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抛接球·其壹 小狗只知道奔跑、玩耍和……(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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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声汪是愿意,两声汪是……”

    它原地蹦跶了一下,“汪!”

    祂一怔,似乎没想到它会答应得这么快。

    “那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你将不再是小狗,不能再像小狗一样奔跑,也不能再像小狗一样玩耍……”

    “汪!”

    “……随着时间推移,那个人类女孩可能会养新的狗,她会忘了你,和新的狗一起玩抛接球游戏,而你却永远无法再触碰到她的那双手。即使这样,你也愿……”

    “汪!”“汪!”“汪!”

    ***

    一个月后。

    温衍和江暮漓之前那篇暑期实践调研的论文成功发表,还拿了好几个奖。两个人很高兴,决定请指导这篇论文的宋西流教授吃个饭。

    只是,在选择哪家餐厅的问题上,温衍犯了难。

    因为,除了知道宋教授在学术上极有建树,自己好像对他一无所知。

    而且不止他,在很多同学眼里,宋教授都是虹城大学最神秘的人。

    温衍刷大众点评刷得手麻,最后终于选定了一家新开的中餐厅。这家餐厅最近网上很火,食客们的评价也都很不错。

    周末,宋西流准时赴约,还带了几本书送给他们做礼物。三个人吃吃喝喝聊聊天,度过了一段非常愉快的时间。

    前提是没有遇见陶林的话。

    见到陶林的那一刻,温衍并没有认出他是谁,甚至脑海里都没半点对这个人的印象。

    直到陶林主动自我介绍,说自己也是虹城一中的,跟他是高中同学,问他还记得不记得自己时,温衍才勉强反应过来,唔……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

    在温衍模糊的记忆里,陶林一直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无人敢惹的富家子弟。他还有一帮狐朋狗友当跟屁虫,一群人在学校里横行无忌,同学们都很怕他们。

    “今个儿遇上老同学,心情好,你们这桌我做主,免单!”陶林大手一挥。

    原来这家餐厅是他开的啊,温衍大倒胃口。

    “你不用客气。”温衍婉拒,然后立刻招呼服务员买单。

    “嗨,请老同学吃顿饭算得了啥!”陶林笑得满面红光,“做人嘛,重的就是一份感情。我今年还给母校捐了一栋教学楼,过几天就是剪彩仪式,到时候老同学们都回母校聚一聚啊。”

    说着,他不由分说地把邀请函塞进了温衍手里。

    等陶林离开,温衍第一反应就是把邀请函扔垃圾桶。

    可宋西流制止了他。

    “阔别母校多年,回去看看也是应该的。”

    不知为何,温衍竟然被这简单一句话,给劝得心思动摇了。

    回去的路上,温衍捏着那封请柬在车上发呆。

    说实话,他不想去不止是嫌恶陶林这种人,更因为过去的校园生活并没给他留下什么开心的记忆。

    从小到大他都没什么朋友,他总是独来独往,孤零零的一个影子,就连兴趣爱好也只有看书而已。

    遇见江暮漓之后,他才知道孤独与压抑可以不是人生的常态。

    “阿漓,你说我要去吗?”

    “你只要按照自己的心意就好,什么都不用担心。”江暮漓顿了顿,“无论何时,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温衍抿了抿嘴唇,努力微笑。

    他已经和过去不一样了,不再是孤身一人。自从和江暮漓在一起,他已经获得了从未得到过的温暖与勇气。

    所以,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相信自己可以心平气和地面对。

    “我会尽快回来的,等我回来吃饭。”

