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攀高枝表小姐19(1/2)
官员们先前往午门,皇上在那里还有一套繁复的流程要走,命妇及家眷则进入后宫,拜谒太后、皇后以及诸位嫔妃。
镇国公府的马车一直从东城驶入长宁街,绕过小半个城区,而后由光华门直入皇宫,行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便是丹凤门。
除皇室宗亲外,皆要在此下车接受检查,之后由宫人引领,步行前去皇后所在坤宁宫。其中路途大约需要三刻钟,对于普遍体力不佳的女子来说,可谓是一场相当艰难的任务。
"参加宫宴就是受罪,不仅受累,还会挨饿,如果可以,我是真不想来。"卫琅走到夏沁颜身边,小声跟她吐槽:
"席上的菜都是凉的,也就一些糕点能吃,好歹不至于饿晕了一大片。"
夏沁颜差点忍不住笑,卫琳偷偷瞪向自家妹妹,"胡说什么,进宫是荣耀,更是皇上皇后的体恤。"
切,这种体恤谁爱要谁要,窝在家里、围着火炉吃串锅子,它不香吗?非得来吃些冷汤冷饭。
卫琅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嘴上却懂事的什么也没说。"老夫人、国公夫人、小姐们,请跟咱家来。"
前方忽然传来一道稍显阴柔的声音,众人望过去,不远处站在树下、正笑得一脸热情的,不是坤宁宫掌事太监德福又是谁?
"怎地劳动公公亲自来接?"谷氏连忙笑着开口。周氏面带微笑,却没说话。
"娘娘这几日一直惦记着,这不一早就打发奴才过来守着。"德福打了个千,视线在两人身后的少女们身上转了转。
卫琼几人他认识,唯一的生面孔.…
他眼底闪过几丝异彩,神情越发恭敬, "老夫人年纪大了,受不得累,皇后娘娘特旨,允您及小辈们乘轿前往。"
"谢娘娘。"周氏朝坤宁宫的方向俯身,谷氏等人赶紧跟上。流程走完,周氏也没谦让,率先上了一旁等候的小轿。
"夏小姐小心。"
德福弯腰,胳膊抬起,虚扶着夏沁颜上轿,谷氏正进入轿子的动作一顿,停滞两秒才转身坐好,面上瞧不出丝毫异样
。
卫琼和卫婉对视一眼,眼里都有些惊疑,以往她们进宫可从不曾有这般待遇。
这些年,能在宫中坐轿的除了长公主再无旁人,即便是宗室里的老王妃,上了年纪,那也是徒步
走着。
因为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从开国之初一直沿用至今。当然如果身体实在受不住,也可以告假,皇后会恩准她不用再来参加。
她们家一无病弱,老太太虽然年老,身体却还硬朗,每日用食比谷氏还多,二无特别情况,唯一一个孙氏根本就没来,剩下的全是中青年,如何就给了她们优待?
难道是前朝正需要用得着家里的父兄?
也不怪她们如此想,在这世道,女子想要晋升,要么靠父亲,要么靠丈夫,要么靠儿子,靠他们挣来凤冠霞帔,靠他们抬高地位,除此之外,再无别的途径。
所以,哪里又要用兵了?
卫婉和卫琼都有些担忧,卫琳卫琅就简单快活得多。有轿子坐还不好?不用走路了,多舒服,管它因为什么,先把便宜占了再说!
