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1/2)
不幸中的大幸,江白砚看见了书上的内容,却没表现出丝毫异样。
想必是顾及她的面子,才只字不提,直接翻篇。
真是个好人。
施黛道一声谢,重新坐回沈流霜身边,悄悄锤了锤话本封页,像孩子气的泄恨。
不争气,怎么刚好落到江白砚脚边?
这魔教妖女和正道少侠是留不得了。
瞥见她的小动作,江白砚轻扯唇角。
他并非愚痴之人,活了十七年,自然知晓亲吻为何物。
江白砚对此只有疑惑,细细想来,又觉亲昵得令他不适。
唇与唇相贴,为何能引得男男女女沉溺其间?
他自己的上唇与下唇碰到,从不曾体会出特别的欢愉。
更何况唇瓣太过柔软,触感必然微薄,远不如刀剑刺入皮肤来得痛快。
但……想起被施黛轻抚时的快意,江白砚指腹微动,蹭过书册边缘。
倘若是她,或许有不一样的感受。
接下来的几天平平淡淡,施黛与江白砚心照不宣,没提及这次小小的乌龙。
百里青枝把路途打理得妥妥当当,一日三餐从不重样,闲暇时候派人送来糕点手炉和围棋,还有本介绍越州风土人情的小册。
挑不出一点毛病。
施黛对她很感兴趣:“百里青枝的生意,应该做得很好吧?”
阎清欢点头,耐心作答:“她很有经商天赋,对布匹、古玩和餐食皆有涉猎。我爹娘时常夸她天资聪颖,让我和兄长姐姐向她学学。”
简而言之,别人家的孩子。
阎清欢想了想:“百里姑姑不仅脑子聪明,脾气也好,没一点架子,得空的时候,和我们一起打过马球。”
印象里,百里青枝一副笑脸,和初来长安的阎清欢很像。
是从小被娇养长大,不识人间疾苦、心性纯澈的类型。
关心沈流霜的境遇,施黛接着问:“你对百里家知道多少?”
“百里氏在越州很有名。”
阎清欢道:“这家人非但生意做得大,还世代习刀,有武学传承——不夸张地说,养了三千门客,个个是用刀的好手。”
正因如此,十八年前的百里策被人一枪穿心,引起了轩然大波。
纵观整个大昭,枪术能到这种程度的,恐怕为数寥寥。
“现在的家主叫百里泓,是百里策的胞弟。”
阎清欢知无不言:“很豁达和善的一个人,听说不久前参悟了刀法,正在闭关。他有个三弟叫百里箫,我不熟。”
他饮了口茶,细致补充:“主母名为叶晚行,出生在商贾世家,从商手段非常厉害——性情倒是不错,温温柔柔的。”
过年红包也给得很大。
沈流霜是他朋友,有关百里氏的一切,阎清欢不会隐瞒。
沉默半晌,他迟疑叹气:“不在百里家久住,其实也好。”
施黛抬眼。
阎清欢收敛笑意,正色低声道:
“百里氏是越州最大的豪族,除主家外,还有众多分家。世家大族里,妄图执掌权势的人不知凡几,百里泓就遭到过好几次暗杀。”
沈流霜身为上任家主之女,父母双亡,毫无根基,很难在百里氏真正立足。
无论是谁,都不愿让她分走属于自己的一份利益。
“江南很好,长安也不差呀。”
施黛靠在沈流霜身边,弯眼蹭了蹭:“留在长安正好,我们可舍不得姐姐。”
因着身份尴尬,百里氏不可能真心将她接纳,幸而在江南之外,有她真正的去处。
沈流霜低眉轻笑,揉揉施黛后脑勺。
有话本在手,时间一晃而逝,施黛在路途中吃吃睡睡,乐得自在。
马车哒哒前行,五天后抵达越州,正值午时。
春日的江南最具风情,草长莺飞,万木葱茏。
施黛从马车探头而出,放眼望去暖日融融,春光如笑。
一抹碧绿自柳枝漾开,似泼墨画卷,点染整座城池。
城墙高耸,远处可见巍峨楼阁,看近处,则是一队浩浩荡荡的车马。
百里青枝自马车一跃而下,裙裾生风,莞尔道:“二嫂,三哥。”
最前面的两架马车繁贵堂皇,车表雕有金纹篆刻,窗牖饰以四色珠玉,软纱轻晃,是价值不菲的鲛绡。
金钱的气息扑面而来,施黛是个俗人,脑子里蹦不出多么精妙的形容词,霎时只余三个字:
真有钱。
一只白皙右手掀开丝绸帐帘,露出张容光照人的脸。
女人笑道:“青枝此去长安,山遥路远,我与你三哥前来接风。”
这几日,百里青枝每天飞鸽传书,向越州告知近况。
女人说罢一顿:“阿湘在何处?”