    出发前,温衍亲亲江暮漓。

    电视里播放着天气预报,悠扬的音乐声里,天气播报员说接下来几天都会是晴天。

    ***

    等到了虹城一中,温衍发现自己的记忆好像又出现了偏差。

    在他的印象里,高中是晦暗的、封闭的、压抑的,采取的都是半封闭式的管理,学生们被沉重的课业压得透不过气。

    但现在,他看到的却是漂亮的教学楼和鲜艳的花坛,仿佛一下子从黑白默片进入了色彩高饱和的卡通片。

    最离谱的是,绿茵茵的操场上,学生们竟然没有拿着课本在背书,反而成群结队地做着喜欢的运动,每个人都露出朝气蓬勃的笑容。

    温衍揉了揉眼睛,简直不敢相信。

    不过,看似和谐的画面里,还是有一个格格不入的存在。

    一个小个子少年落了单,漆黑的一小团影子,在晴好的阳光地下无处遁形。

    温衍看见他有努力试图凑上去和同学们一起玩,但其他人要么无视他,要么像躲瘟疫似地躲他,更有过分一点的还推搡欺负他。

    过分!

    温衍看不过眼,刚想上前阻止,却被几个学生一把拉住。

    “不要多管闲事。”

    他们低着头,脸上覆盖着黑森森的阴影,仿佛连五官都看不见。

    “秦朗星这么恶心的人活该被孤立。”

    秦朗星……

    温衍莫名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就是啊,看到他那张脸就想吐。”

    “他爸妈都是疯子,他也是个疯子,我们要离疯子远远的。”

    “他不就是老师说的黑羊么,班里的异类,害群之马。”

    那些学生越来越疯狂,他们的嘴唇蠕蠕而动,不停地说着恶毒的话语,好像真和那个叫秦朗星的男生有什么切骨深仇。

    剪彩仪式结束后,学生们会在新的教学楼里上一堂公开课,学校领导、校友和家长们都会在后面旁听。

    课文选的是《聊斋志异》里的《种梨》。

    从前有个卖梨的小贩,种出来的梨香甜可口。某天,他的摊子前来了一个衣衫褴褛的道士,非要跟他讨一只梨吃。

    小贩不悦,叫骂着驱赶道士。道士说:“你有一车梨,给我一个也没什么损失。”旁边的人纷纷附和,让小贩发发善心,但小贩坚决不答应。

    有个好心人看不下去了,买了一个梨请道士吃。道士对围观之人道:“我们出家人乐善好施,现在轮到我请各位吃梨。”

    说着,他将梨埋进了土里。很快,梨核就发了芽,转眼间长成了一颗果实累累的大树。道士将梨子分给了众人,扬长而去。

    那个小贩也看得入了迷,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车子空空如也。原来,道士分给众人的都是自己的梨子。

    “极尽幻术的妙致,真是有趣。”

    “虽说这本书写的皆是写怪奇神鬼之事,但这个国家自古以来就对幻术有精深的研究。而最为神奇的幻术,当属‘神仙索’。”

    温衍转过头,正对上江暮漓笑语晏晏的脸庞。

    “那是什么啊?”

    “这种幻术始见于唐人皇甫氏的《源化记》。开元年间,嘉兴县的监狱中有一个囚犯自称会使这种幻术,监司就令他在空地当众表演。”

    “这囚犯取绳子往空中一抛,绳子拔地而起升上半空。然后他爬上绳子,一直爬入了云端,连人带绳就此消失,从此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江暮漓说着,微微一笑。

    “衍衍,你信吗?说不定现在我们还能见到这种神奇的法术。”

    温衍想了想,“就算有,应该也只是魔术的一种吧?刨根究底无非是障眼法。”

    江暮漓摇摇头,“幻术起作用于意识世界,人们对它的接受程度、相信程度、渴望程度,直接决定了它的效果强弱。”

    温衍疑惑,“但幻术幻术,不就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吗?就算再真实,本质上还是虚假的。”

    “就像《种梨》这篇课文,道士并没有真的种出梨子,周围人吃到的梨子其实都还是那个小贩的。”

    江暮漓柔声反问:“人类把肉.体的感官所能感知到的一切认定是现实,又为什么要把意识层面的世界认作是虚幻呢?”

    温衍怔住了。

    这时,下课铃响了,学生们纷纷去找各自的家长,手牵手一起回家,场面既闹哄又温馨。

    “你真给我丢脸!”

