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边(只要你松开,这一次我绝不...)(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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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

    面前长大了的,却依然年轻也更漂亮了的女孩,从进门后,眼底垒起的那座看似坚实不可摧解的壁垒,就在他这几句话间颤栗,摇晃,布满裂隙。

    游怀瑾和游烈不一样。

    他从不惮她心碎。

    于是游怀瑾缓声:“夏小姐,在你还不知道的时候,你已经毁过一次他的梦想了。”

    像轻飘飘没怎么用力的一把,他残忍地推在了那座壁垒上。

    “而今Pre-C+轮融资的成功与否,将决定Helena科技的命运。只要何家不松口,融资进展僵持,他的公司财务就一日比一日捉襟见肘,而‘逢鹊’的再次发射一旦崩盘,那他七年心血就会全数破灭——夏小姐,你要再次亲手将他的梦想付之一炬吗?”

    “……”

    夏鸢蝶终于看见,那幅貌似温和美好的画卷展到画轴尽头——

    冰冷锋利的匕首泛着寒芒,刺向她心口。

    夏鸢蝶的手蓦地攥住。

    哪怕幻觉里鲜血淋漓,她仍不肯放手,只抬起微栗的眸,声音喑哑下来:“游叔叔,你想说什么,直说吧。”

    游怀瑾眼底略有异色。

    他原本以为,说到这一步,面前女孩早该崩溃难抑。

    看来这七年里,她比从前坚强更甚。

    那看来,最后半步,他不得不退。

    于是原本到嘴边的话换了一套,游怀瑾指腹摩挲,像是妥协似的和声道:“只要你说服游烈,让他和何绮月订婚,之后你们再如何发展,我绝不再干预。”

    夏鸢蝶牙齿轻慢咬合:“订、婚?”

    “何得霈不是好糊弄的,连一场订婚典礼都没有,他怎么会愿意将女儿和仁科集团都托付给游烈?”

    “…到底是给游烈,还是给您呢。”

    夏鸢蝶终于还是没能压下这句。

    游怀瑾眼神微晃,随即笑了:“夏小姐,你要清楚,我终归只有游烈这样一个儿子,我的一切,也终究都是他的。”

    “……”

    由亲手造成Helena科技半面困局的游怀瑾来说这句话,夏鸢蝶只觉得入耳都有些讽刺。

    她紧掐着早就麻木了的掌心,低下头去。

    Helena科技的危局,即便是在今天刚结束的航天工程专业术交流会前,她也听过航天院系的陌生教授们闲聊提起。

    她知道,生意场上的利益连结从未少过。

    可是游烈不该成为那样的砝码。

    游怀瑾的话让她恼火甚至是愤怒,可一旦想到这座像是悬崖边的跷跷板的另一头,承载着的是Helena科技,是游烈这七年来全部的心血与梦想,她就只敢死死抱压着这边的翘板,拼尽全力也不敢叫它半点滑落。

    “游叔叔,”半晌,夏鸢蝶终于轻声答了,“你高估我了,我没有那样的能力去说服游烈。”

    游怀瑾眼神微冷:“是没有,还是你不想?”

    “我没有,也不想。那是游烈的人生,他要怎么选,那是他的自由和权利,我绝不会再像您一样傲慢地轻视他的内心,自以为是地替他做不知道是否会伤害他更深的决定——”

    夏鸢蝶从颤声到慢慢坚定,她咬牙抬眸。

    然后望着游怀瑾,在他意外而皱眉的神色前, 眼泪尚未干的女孩勾起一个有些涩然的笑:“是您刚刚坐在这里, 亲口告诉我的啊。”

    “告诉我七年前,我以为我为他好而做出的那个决定,有多残忍地让他快要陷落进万劫不复的地狱。”

    “……”

    游怀瑾轻眯起眼,带着近乎陌生的眼神,他像是第一次见面似的打量起面前的女孩:“你难道不怕他——”

    话声未竟。

    “砰!”

    沉重的木质推拉门,被一只苍白得泛起霜冷的手握上,狠狠撞楔入嵌在墙内的框体。

    带着急促跑步后的沉重喘息,游烈曲着长腿停在门前,眸子濯黑地冷。

    额发被汗意浸得半湿,他指骨紧扣得门扉欲裂。

    夏鸢蝶陡然回神:“…游烈?”她从茶海后惊坐起。

    而直到此刻,才有慌乱急促的跑步声从他身后的方向追来,以之前助理为首的三道黑西装的人影沉色而尴尬地停在游烈身后。

    “抱歉,游董,我们没拦住……”

    游怀瑾拧眉,摆了摆手。

    而游烈浑然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黑色卫衣下胸膛剧烈地起伏过后,他就沉着那双黑得吓人的眼眸,一声不发地抿紧苍白锋锐的薄唇。

