22日、23日。
22号中午盛载中曾与盛承昊通话,这说明他在那个时候是活着的。黄元德冷静地说: “电信局、电话记录这条线我来跑。”
6月25日。上午11点,谢纤云出院回家,发现尸体报警。
这代表,从22日中午到25日上午11点,足足71个小时,盛宅一直没有人,而且也没有人与盛承昊联系。
用盛载中的话说,盛承昊是一言堂,非常强势,底下人都怕他。只要他不找人,没人敢主动找他。或许这三天时间里没有他的声音,大家都暗自庆幸,觉得终于可以偷偷懒、放松放松。
理顺了时间线之后,高广强在小黑板上划分工作内容。目前,盛家母子三人列为重点怀疑对象。医院、酒店、公司、电信局、别墅,一定要把盛家母子三人的行踪调查得清清楚楚。
众人正在热烈讨论之时,重案一组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许嵩岭推开门,脸上带着一丝不敢置信: “盛载天,自首了。”
"自首?"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许嵩岭: “盛载天承认,是他杀害了父亲,现在人已经被抓捕,准备审讯吧。”
赵向晚脑中突然闪过洛丹枫的话: “盛家那四个,就小儿子是个乖的。”因为乖,所以他来自首了。
已经保送到京都大学,前途一片光
明的少年,承认是他杀害了父亲。真的,还是假的?
高广强很欢喜。
这么大的案子,市里给局里压力,局里把压力传递到重案一组,说实话,高广强真有点紧张。
案发第一天,有人来自首,真是太好了。
他马上将手中资料一收,点名道: “朱飞鹏,赵向晚,祝康,你们三个跟上,和我进审讯室。其余几个,把今天的照片洗出来,资料整理好,再催一催法医那边,尽快出尸检报告。"
晚上九点,赵向晚在审讯室见到了盛家最优秀的小儿子,盛载天。
盛载天显然是刚刚洗过澡,身上带着淡淡的香皂气息。头发修剪得很有型,刘海自然下垂,宽阔的额头、漂亮的卧蚕眉,一双眼睛黑眼仁多、白眼仁少,看上去有几分稚气,透亮清澈。
他里头穿一件简单的黑色圆领T恤,外面穿了件薄牛仔外套,牛仔裤、球鞋,衣袖挽起,露出半截小臂,小麦色的肌肤,流畅的肌肉线条,看着就是个运动、阳光型的少年。
他个子高,坐在铁椅中腿弯着感觉有点不适,便歪了歪身体,一条腿伸直了一些。见到有人进来,马上收回腿,坐得端端正正。
察觉到这个细节,赵向晚有点明白为什么洛丹枫要感慨盛家就盛载天一个是乖的。他这模样,完全就是个见到老师进教室的好学生,乖巧而单纯。
几名刑警坐下之后,祝康负责做笔录。
高广强的态度很温和: “盛载天?”盛载天垂下眼帘: "是。"高广强问: “多大?”盛载天很老实: “十七。”赵向晚皱了皱眉,今天高三的他,还不到十八岁?
不满十八周岁的未成年人犯故意杀人罪,会被从轻或减轻处罚。但即使是这样,他的前途、未来也将毁于一旦。
高广强问: “你前来自首,因为什么?”
盛载天的眼睛里噙满泪水,眼眶红红的,忍了半天,也没有忍住,忽然就哭出声来。
可能意识到这里是公安局,对面坐着的是警察,他只哭了一声,便紧紧闭住嘴,拼命眨眼睛,努力控制着眼泪。
【这里好严肃,我好怕。】
【爸死了,爸爸真的死了。】
【爸爸,呜呜呜……】
听到
盛载天的心声,赵向晚松了一口气。终于,盛家这三个人里,她能清楚听到盛载天的内心所想。
谢纤云的内心非常封闭,一丝心声都没有泄露。盛载中的心声偶尔会漏出来一些,但却都是细微末节。
只有盛载天,他的内心坦诚而简单。
感受到盛载天浓烈的悲伤,赵向晚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怜悯。这个可怜的少年,他是在替谁顶罪呢?