沈流霜的本名是“百里湘”。
施黛暗想,对面马车里的女人,八成是现任主母,叶晚行。
家主百里泓闭关不见人,叶晚行便成了一把手。
沈流霜掀开车帘,语调平平,不卑不亢:“夫人。”
正开口,城外另一辆马车里,探出个中年男人。
四十上下的年纪,五官坚毅,面无表情,有双和沈流霜相似的凤眼。
这位是百里家的老三,百里箫。
与百里青枝的善意亲近不同,男人目色沉沉、一言不发,将沈流霜上下端详,视线停在她眉眼。
百里箫:“回来就好。”
弯眸一笑,叶晚行温声开口,发间镶珠梅花金簪熠熠生光:
“孟老板和施指挥使也来了越州。久闻二位大名,今日得以一见,不胜荣幸。”
孟轲笑笑:“叶夫人,幸会。”
几人都是老狐狸,说起话来滴水不漏。
又寒暄片刻,叶晚行适时道:“贵客盈门,家人团聚,自当好生庆祝。诸位车马劳顿,不妨随我入城,前去揽月楼。”
“那是越州最大的酒楼。”
百里青枝翻身上马:“走吧,尝尝我们江南的菜式。”
*
揽月楼归百里氏所有,幕后主人是家主百里泓。
江南一等一的富庶,施黛坐着马车,一路朝窗外张望,不时发出“哇”的惊呼。
如果把长安比作丰腴华贵的倾城美人,江南定是窈窕多情的亭亭仕女。
枝头嫩芽新发,檐下飞燕筑巢,鸟雀啁啾声里,山水婉约,园林如画。
长街连绵,软红十丈,秀美精巧的亭台楼阁比比皆是,掩映柳色青青。
让人心旷神怡的温柔风光。
车马声势浩大,不少行人驻足观望,知晓是百里氏,纷纷流露了然之色。
马车停在一座高阁前,施黛被沈流霜搀扶下马,步入楼中,愣了愣神。
这里没有其他客人。
偌大一片空间,只有几排恭恭敬敬侍奉两旁的童子与侍女。
乐声悠悠,绕梁不休,檀香袭人,理应宾客满座的酒楼,竟显出幽静之意。
一名红裙女子迎上前来,巧笑嫣然:“大人们,请。”
这是把整座楼全给包下来了。
施黛忍不住暗叹,不愧是豪门望族。
随红裙女子入席坐下,道道佳肴逐一呈上,色香俱全。
但显而易见,没人的心思在菜品上。
“多谢施大人与孟夫人收留阿湘。”
叶晚行道:“若非二位,我们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与阿湘重逢。”
用更直白的话来说,多亏孟轲救下了气息奄奄的沈流霜,否则后者活不过一岁。
她敬了杯酒,转而看向沈流霜:
“听青枝所言,你不喜大张旗鼓。但你是大哥大嫂的孩子,必然要同所有家人见上一面——几日后,有场为你办的家宴。”
沈流霜脸上是不变的浅笑:“多谢。”
和认亲这事儿没什么关系,施黛咬一口江南特色的清蒸鱼,安静往下听。
礼貌的你来我往间,叶晚行终是道:“你……不打算留在百里家?”