    他踏入门内,走到茶海旁,握住椅前女孩的手腕,将人拉向外。

    他握着她手腕的指骨滚烫,竟然还带一点不知原因的微颤。

    夏鸢蝶心慌,又不能在这里问,只好任他拉着向外。

    在游烈将要迈出那道门时。

    身后,游怀瑾冷声:“就这么把人带走,你不想问点什么吗?比如,她有没有答应我的什么条件,有没有再次弃你而去。”

    “——”

    游烈停住,捏着女孩手腕的指骨像是无意识地抽紧。

    夏鸢蝶也随之轻栗。

    但游烈最终都没有回头,他只是垂睨着眼,声线冷沉至极:“你再敢,私下见她一次……”

    游烈拉着夏鸢蝶,踏出门:“那这辈子,到你死我都不会再见你一面。”

    “不信你就试试。”

    “——!”

    木门被狠狠掷合。

    游烈拉着夏鸢蝶,一言不发地踏过走廊。

    掠过那些面色僵硬的助理和安保,他捏着她的,从修长指背到腕臂,冷白皮肤下紧绷起长而凌厉的脉管,像是蓄积着什么骇人的亟待爆发的情绪。

    两人一路下楼,走出茶舍。

    游烈没有带夏鸢蝶去街口大道,而是拉着她,霍然转身,进了茶舍楼后崎岖的街角巷陌里。

    楼外不知道什么时候黑下来的。

    远处街边尚有路灯,灯火通明,而这茶舍旁后的小巷里昏黑难辨,只有细微的光从两旁楼上的方窗里塌落下来。

    更衬得游烈肩背绷张,卫衣下肌肉蓄紧到无声震慑。

    夏鸢蝶轻咬着唇。

    他愈是沉默,她愈是不安。

    这座陌生小城在夜色里的空气都仿佛被他身周的凛冽打压得湿沉黏腻,叫人窒闷,喘不过气来。

    游烈终于停下。

    两人进了一条无人的暗巷,尽头是垒起的旧墙,月色塌落在经年而破裂的青石板上,显得清冷又孤寂。

    握着她手腕的指骨,缓慢,僵硬地,一根根松离。

    夏鸢蝶下意识地屏息。

    游烈终于侧过身,但并没有面向她,他靠在她身旁那面红砖嶙峋的旧巷老墙上,被他优越骨型撑得薄而清凌的黑卫衣被压抵,肩胛骨微微勾勒,像是伟大画作里最美得天成的那片阴翳。

    夏鸢蝶安静望着,只觉得这样的游烈,有些陌生,又久违而似曾相识地熟悉。

    也不奇怪。

    她有好多好多年,没有看到他穿这样的卫衣了。

    那个曾经像最耀目张扬的日光一样撞进她人生轨迹里的少年,早被她丢在了那场漆黑无际的大雨里。

    “咔哒。”

    金属火机的声音在暗巷里清晰。

    夏鸢蝶眼皮一跳,绕过身,看见游烈低垂着漆黑的眸,他拢起的漂亮指骨间,火机被他随手捻出猩红到幽蓝的火苗。

    他薄唇间衔咬着根烟,低低垂着,烟盒攥皱在手里。兴许是他侧颜冷峻,眉眼也清冷漠然,神色间凛寒得侵人。

    察觉了夏鸢蝶过来,游烈抬眸。

    那根烟在他唇间,似乎被舌尖抵过,轻滚了下,然后狠咬住。

    那一瞬里,游烈望她的眼底戾意疯得慑人。

    “——”

    夏鸢蝶呼吸都被迫止。

    她怔忪望着他。

    直到那人垂了长密的睫,喉结深滚,没点上的香烟在被他咬断前拿下,游烈徐缓地,一点点抑下心底险些失控的情绪。

    他转过身,肩背靠抵在墙前。

    长眸垂睨着她,不知几秒,他垂了下去,声音沙哑:“我说了别去,为什么不听。”

    夏鸢蝶黯低下眼。

    这个她无从解释,答案游烈也不会愿听。

    游烈显然也想到了。

    于是默然过后,他轻哑地嗤了声:“游怀瑾跟你说什么了。”

    “……”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夏鸢蝶仿佛在他的声线里,听出一丝压抑的颤音。

    像是…恐惧。

    游烈的恐惧。

    分辨清也难置信的那一秒,夏鸢蝶呼吸都被攫紧,等回过神,她从心底泛起彻骨地寒栗。

    她曾经最羡他那颗从未滋生过自卑与怯弱的,金子般坚硬又柔软的心。

    可原来游怀瑾说的是真的,那一年,是她亲手在他那颗一尘不染的心里覆满尘埃与阴翳。

    在夏鸢蝶滞涩的安静里,游烈眼角慢慢矜紧。

    他将那根香烟捏断在掌心,耳边像是某根弦绷紧,发出断裂前的锐鸣。

    游烈提腿,朝夏鸢蝶踏出一步。

    他站停到她眼前。

    “游怀瑾, 又说什么了。”游烈重复了遍, 声音冰冷沙哑。

    夏鸢蝶一下子醒过神,仰脸:“他,他说,Helena科技新的融资轮,因为何家,正处于停滞状态。”

    “所以。”

    “他,让我说服你,和何绮月订婚。”

    游烈眼尾戾垂,半晌才低声:

    “所以?”