不管众人怎么想,夏沁颜一行直接乘轿子抵达了坤宁宫。
皇后的居所宏伟壮观自不必说,宫门前已经有很多人在等候,都是些低阶的小嫔妃和品级不高的夫人们。
她们即使能进宫,也只是在宫外给娘娘们磕个头,然后站上几个时辰,连进大殿都不能。
但是就算如此,这种资格也是外头被皇城隔绝在外的人所羡慕不已的。
这就是地位和权力的魅力。
夏沁颜在春杏的搀扶中迈下轿子,望着眼前巍峨耸立的宫殿微微一笑。好枝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等到站到最高处,高枝也会成为她的附庸。
★
过年要贴春联、挂门神,自古有之,皇宫也不例外,不过一般不会长久悬挂,在正月二十六日贴
上,到第二年的二月三日便会被拆除。
门神装裱在安有铜饰件的框内,在粗绢或者布上绘制,用黄绫沿边。至于对联则是用墨写在白绢上,然后装裱加框悬挂在宫宇的红柱之上。
黑色字体,蓝边包于外,红条镶于内,几种颜色的强烈对比让春联上的字更加鲜明。夏沁颜看着坤宁宫左右两边的柱
子,一边“功德庄严耀宝月”,一边“薰闻安乐引祥凤”。字迹威严磅礴,倒是有几分龙腾虎跃之气。
"这是皇上亲笔书写,宫里独一份呢。"
德福注意到她的目光,轻笑着解释: “坤宁宫每年的对联都是皇上所书,从登基开始便从未变过。"
是吗?
夏沁颜笑了笑,并未多做表示,静静跟着周氏迈过大殿门槛。
德福在身后眼神微闪,这位小姐瞧着年轻,气度却很沉稳,非但没有初到皇宫的局促,反而有种回了家的自在感。
倒是奇哉怪哉。
"镇国公老夫人、夫人、小姐们到!"门边的太监高声唱喏。
殿内众人有人好奇的望过来,有人低头喝茶,有人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事不关己。
夏沁颜并没有多瞧多看,而是安静的站在卫琼几人身边,规规矩矩的向上首行六福三跪三叩礼。礼节繁复、极为费时,她却行得行云流水,不见一丝滞涩,动作标准,宛如拿尺子量过。气质娴静、举止端庄,配上肃穆的大殿,—派仪态万方。
"好一个标志的人儿。"右边突然有清丽的女声这般说道,嗓音带笑,语气却有些意味不明。"皇后娘娘特意将人叫进宫,莫不是想给姐妹们再添个妹妹?"
瞬间无数目光向夏沁颜袭来,惊讶、警惕、打量,还有嫉妒、厌恶,种种情绪,不一而足。
处于视线包围中心的夏沁颜连眼皮都没动一下,眼睑微垂,盯着身前两寸的地方,依旧不动如山。
这里大佬云集,还轮不到她一个小辈跳出来说话。果然下一刻,左侧又有女声响起,冷冷淡淡却十分好听。
"丽妃这话在说谁,你身后的姑娘吗?自己打着那样见不得人的主意,不介意乱了辈分,姑侄共侍一夫,可莫要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
无耻。
最后两个字没有说出来,但所有人都听懂了她话里的未尽之意。
"你!"丽妃勃然而起,指着对面的人,手指都在发颤。
她身后的小姑娘更是面红耳赤,身形摇摇欲坠,好似下一秒就会晕过去。
"本宫
什么?"冯贤妃端着茶盏,冷冷回望。
"本宫说的不对,你不是那个想法?那你为何几次三番把人宣进宫,还专挑皇上去你宫里的时候让她上茶?"
她猛地将茶盏掷于地面,茶水四溅,有些沾上了丽妃的裙摆,骇得她连连后退。
"不知所谓、毫无廉耻心的东西!"这话也不知是在骂丽妃,还是骂她身后的小姑娘。
她的突然发难,谁都不曾预料到,殿内顿时鸦雀无声,侍候的宫人和小辈们噤若寒蝉,却又忍不住偷偷去瞄两位主人公。
焦点顿时从豆沁颜变成了丽妃和她的侄女。
丽妃还行,在宫里这么多年早练就了一身不动声色的本领,可她身后的姑娘却受不住。
刘歆只觉脸皮上一阵火烧火燎,活似被人扇了一巴掌,众人的瞩目让她不由的抖了抖,那种感觉,就像是身上的衣服都被扒了下来。
羞愤、窘迫几乎快要淹没了她,她毕竟只是个才十六岁的小姑娘,克服心理障碍说服自己去勾引皇上姑父,已经让她日日煎熬,此刻哪里还能忍受这般当众羞辱?