一语落下,桌边数人同时撩起眼帘。
“是。”
唯独沈流霜神情不改,笑意平静:“我在长安长大,来江南,怕是不大习惯。”
施黛侧过视线,看向不远处的一男一女。
叶晚行若有所思,沉吟颔首:“你到了明事理的年纪,凡事自有决断。想留在长安,我们不会强迫。”
施黛悄悄想,这位主母大概松了口气。
沈流霜落水失踪时,仅仅几个月大,论情谊,叶晚行和她极为淡薄。
席间看似在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实则几句一试探,笑容里亦有探究的意思。
另一边,百里箫
双目幽沉:“在长安遇上难事,来寻我们便是。”
沈流霜从善如流:“多谢三叔。”
“你爹娘的事,到现在也没个结果。”
叶晚行神色微黯:“你能活下来,实属上天垂怜……放心,那场船难我们在查,定为你爹娘讨回公道。”
她轻叹一声:“你们第一次来越州吧?既然在镇厄司当差,应当对演武大会很感兴趣——明日是最后一场决胜局。”
孟轲对这事颇有兴致:“快比完了?”
“最后一场,最有看头。”
百里青枝笑道:“等他们打完,看客可以上台切磋。很热闹的。”
施黛顺水推舟:“明天是哪两个人打?”
叶晚行:“幻术师和皮影匠人。”
皮影匠人?
这个词很是新奇,施黛在记忆里搜索一番。
皮影戏是大昭的传统民间戏剧,通常以纸板做出人物造型,利用剪影进行表演。
皮影匠人擅长剪纸成真,化影为实——
譬如剪出一把刀的形状后,黑影凝聚,将在半空化作锋利刀刃。
“这次甚至有文渊书院的儒生参战,可惜败给了皮影匠人。”
叶晚行笑道:“你们明日去擂台边,能见到他们。”
话题被转开,气氛轻松不少。
叶晚行的招待妥帖周全,好生尽了地主之谊,酒足饭饱,百里青枝主动提出,带几人在越州逛逛。
“也好。”
孟轲道:“我与敬承有事在身,先去越州的镇厄司瞧瞧。你们跟着青枝姑娘和小阎,比四处乱转强。”
终于可以好好看一看江南。
施黛喜上眉梢:“好嘞!”
*
走出揽月楼,市井喧嚣声如潮入耳。
施黛抱着阿狸四下环顾,发现这是越州极为繁华的路段,人马川流,处处笙箫。
揽月楼旁是一座恢宏华美的高阁,四面镶金嵌宝,朱红大门前,数枚金铃叮当作响。
“那是珍宝阁,江南最大的宝肆。”
阎清欢为她解释:“想去看看吗?”
百里青枝两眼含笑:“去瞧瞧吧。你们在越州,百里家是东道主,费用全包。”
珍宝阁名副其实,内藏多如牛毛的奇珍异宝。
施黛甫一进门,就被珠光宝气晃得闭了闭眼。
阎清欢与百里青枝是这里的常客,小二热情迎上:“百里小姐、阎公子,有什么想要的?”
阎清欢知道施黛等人的习惯,温声道:“我们自行逛一逛就——”
他话没说完,迎面走来三个高壮挺拔的青年,许是刚喝过酒,酒气熏熏阔步靠拢,与他肩头一撞。
为首的男人浑不在意笑了笑,与江白砚擦身而过:“对不住。”
阎清欢摇头:“没事。”
江白砚没出声,视线在几人的背影短暂停留。
施黛注
意到他的停顿,顺势望去。
三个男人身穿棉袍,看衣着和气质,不像大富大贵之人。
除此以外,她瞧不出有其它特别。
江白砚打量他们做什么?
施黛正兀自思索,听江白砚道:“你们先逛,我去去就回。”
施黛:“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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