    夏鸢蝶有些难安地轻声:“如果不这样做,那融资真的会失败吗?”

    “……”

    否定在唇边停住。

    游烈低着晦深的,光泼不进的漆眸,无声而缓慢地掠过面前低下头的女孩的额发,细眉,乌瞳,鼻尖,唇珠。

    像是要将她的模样刀劈斧斫地刻进眼底。

    然后,在叫夏鸢蝶心跳都快停寂的夜色里,她听见那人声音低哑地笑了,腔调透着薄凉的寒意。

    “是。”

    游烈看她身影轻晃,自虐似的低声:“所以呢?你要我和何绮月订婚吗?”

    “——”

    夏鸢蝶难抑地心口一颤。

    她仰眸看他:“我没有……我没有这个权利。那应该,是你自己决定。”

    “不,你有。”

    游烈唇角勾起的弧度更盛,背光的眼底却更彻寒,那是一种接近情绪极致的,带着疯狂边缘的冷意。

    他扶住她身后凹凸嶙峋的墙体,低俯下身,故意在她耳边轻笑。

    “你很清楚你有啊,狐狸,”抵着墙面的修长指骨缓慢扣紧,像是不在意指尖血肉似的深扣。

    “系着我的,唯一的那根线,不是一直在你手里么?”

    夏鸢蝶惊栗,抬眸。

    她终于知道那种久违的熟悉感是什么了。

    游烈低望着她,眼神和那天晚上一样。在那场盛大又嘈杂的夜色里,在那条风穿掠而过,纱帘飞舞的阁楼天窗前,她最后拉住他时,他就是这样的一双眼。

    只是此刻更漆冷,绝然。

    她仿佛亲手将他推回了那座悬崖边。

    游烈望着夏鸢蝶,一字一句:“只要你松开,这一次我绝不纠缠。”

    他声轻,也哑。

    “只要你开口,我现在,就去何家。”

    “——游烈!”

    夏鸢蝶终于从窒息里迫出那一声喑哑。

    她恼恨至极,想都没想就握住他手腕的指节,用力到深得要扣陷进去。不知道是气得还是恼得,夏鸢蝶的手指都带点抖。

    游烈无声地阖低了眼,像是在确定什么,看向她握他的手。

    来不及看清。

    身前那个单薄纤细的影子被他气得发抖地,但还是一点点贴近他,带着叫他灵魂都熟悉得颤栗的温度。

    她最后抬起手,穿过他手臂内侧,隔着黑色卫衣抱上他窄瘦的腰身。

    夏鸢蝶将耳朵贴上游烈心口。

    女孩的胳膊慢慢收紧,像是要叫他切实地感受到她的每一丝体温与气息的存在——

    “你别怕。”

    说着让他别怕,却是她的声音里难抑哭腔。

    “我不会再松开了。”

    “……”

    游烈低阖了阖眼,耳边那根锐鸣将断的弦像是再一次松弛下来。

    很久后,它不再发出动静,像重新隐没,藏入他身后的黑暗里。

    游烈终于敢抬起手,也抱住身前他的女孩。

    他深缓下呼吸,像压下什么情绪。

    “这是你说的。不许再抛下我,蝴蝶。”

    夏鸢蝶听见他胸膛里的心跳,还有低得不知道要沉到什么地方去的呼吸,像是在反复将某种情绪压回深渊里。

    她察觉地从他身前仰起脸:“你是因为我,所以在忍着什么吗?”

    游烈一顿,低眸。

    “如果让你很难受,”夏鸢蝶蹙起眉心,似乎在考量后果,但还是咬牙说了,“那就不要忍着了。”

    “……”

    寂静几秒。

    幽静的暗巷里,将冰山压回漆黑的海平面下,游烈低声轻哂:“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狐狸。”

    “可能…知道?”趁着夜色遮掩,夏鸢蝶低回头去,声音压轻,免得被他察觉她面上的赧然。

    夏鸢蝶想,她已经见识过游烈有些失控的模样了,无非就是,仿佛军训拉练一千公里之后,爬不起来的第二天。

    那应该已经接近人体反应的极限了吧……

    就算再疯一点,应该,也不会更难捱。

    夏鸢蝶正想着,就被揉了下脑袋。

    “不,你不知道。”

    游烈低低地,像是喟叹了声。

    他把她抱回怀里。

    ——

    他必须忍下。

    不然,她一定会被他彻底吓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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