高广强没有催促,他走上前,给盛载天递上一张纸巾。盛载天接过纸巾,哽咽着说了一句“谢谢”,这才擦拭泪水。真的,非常礼貌。
深吸了几口气,盛载天的悲伤情绪终于平静了一些,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凶狠一点: “我爸,在家里对我妈不好,经常打她。"
【我爸对我那么好,为什么要那样对妈妈?我和他吵过的,可是劝不住。有一回,我拦住了他的拳头,将妈妈护在身后,结果……我被爸打了一拳头。】
“18号那天,我爸又打了我妈,我妈报了警。我和我哥赶到家的时候,妈妈被打得鼻青脸肿,我吼了我爸,可是我爸根本不听我的。警察过来,教育了他,可是他却恶狠狠地说我妈吃他的、穿他的、用他的,就该受着这份苦。"
“我和我哥没有和他吵,带着我妈去了医院,办了住院手续。第二天检查,我妈的鼻梁被他打骨裂了,需要静养。我妈躺在床上的样子,真的很可怜。我那个时候就在想,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这一切。"
“22号下午,我哥过来看望妈妈,趁着我哥在医院陪我妈,我管他要了车钥匙,开车回了别墅,直接冲上二楼书房。我爸见到我的时候还挺高兴,可是当我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妈妈的时候,他冷冰冰地说,让我不要管他的事。说我妈是咎由自取,他让我好好读书就行,别的什么都不要管。"
“我生气了,我真的很生气。我虽然还没有成年,但我马上就能上大学,离开家独立生活,如果我不在家的时候,他再打我妈,怎么办?难道让他打死我妈妈吗?于是,我大声对他说,我非常严肃地说,我说如果你再敢动手打妈妈,我就揍他。我现在个子比他高,力气比他大,我必须保护我妈妈。"
“我爸听到我的话,脸气得通红,他从书桌那里走出来,上来就扇了我一巴掌,说白疼了我一场,骂我是个白眼儿狼。我并不想的,我真的没有想过要
杀他,我就是被他打得脑袋一片空白,正好我站在陈列柜那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抄起柜子上的那个奖杯,一下子砸了下去。"
“那个奖杯,是我参加省数学竞赛拿到金奖的时候,省里奖励的一个水晶奖杯,有机玻璃做的,很重,棱柱尖锐,只一下,我爸就捂着脑袋,我看到鲜血从他头顶渗出来,我吓坏了,拿着奖杯就匆匆跑出来,开车回到医院。"
“我一直存着侥幸心理,我希望那一下不要紧,我爸没有事。我没敢告诉我妈,更不敢告诉我哥,我就忐忑不安地等着。25号我妈出院,我都不敢跟着回家,就扯了个谎,说酒店那边还有事情要处理,其实……我是在逃避,我害怕一回家就会看到我爸被我打死了。我躲在酒店,一直等着我妈和我联系,我希望她打传呼过来,叫我回家吃饭,说我爸已经原谅我了,一切都没事了。"
“可是,我错了。”说到这里,盛载天抬起头。
"警察叔叔,我真的没有想过要害死我爸,我就是失手。我爸对我很好,以前在京都的时候,他哪怕工作再忙,也会抽时间带我去游泳、溜冰、骑自行车、打篮球,我爱运动的习惯,就是我爸培养出来的。
他是个非常成功的人,他以身作则,教我做什么事都要专心专注,读书要读通、读透,要一边学习一边思考,要不断努力拼搏向上,要不畏艰苦困难。我什么都听他的,我认真学习、参加各种比赛,我待人以诚,友好团结同学,我懂得感恩,我真的非常崇拜我爸。"
一行泪水,顺着盛载天的脸颊流下。
他咬了咬牙,一字一句地说: “可是,错了,就得自己担着。我来自首,你们……把我抓去坐牢吧。"
审讯室里,一片寂静,没有人说话。逻辑清晰,非常合理。
因为要保护母亲,在与父亲理论之时,失手打死父亲。因为不敢面对,因为存着侥幸心理父亲没有死,所以不敢回别墅,不敢面对这一切。
直到发现父亲已死,母亲报了警,知道躲不过去了,所以来自首。
真的是这样吗?
高广强举起手中用证物袋装好的水晶奖杯: “用来击打盛承昊头部的,就是这个?”
一樽三十厘米高的水晶奖杯,说是水晶,其实就是有机玻璃,下窄上宽,呈风帆状,四边棱角的确尖
锐。如果用这个击打头部,尤其是后脑,极容易造成致命伤。
盛载天抬头看一眼: “是的。”高广强问: “你打了几下?”盛载天: “一下。”
高广强: "为什么要把它带走?"
盛载天: "当时害怕,所以顺手就带走了。""带着上车的?"“是的。”
"当时奖杯上有没有沾上血迹?""血迹?"盛载天的表情有些茫然。
赵向晚知道高广强问这句话的目的是什么。
从现场情况来看,盛载天头部出血较多,地板、墙面均有喷溅式血点。他要确认一点,如果当时就是这个奖杯砸中盛承昊头部,造成这种喷溅式血点,那一定力气非常大,并且上面一定沾满了鲜血。
盛载天的目光朝向视线的右上方,眼珠左右转动了一下:“有,肯定有。”
高广强继续询问: “拿回去之后,你清洗过奖杯吗?”
盛载天点头: "洗了,我洗了好多好多遍。"
高广强皱眉: "在哪里洗的?"
盛载天: “酒店的水池。”
高广强问: "有没有发现水变红?"
盛载天的目光再一次移向视线的右上方: "有,肯定有。"
好吧,不用倾听他的心声,赵向晚从他的微表情就能确认,他在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