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她捂着嘴,飞快冲了出去。"歆儿!"丽妃惊呼,然而门边已没了她的身影。“烂泥扶不上墙!”她在心里低咒。
她出身小吏之家,本是作为宫女进宫选秀,却因为一张出色的容颜被皇上看中,慢慢一步步从才人爬上了妃位,其中艰辛不足以为外人道也。
如今她年老色衰,宠爱也大不如前,此时若不想办法固宠,等皇上真将她抛掷脑后,等待她的就是无尽深渊。
以往她得罪过的、欺压过的人能把她撕成碎片!
姑侄共侍一夫怎么了?只要皇上看中,谁又敢说个不字?到时候给刘歆随便改换下身份,表面上没有指摘的理由,大臣们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有亲侄女帮衬,若是万幸再生下个一儿半女,抱到膝下抚养,皇太后的位置指日可待。
可惜啊,侄女不争气,给她提供那么多次机会,连皇上的衣角都没摸到,还平白让她受了这么多排擅。
废物!
丽妃又看向殿中站着的少女,那般绝丽,那般出色,比她年轻时尤胜许多,假如侄女有这张脸,哪里还用得着
这么费劲。
可恨啊..
她恨恨的一甩袖,勉强给皇后行了一礼。
"歆儿年少,脾气执拗,又受家中娇宠长大,难免任性了些,受不得委屈,有失礼之处还往娘娘宽宥则个。"
皇后轻轻一笑, "不碍事,皇宫内院大而复杂,小姑娘气极跑走,慌不择路间再出了事就不好了,丽妃还是派人去找找吧。"
"娘娘就是太过心善,不知道人心能险恶到何种地步。"
冯贤妃重新接过宫人再次奉上的茶杯,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出口的话却犹如利剑。
"能接受那种主意的人,怎会被一句话气走?说不准此刻就在去前朝的必经之路上等着了。"她不紧不慢的总结: "丽妃用心良苦。"
丽妃几乎要被气了个倒仰, "莫要血口喷人!贤妃姐姐污蔑我不要紧,歆儿还是未嫁之身,这话传出去,她还有何名声可言?"
"名声?呵。"冯贤妃嗤笑:“你们刘家有名声?哈!”最后一个音,嘲讽意味十足。
“靠卖女儿上位,还想继续卖侄女,一家子没脸没皮的东西,还谈名声?你好意思说出口,我还不好意思听,怕污了我的耳!"
“哇。”
夏沁颜身旁突地传来一声极为细小的惊叹,她侧眸,竟是卫琼。只见她眼里溢满了崇拜, "连骂人都能这么优雅,真厉害!"
夏沁颜:..
快把你眼里的跃跃欲试收一收,人家是宫斗,不是在表演泼妇骂街,要不要这么兴奋啊,就差拿把瓜子看好戏了!
可不是一场好戏吗?