    一声尖利的骂声。

    温衍循声望过去,只见一个中年女人正揪着那个叫秦朗星的少年在大声痛斥,看样子应是秦朗星的母亲无疑了。

    “老师提问所有人都举手了,为什么就你不举手?”

    “别人都能答得上来,为什么就你一句话不说?”

    “你知道我站在后面有多丢人吗?”

    秦朗星一开始还脑袋低垂一声不吭,可随着女人骂得越发尖锐难听,指指点点的人越来越多,他终于哑着嗓子开了口:

    “妈,求求你不要这样,大家都在,求求你回家再说好不好?”

    可女人恍若不闻,扯着他,拽着他,一路推着他,好像他是一个无知无觉的沙袋,只要能供她发泄怒气和怨气就好了。

    “我辛辛苦苦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你吗?”

    “可你看看你是怎么糟践我的!你和你那个失心疯的混账爹是怎么糟践我的!”

    “废物!我怎么会养出你这种废物!”

    “你怎么不去死!你就该和那个杀千刀的死男人一起去死!”

    秦朗星忽然犟住了身子。

    他抬起眼,看向她妈,看向周围每一个人。

    那眼神就和淬了毒的冷刀子一样。

    下一秒,他纵身一跃,翻过走廊栏杆,跳下了楼。

    那女人一声惨叫,抓了个空,倒在地上撕心裂肺地痛哭起来。

    正当众人准备先把她架走,她忽然自己一骨碌爬了起来。

    然后,一跃而下。

    地面上,秦朗星拼命地跑,女人拼命地追。

    两个人跑着跑着,女人四肢着地,变成了嗜人恶鬼的模样,厉声嘶叫,穷追不舍,好几次差点咬到秦朗星。

    幸好秦朗星机灵,跑上了升旗台,顺着旗杆爬了上去。

    可没想到他妈妈还是紧随不放,两个人顺着旗杆竞相追逐,越爬越高,而旗杆也越升越高,仿佛没有尽头,一直通向天际。

    “这种不听话的小孩抓到之后一定要好好教训!”

    “不合群就是有错,让大人失望就是有错,必须好好反省!”

    “狠狠揍他一顿!抽他筋!扒他的皮!”

    “这种小孩为什么要活在世上?只会给家庭和学校抹黑!”

    “抓住黑羊……抓住黑羊……抓住黑羊!”

    老师和校领导们七嘴八舌地叱骂起了秦朗星,每个人的表情都越来越狰狞,骂出来的话也越来越恐怖。

    温衍置身于这群人之中,浑身发凉,寒毛直竖。

    在以前,黑羊没有白羊值钱,因为白色的羊毛可以被染成任何颜色,而黑色的羊毛则比较受限。

    所以,黑羊是羊群中最不受欢迎的异类。

    秦朗星就是一只没有容身之处的黑羊。

    一只被白羊排斥、嫌恶、欺负的黑羊。

    天空中炸响一记闷雷,乌云密布,电光火闪,瓢泼大雨哗啦啦地浇了下来。

    旗杆断了。

    秦朗星和他妈妈纷纷摔落,却不见血肉,也没有人类躯壳砸在地上的沉重闷响。

    他们轻得好像没有一点重量。

    凶猛的雨帘里,静静躺着两个已经被泡糊了的花花绿绿的纸人。

    温衍悚然而惊,转过头,不知何时,所有人都变成了纸人,鲜红的腮帮,惨白的脸孔,一双双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扭身就逃。

    纸人追赶着他。

    脚下的楼梯开始变软,楼道的墙壁也变得皱巴。

    天花板出现巨大的裂缝,雨水淅淅沥沥地渗落下来。

    这座楼也是纸糊的。

    简直就是一座烧给死人的灵屋。

    温衍跌跌撞撞地逃到外面,发现四肢好像不能动弹了。

    雨水浇淋在他身上,他的身体越来越软,视线也越来越模糊。

    好像……好像有一群纯白蝴蝶在疾风暴雨里呼啸而过。

    怎么可能……明明是这样恶劣的天气。

    温衍慢慢仰面倒下,他也变成了纸人,泡烂在了雨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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