郑苋面容温和,安稳的端坐上首,看着下方你来我往的嫔妃,唇角始终勾着一抹浅笑。深宫寂寥,多亏了她们每天勤勤恳恳的唱戏,她才不至于太过无聊。所以,都是一群可爱的人啊。
"好了。"
眼见着丽妃就要落败,郑苋这才出声: “都少说两句,今个大好的日子,大家来可不是看你们斗嘴的。"
她歉意的转向周氏, "老夫人快请坐。"
"谢娘娘。"周氏躬身,从容坐下,对嫔妃们之间的争斗视若不见。
郑苋也当没刚才那回事,好像忘了丽妃还站在中间,且衣袍下摆沾了水,只挑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和周氏闲聊。
问过府中众人,问过谷氏,又关心了一下临时抱病的孙氏之后,眼神一转,落在她们身后一排花骨朵一般的姑娘们身上。
"你可是唤沁颜?""娘娘万福。”夏沁颜福身, “正是小女闺名。"
“来,让本宫好好瞧瞧。”郑苋招手。
众人的目光再次聚集,夏沁颜淡定自若,款步上前。
郑苋拉着她,目光在她面上停留了很长时间,有一刻眸底涌现出诸多思绪,可是转眼便消失无踪,快得连夏沁颜都无法断定那是种怎样的情感。
"你和你母亲像,又不像。"末了,她感叹似的说道。"你比她还出色,果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这话让在场众人都微微变了脸色。
卫诗,一个几乎快要被所有人遗忘的人物,就这么以一种奇妙的、不可思议的方式,再次让人想了起来,并且再也无法忽视。
那个曾经惊才绝艳、名动京师的女子,那个曾闹出丑闻最后不得不狼狈离开京城、很快香消玉殒的美人.…
曾被多少人羡慕嫉妒着,又被多少人奉为了心中难以忘怀的白月光?
丽妃抿了抿唇,她是在皇上登基后才进的宫,可她也隐约听闻过皇上和卫诗之间的过往。据说他们两情相悦,皇上还为此请旨赐婚……
家花不如野花香,野花不如得不到,这句话话糙理不糙,因为得不到,所以永远在骚动。那皇上呢,这些年他可曾忘记过?
*"卫诗的女儿?"赵焱坐在轿撵上,身着明黄色缎绣龙袍。
右衽、圆颈、马蹄袖,四开裾,以金线和彩线绣出的九条金龙腾跃在五彩海水及云朵之中,其间穿插着象征皇帝责任的“十二章”纹样。
下摆处绣着珊瑚枝、蕉叶、磬、元宝、古钱等十几种杂宝纹饰,色彩斑斓,既不失喜庆,又彰显了皇家威严。
与平时上朝的礼服和日常的便服都有不同。德佑躬着身子,亦步亦趋
跟在车架旁,视线飞快瞄了一眼龙袍下摆。
"是,听闻前不久刚被接到京城,皇后娘娘特许进宫赴宴。"
冯贤妃还真没猜错,刘歆果然等在去午门的必经之路上,只可惜皇上连停都未曾停顿,径直走过,留下她一人含泪站在风雪中快要被冻成雕塑。
赵焱对近来丽妃的动作颇感厌烦,他不是十几岁的少年,见到稍有姿色的女子就走不动道。不说刘歆相貌只能算中等,即便她貌若天仙,只要她是丽妃的侄女,他就不可能纳她。
然而不管他如何明示、暗示,丽妃都像听不懂一般,依旧固执的将侄女往他面前推,就连这么重要的日子还在搞小动作。
看来不敲打不行了。
"将丽妃的绿头牌撤掉,再‘送’刘歆归家,无事别再来皇宫。"
"是。"
虽然这般吩咐了,赵焱还是派人去打听了坤宁宫发生的事,毕竟那么一个大活人泫然欲泣的站在路中间,他是想不注意都难。
这一打听,不仅更厌恶了丽妃,还将冯贤妃也一并责怪上了。
不知道家丑不能外扬的道理吗?
丽妃三番两次宣刘歆进宫,打的算盘谁看不出来,可是谁又真的说出来了?
就她,非要在众多命妇都在场的时候撕下这个脸皮,丽妃姑侄是没脸,但他难道就有面子了?还不知道外面怎么编排他这个皇帝。
赵焱头疼的揉着额角,脑海里不由的浮现出一张娇艳的容颜。
卫诗啊,才华出众又善解人意,时常还有奇思妙想,与她在一起总会很放松很开心,所以他才向先帝求旨赐婚。
那时候,他是真心的,真心想娶她为妻,与她相守终生。然而世事难料,最终他又选择放弃了她..
赵焱想起那双倔强的、爱恨交织的眼,忍不住阖上双目,心底涌上淡淡的惆怅和歉疚。到底是他负了她。
"怎地突然将人接到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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